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恩出席閱兵的背后，朝鮮走到了關鍵路口

文 | Samhero

金正恩即將于9月3日訪華并出席勝利日閱兵消息的正式公布，讓朝鮮再次沖上國內熱搜。不同于前幾日朝鮮召開赴俄參戰部隊表彰儀式時，網絡輿論對人民軍敢打硬斗戰斗作風的敬重和“交血稅”的感慨，也不同于近些年來網絡中熱梗對朝鮮形象的結構和異化，網民似乎對此行朝鮮國家領導人可以位列俄羅斯總統之后第二序列并不甚意外。

盡管作為同中國擁有共同抗日歷史的、曾經遭到日本殖民統治五十余年的戰友，以及曾經聯合抗美，凝下鮮血鑄成的友誼盟邦，朝鮮向來排在中國傳統友好國家的順位前列。但處在這個順位上如此泰然自若，如此吸引外界眼光，對朝鮮來講似乎也是一個新鮮體驗。

有評論認為，朝鮮總算“打出了統戰價值”；也有看法說，朝鮮在中俄之間再次玩起了平衡。但不可否認的是，金正恩執政以來，特別是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進一步加速的2020年以來的朝鮮，似乎的確發生了一系列翻天覆地且正向的變化。這些變化中，有歷經長期積累最終實現的宏偉目標，也有因勢利導利用局勢獲得的意外成果。但更多的，似乎是朝鮮果斷出擊，主動站隊得到的系列權益。這些變化疊加起來，很大程度地改變了外界對朝鮮“隱士之國”和“窮橫鄰居”的形象，也優化了朝鮮的外部生存環境：朝鮮似乎真的走到了成為強國的轉折點。

該怎么評價這一切呢？十年以來朝鮮的變化頭緒繁復，遠非幾千文字能夠概括。不如讓我們摘取朝鮮近年來幾個瞬間，用感性的直觀認知，沖擊腦中的刻板印象吧。

一

你們遭受橫災，搬到臨時住處，開始非正常的生活，已有些時日?？墒?，我只是為你們掛心而已，沒有幫上什么大忙，深感歉疚。 …… 人民是黨和國家的基礎和支柱，所有活動的出發點和志向所在。 越是困難，就越接近人民，與人民同甘苦，這是我們黨的存在方式和活動方式。

——金正恩，對鴨綠江流域災民的講話，2024年

金正恩構建起的國家領導人形象，比其父親金正日要溫和的多，這或許和他作為1984年出生的年輕人，在朝鮮這個普遍論資排輩的地方，因血統而榮登高位的帶來的反差感有關，但更直接的，或許也同他自身的施政風格密不可分。

沒有人情的政治是短命的，金正恩很顯然認同這一理論。自2012年接任最高領導崗位以來，金正恩比他父親和祖父都表現得更加像一個活生生的“人”。不論是同夫人手挽手共同視察新建成的游樂園，還是埋頭拔去荒廢游樂園中的枯草，批評管理人員的不作為，抑或是在老兵大會上懇切地請求參戰老兵“一定要保養好身體”，又或對外公開展示自己的女兒并與其親密互動，金正恩將自身對國家的責任，對民生議題的關注，對同志親朋的感情充沛而直接地表達了出來，并展現在朝鮮全體居民前。

這種對民眾直抒胸臆的態度，雖然被某些人認為“作秀”或“形象構建”，但在朝鮮內部看來，這樣一個“同大家一樣”的領導人，顯然比幾十年來不知夫人為誰就突然蹦出一個二十幾歲好大兒的“鋼鐵統帥”金正日要親近的多。

而在實際操作上，金正恩也的確重新舉起其祖父金日成“以民為天”的旗幟，將國家發展的軌道從其父親時代的“先軍政治”逐步轉型到以國民經濟發展、加強人民福利、提高收入的軌道上來。

一方面，朝鮮國民經濟盡管遭遇2020年疫情“封關”的打擊，但卻經受住了考驗，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因為封關“因禍得?！保緡a原材料、消費品占國內供應的比例反而大幅上升；另一方面，朝鮮自2023年來實施了長期凍結、早已嚴重不符合當前消費水平的工資提升，根據個人工作能力，對工人至管理層級進行了至少20倍的工資增長，大幅改善了國內物價水平同個人收入倒掛的情況。至于在平壤修建的年均一萬套住宅建設、傾力打造的元山葛麻海岸觀光區等項目，也大幅改善了朝鮮基礎建設陳舊，設施落后的刻板印象。

