清晨六點的廚房總飄著麥香。母親系著褪色的藍布圍裙,將剛出爐的面包切成薄片,刀刃與砧板相觸的節奏像支老歌。我蜷在餐桌旁看她把黃油細細抹開,晨光在她鬢角的白發上跳躍,恍然驚覺這雙手已為我托起二十七個春秋。
記得初二那年肺炎住院,病房的消毒水味濃得化不開。深夜迷迷糊糊醒來,總見母親蜷在陪護椅上,臺燈在病歷本上投下暖黃的光暈。她每隔兩小時就輕輕碰我的額頭,像對待易碎的瓷器。后來護士告訴我,母親整夜守著輸液管,生怕回血驚醒我。那些未說出口的擔憂,都化作了晨霧里她眼下的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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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報到那天,父親執意要扛著那床十斤重的棉被。九月的陽光毒辣,他的藍布衫被汗水洇出深色云紋。我站在宿舍樓前催他快回,他卻固執地把行李箱又檢查了三輪。轉身時忽然發現,曾經能輕松將我舉過肩頭的背影,如今竟與我的視線齊平。鐵門緩緩合攏的瞬間,我聽見他提高嗓門喊:"缺什么就打電話!"
去年深冬加班至凌晨,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父親發來的短信:"降溫了,記得把辦公室的暖風機打開。"末尾綴著個歪扭的笑臉,像小學生交作業似的認真。后來才知道,他盯著天氣預報反復確認,在客廳來回踱步半小時才按下發送鍵。那些欲言又止的牽掛,最終都變成了屏幕上的標點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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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整理舊物,翻出母親年輕時的日記本。泛黃紙頁上寫著:"今天女兒學會系鞋帶了,小蝴蝶結歪歪扭扭的,像只受傷的鴿子。"原來那些被我視為尋常的清晨,那些被揉進早餐熱氣里的絮語,都是時光寫給我們的情書。只是我們總在追逐遠方的風景,卻忘了駐足聽聽身后踏雪的足音。
此刻窗外正飄著細雨,母親在陽臺晾曬被褥,父親戴著老花鏡修那盞陪了我整個童年的臺燈。水珠順著晾衣繩滾落,在鐵桶里敲出細碎的鼓點。我突然明白,所謂親情,不過是無數個這樣平凡的瞬間:是廚房里永遠溫著的粥,是行李箱里悄悄塞進的胃藥,是視頻通話時他們故意把鏡頭轉向開得正艷的月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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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細碎的光陰,終將在記憶里釀成琥珀。當某天我們終于讀懂那些未曾言說的溫柔,會發現愛從來不是驚天動地的誓言,而是晨昏線間永不熄滅的守候——像春日的溪流,像冬夜的爐火,像此刻母親端來的那碗姜湯,氤氳的熱氣里,藏著整個世界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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