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斜斜地穿過紗簾,落在窗臺上那盆半枯的綠蘿上。我蹲下身,指尖輕輕觸碰它蜷曲的葉片,忽然想起外婆曾說:“植物和人一樣,熬過寒冬的,總會在春天重新舒展。”那時她坐在老藤椅上織毛衣,毛線團在膝頭滾來滾去,像只貪睡的橘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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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里的外婆總愛把“慢慢來”掛在嘴邊。七歲那年學騎自行車,我摔得膝蓋血肉模糊,哭著把車推回院子。她不慌不忙地從廚房端出冰鎮西瓜,刀刃劃過瓜皮時發出清脆的“咔嚓”聲:“急什么?讓傷口和西瓜一起涼快涼快。”后來我才明白,有些疼痛需要時間發酵成勇氣,就像她藏在陶罐里的梅子酒,愈久愈醇。
去年深秋回老家,發現外婆的藤椅挪到了廊下。她戴著老花鏡縫補我小時候的布娃娃,針腳歪歪扭扭卻格外認真。“人老了就像這舊布,”她摩挲著娃娃褪色的裙擺,“可只要心里惦記著誰,就能再撐幾個春秋。”風掠過院角的桂花樹,細碎的金黃落在她銀白的發間,恍惚間我竟分不清是花還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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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整理舊物,翻出外婆用報紙包著的玻璃糖罐。里面躺著幾顆皺巴巴的水果糖,糖紙上的卡通圖案早已褪色。記得高中住校時,她每月雷打不動地坐兩小時公交來送“加餐”,布包里永遠裝著溫熱的雞蛋和裹著糖霜的山楂球。此刻握著糖罐,指腹突然觸到罐底凹凸的刻痕——那是她用納鞋底的錐子,一筆一劃刻下的“平安”。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下起來,打濕了綠蘿新抽的嫩芽。我往花盆里添了勺水,水珠順著葉脈滾落,在木地板上洇出深色的圓。忽然懂得,那些被歲月揉皺的時光里,最珍貴的從來不是轟轟烈烈的大事,而是外婆為我留的半塊西瓜,是縫補娃娃時漏進屋里的陽光,是糖罐底部歪歪扭扭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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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像一匹不斷編織的布,有人負責錦上添花,有人甘愿做暗處的經緯。外婆用九十年的光陰告訴我:真正的溫柔,是允許枯萎存在,是相信所有等待都會在某個清晨開出花來。就像此刻,雨停了,綠蘿的葉片上滾動著晶瑩的水珠,映出窗外正在放晴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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