即便是脫北者媒體也不得不承認工資大幅上漲的事實

但最為引人注目的，則是金正恩面對朝鮮國內各類災難時的應對和表現。當朝鮮2022年迎來席卷全國的新冠感染時，金正恩迅速成立國家防疫司令部，實施了全國的靜態化管理，利用全國龐大的基本醫療服務網絡對輕癥患者進行治療，并出動人民軍保障平壤市內藥品配送，在一個相對不長的時間內（一個月左右）實現了全國疫情的初步控制。

而在2024年鴨綠江發生大規模洪災、新義州等江畔地區遭受嚴重損失時，金正恩不僅乘坐專列抵達了洪水泛濫的最前沿，更是動用人民軍空軍直升機疏散被困災民，此后更是將萬余名受災地區老弱婦孺送往平壤集中安置，并在災后修建了規模龐大的沿岸防波堤——這一工程規模之大，在對岸的丹東都可以明顯感受到。

或許會有人說，這些事情不過是一個成熟政府“應該做”的，或者批判金正恩的所作所為“不過是政治上的表態和宣示”，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些“本應存在”的民生關注，是朝鮮長期以來嚴重短缺甚至癱瘓的保障措施的重啟，而要建設“以民為天”的國家，重回正常發展軌道，就必須要主動將國家從渡災備荒的“苦難行軍”狀態走出來。金正恩一系列的民生舉措，可以認為是走出了這一過程的第一階段。

二

現在，地方沒有一個符合時代要求的像樣的地方工廠。 對此再不能回避，應該予以承認。 黨和政府再也沒有任何名分和權利明知與地區人民生活有直接關系的地方經濟沒有具備起碼的條件、處于糟糕狀態，繼續采取以后看看那樣的態度。 現在，建黨８０周年近在眼前，成立共和國政權也已過了７５年。 從建黨理念和斗爭的根本目的以及我們政權的性質來看，我們黨和政府應比任何一個國家更要關心地區人民的生活，要優先重視地方發展政策，但仍然沒有消除地方的長期落后狀態，束手無策，是個十分嚴重的問題。

——金正恩，在第十四屆最高人民會議第十次會議上的綱領性施政演說

雖然從宏觀上重塑了“以民為天”的發展邏輯，但如何實現這一目標仍面臨著諸多難題，其中的一個關鍵矛盾，即是現朝鮮國民經濟的均衡發展，重點則是解決“地方經濟”的問題。

地方，在朝鮮語境中，是相對于“首都”的概念。廣義來說，“地方”可以指平壤市區外的任何領土。

自朝鮮戰爭結束以來，為盡快實現國民經濟快速走向正軌，朝鮮同韓國、日本等體量近似國家一樣，采取了“首都優先”的發展策略，將人才、資本、資源向首都大幅傾斜，形成了以平壤為中心的首都圈。在這個圈子中居住的市民，可以享有相對充裕的物質生活條件和社會保障，擁有更多發展機遇和空間，更是朝鮮全體人民中少數能享受“社會主義榮華富貴”的幸運兒。

但離開首都幾十公里外的地方居民，哪怕身居城市，處在工業區，其生活水平也遠遜平壤市民——70余年來的持續傾斜，幾乎將“首都人民”和“地方居民”變成了兩個群體，甚至，剝奪“首都人民”身份，也早已成為一種巨大的處罰。

顯然，在全體人民中人為制造巨大的差異鴻溝并不明智。朝鮮三代領導人在各種場合、各種會議中都一再強調實現全國發展的一致性，實現各地的均衡發展。然而，受制于朝鮮總體經濟體量規模較小、發展基礎薄弱、資源分布不均，這一號召長期以來并未取得顯著效果——平壤依舊是平壤，可以毫不費力地按萬戶為單位修建高層住宅小區；地方則永遠是地方，哪怕是毗鄰中國邊境的新義州市，一個“太陽樓”也得停停修修，縫縫補補。

更可怕的是，發展水平上的顯著差異反過來影響著各地的政治生態。朝鮮的地方官員長期升遷緩慢，仕途無望。為保障自己在這片貧瘠之地的利益，他們往往以聯姻、 結盟等方法，將地方變成自己的“小圈子”，構建起一個又一個“國中之國”和“法外之地”，干了大量傷天害理的缺德事。不客氣地說，朝鮮地方官員極其惡劣的政治生態，已經成為朝鮮社會穩定、人民生活水平持續發展的主要矛盾之一。

作為對地方經濟發展有著深刻認知的金正恩，提出的解決方案是：用中央的資源投入，通過“連續10年，每年20個”的速度，發展地方工廠，并輔之以醫院、娛樂場所、生產基地等現代化生產服務設備，實現對地方經濟發展的引領。自2024年提出這一設想以來，首批20個工廠已在當年底到2025年初陸續建成，一批額外建設的醫院、養魚場、溫室農場也作為這一政策的額外交付物遍布全國各地。

盡管面臨原料不足、生產水平仍顯落后、產品品種和供應量有限等問題，但這批工廠存在的意義，早已超過其產品本身。“原來我們地方工廠就能生產啊”的感慨，在朝中社報道中多次出現，這既是地方居民對工廠水平本身的感慨，也在一定程度提振了地方居民對搞好本地生產生活的信心。

更重要的是，作為黨中央經費直接撥付、人民軍部隊直接參與建設的地方工廠，同樣成為了平壤對地方經濟生產進行觀察的窗口。一個很有趣的例子是，在慈江道雩時郡、南浦市溫泉郡地方工廠竣工不久，兩地地方黨委官員集體飲酒和侵犯人民權益案件便被爆出，進而在勞動黨書記局會議上被嚴肅追究責任。恢復對地方經濟的統一領導管理，以新的生產工具取代舊的管理思想乃至腐敗的管理組織，是地方工廠對地方帶來的更重要的變化。

南浦市溫泉郡居民慶祝新建地方工業工廠竣工

十年，200座地方工廠，雖然不能解決朝鮮幾十年來形成的中央-地方經濟上的巨大失衡，但從長遠來看，其對地方居民種下的種子，或許將為這個國家的發展創造更大的活力?！俺r不只是200萬平壤市民的家園，更是2500萬人民共同的祖國”。或許，只有通過地方與首都的全面發展，地方群眾才能更加深刻地認同這一點。

三

為了祖國和人民偉大的尊嚴和榮譽，為了一步也不能退讓的維護和平義務和生存權利，為了不容許戰爭、霸權和不義的正義新世界，朝鮮不斷增強的力量和精神的結晶——超強力絕對兵器向即將破曉的火線開進，宣告全世界未曾體驗過的新的力量萌生。 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升級換代的新的超強力攻擊手段、終極版洲際彈道導彈即將展露其雄姿的歷史時刻，發射場上的全體國防科學家和戰略導彈兵心中決心：彰顯世界最強的我們國家戰爭遏制力，讓以反朝核對抗野心沖昏頭腦的最殘暴的敵人膽戰心驚，魂飛魄散。

——朝鮮中央通信社，《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最新型洲際彈道導彈“火星炮－１９”型試射》

2020年至今，朝鮮沒有進行過任何一次核試驗，但外界不得不承認的一點是，朝鮮當前擁有核武器的數量、質量，特別是投射手段，已經遠遠超過美韓軍方評估的“象征性”水平了。

我們知道，朝鮮快速突破彈道導彈技術的關鍵時間段，是特朗普首個任期內對朝鮮進行極限施壓、半島局勢驟然緊張的2017年。在那一年，朝鮮接連突破了中程、遠程和洲際彈道導彈技術，將投擲噸級彈頭的半徑擴展到了美國本土。

盡管在此之后朝鮮半島再次由各方因素共同迎來“暖春期”，并接連實現金（正恩）-文（在寅）朝韓元首會談和金（正恩）-特（朗普）超美歷史性會晤，甚至簽署了半島“9.19”聲明，但朝鮮卻因長期的歷史教訓，絲毫未曾停止發展核導技術的步伐。

2018年以來，盡管不再進行核試驗，但朝鮮以突破核武器投擲手段為核心要素，大力發展系列戰略導彈武器。以遠程炮兵武器“超大型放射炮”、近程導彈火星-11系列、高超音速火星-12、火星-16系列、洲際火星-17、18、19等型號為代表的武器系統接連實驗，不斷提高朝鮮武器系統的自主化水平和質量可靠性，為將“半島無核化”的可能性持續壓縮提供了穩定的物質保障，也成功地在尹錫悅政權期間形成了對韓最大威懾。

朝鮮核導開發自80年代起歷經四十余年，期間不斷因此遭受持續而強力的外部制裁，甚至一度因此引來最大外部盟友——中國的抗議。但無論遭遇怎樣的困難，這一進程卻始終從未停止。正如朝鮮歌曲《愿做一朵報春花》中所唱，“縱無人知道我的心意，縱然不理解，也要胸懷希望走在這條路上”，幾十年冰與血的淬煉，國家長期對技術人員的傾力信任，終究令這個小小的國家，擁有了世界上排名前十的、射程涵蓋全球的戰略威懾體系，為國家爭取到了根本安全的絕對保障。

四

“敬愛的最高司令官同志！特殊作戰部隊全體戰斗員胸懷著最高司令官同志慈愛的形象，以絕對忠誠、絕對服從的精神，完成了解放庫爾斯克領土的黨的命令！”

——朝鮮人民軍第一副總參謀長、陸軍上將、朝鮮人民軍海外作戰部隊最高指揮員 金英福在迎靈儀式上

隨著金正恩單膝跪地，為一百余名赴俄參戰犧牲的人民軍特戰軍烈士掛上“共和國英雄”的小小金星，朝鮮國內對于人民軍赴庫爾斯克作戰的報道和宣傳也達到高峰。盡管傷亡代價高昂，犧牲也令人痛惜，但朝鮮在俄烏局勢中的果斷選邊，以及為之付出的政治、軍事、人員代價，卻終究讓國家進入了一個嶄新的國際身位，對朝鮮未來的發展更是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朝鮮在俄烏戰爭初期便果斷站隊，快速承認了俄羅斯占領的烏東四州，并在其“入俄”后將其視作俄羅斯領土。這一政治上的表態，對戰爭初期欲速不達、陷入外界高壓制裁和軍事泥沼的俄羅斯形成了高度支持。這一支持最初是聲明上的，但隨后便不斷深化，從向瓦格納提供武器裝備，逐漸進化到對俄羅斯開展軍事貿易，換來了俄羅斯與朝鮮簽訂的《全面戰略伙伴關系條約》。

而當2024年底，烏軍攻進俄羅斯庫爾斯克州后，朝鮮更是通過援引這一條約，將人民軍特殊作戰部隊11軍團派遣至俄羅斯土地，同俄軍一道，在2025年上半年將烏軍擊退。

在這一過程中，人民軍七十余年來為新的“統一祖國大戰”而儲備下的軍隊實力得到充分體現。外界普遍發現，11軍團赴俄參戰部隊成員，作戰技術嫻熟，士氣高昂旺盛，雖然在進入戰場初期需要一定時間適應“新時代”戰場的特點，但很快便發揮主觀能動性和自身技戰術水平，成為了一支具有很強突擊能力的鋒線突破部隊。

更加令人嘆服的是，人民軍在作戰中意志極其堅定，作風極其頑強，對祖國充滿熱愛。作戰中為防止額外傷亡而自絕成為普遍現象，金正恩甚至在給前線部隊的信中呼吁，“如果真的是為我著想，請一定要避免一切不必要的傷亡”。曾經被西方吹鼓手宣稱為“技術落后、規模龐大、內部不穩”的人民軍精銳部隊，在庫爾斯克戰場上的表現，最終令他們不得不相信，這是一支戰斗作風和戰斗精神同樣強大的軍隊。

這個世界終究是佩服強者的，而強者也需要通過一場勝利獲得自信。對于朝鮮而言，俄烏戰場上的人民軍不僅是幾十年來訓練和政治教育成果的綜合考核，也是朝鮮測試自身實力是否足以化身棋手而非成為棋盤，提高自身在周邊地緣政治地位的一次檢查。事實證明，這個在“苦難行軍”時期被人民的鮮血所養育的龐大軍隊，在外部機遇稍縱即逝之際果斷出擊，也用鮮血和生命換來了自身發展的重要機遇期，并將成為保障這一切的最終盾牌。

朝鮮憲法上，將“建設強大的社會主義國家”寫入前言，長期以來，被不少人視作笑話。但當我們回首近些年來朝鮮經歷的一系列片段，卻又發現，這片土地上的領導人和人民從未有停止前進的步伐，用或許笨拙執拗，但無比堅定的步伐追尋著“社會主義樂園”的最終模樣。

也許，其中的一些努力已經過時，有一些努力則因遠超其勢力的外部大環境變動而顯得微不足道，但當我們將朝鮮2012年的樣子同現在的局勢相比則會發現，這些一步一步的努力和奮斗，已經將朝鮮的面貌改變了不少。在國際形勢劇烈變動、百年變局持續深刻發展的今天，朝鮮似乎真的已經走到了變得強大的關鍵路口。

奮斗者總是值得尊敬的，而在逆境中奮斗，特別是在當前“正道文明國家”們集體墮落擺爛的環境中奮斗著的人更加令人敬佩?！盀榱俗鎳姆睒s富強”，這個似乎是天經地義，但卻在當前社會不斷被一些人解構和嘲笑的口號，在朝鮮半島的北方一側仍綻放著光芒，吸引著這片土地上的全體人民為之奮斗。從這個角度來講，“眼中有光”似乎并不是一件值得嘲笑的事。

近期文章導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