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柜中的文物跨越千百年卻光彩依舊。它們為何“駐顏有術”?文物修復功不可沒。
北京大運河博物館文保空間將于近期開放,前期計劃對觀眾開放書畫類文物修復場所。觀眾不僅可以看到難得一見的傳統書畫修復工藝,還能認識首都博物館文保專家研發的新技術與新材料。這些創新技術在不破壞文物的前提下提升了文物修復效率,使修復效果更理想。未來,這里將成為北京城市副中心弘揚傳統文化、講解文物保護的新窗口。
![]()
莜面清理文物表面灰塵
一件文物從出土到最后的展示,中間需要經過復雜的修復過程,觀眾很快就可以近距離觀看文物的清理與修復。位于北京大運河博物館主樓一層的文保中心即將對外開放,首都博物館的文物修復師將在這里展示文物修復的老方法與新技術。
![]()
首都博物館保護部字畫修復組負責人范勝利與兩位同事正準備開始清理工作。隨著畫軸緩慢展開,一幅絹制的明代末期《水陸畫》展示在記者面前,由于年代久遠,畫作表面可見霉斑和水漬,其中部分區域的顏料已經變淺,色塊發生脫落,整個畫作還出現清晰的折痕。
![]()
這幅畫作即將展出,要盡最大努力讓它重現剛完成時的風采。范勝利從桌子底下取出一只袋子,將里面的灰色面粉倒入兩個不銹鋼盆中,加水、和面,再將揉好的面團分成湯圓大小,接著與同事手持面團,小心翼翼的粘走畫作表面塵土。“這不是什么高科技材料,就是盛產于內蒙、山西等地的莜面,莜面是很健康的主食,但是在文物修復師眼中,莜面更是清理書畫文物表面的絕佳材料。”范勝利說,用莜面清理文物表面的灰塵是傳統手藝,相較于其他面團,莜面黏性小且彈性好,不易損傷畫面;和面時加入適量甘油讓面團保濕,可以更好地粘走灰塵。
![]()
范勝利仔細地為《水陸畫》清理。他面前這位“病人”已經400多歲了,每次“治療”都需十分溫柔。范勝利拿著莜面團輕輕觸碰畫作表面,當兩者形成一定的接觸面后,他的雙手隨即提起,此時與畫作表面接觸的面團上已經變黑。如此反復幾次,直到莜面團接觸同一區域后不再變臟就算完成。在清理灰塵時,范勝利還會和同事們一起觀察畫面上是否出現顏色脫落,如有發現他們還會在清理過后進行固色處理。“洗、揭、補、全等是中國傳統書畫修復技術。用莜面清理灰塵是為了第一步洗畫做準備。如果不清理直接洗,表面的臟東西就會滲透進畫面。”范勝利解釋。
![]()
修復文物是門老手藝,范勝利等“文物醫生”工作的地方就有不少細節遵循傳統。比如清理書畫的工作臺是一張漆滿紅色的木桌,范勝利說,桌面的紅色與書畫的白色或黃色形成鮮明對比,可以幫助修復師直觀看到文物上的損壞,同時清晰展現文物邊界,防止動作過大損壞文物。
![]()
據介紹,未來北京大運河博物館文保空間對外開放后,觀眾也可以走到傳統書畫古籍文獻修復區,透過玻璃欣賞文物修復。范勝利認為,古籍文獻類文物修復相對小眾,對于觀眾來說也更加神秘,希望觀眾能走進文保中心了解這個過程,進而普及文物保護意識。
當文物修復遇到生物知識
清洗好的書畫文物要送到隔壁房間進行第二步:揭。
明代《裝潢志》記載“書畫性命,全在于揭。”首都博物館研究館員閆麗介紹,由古至今書畫裝裱的關鍵步驟就是在畫心上覆蓋一層命紙,而書畫修復的關鍵一步就是在不破壞畫心的前提下,將這層古老的命紙揭下后再覆蓋新的命紙進而延續文物壽命。
![]()
揭命紙是對一名文物修復師的終極考驗。傳統技藝中,要先將待修復的書畫在工作臺上展平,然后用水悶潤,隨后用手指一點點的蹭掉命紙,而書畫文物的畫心和命紙都是很薄的宣紙,再加上已經悶潤,要求文物修復師要在上面“四兩撥千斤”。不過,這難不住從事書畫修復十余年的首都博物館文物修復師任靜怡,只見她用右手中指輕輕劃過書畫,一片片紙屑便從中脫落,而下面的畫心毫發無損。不過,看似輕松,實則不易。任靜怡說:“如果是一幅更長的書畫,光是揭就要進行一個月,這要求文物修復師沉得住氣,絕對不能急躁。”
![]()
即便是手藝再精巧,揭的再完美,老手藝對于文物依舊有消耗。任靜怡捏著剛剛揭下的紙屑說,紙屑上的黑斑就是書畫的墨跡,而畫心有的部分也出現了著墨不均。“這是傳統手藝的局限,但如今首都博物館已經解決了這個難題。”她走到工作臺的另一側,這里也擺放了一幅剛剛悶潤的書畫,不同的是悶潤書畫的水中添加了首博自行研發的書畫揭展劑。任靜怡找到畫心與命紙之間的空隙,緊緊捏住稍一用力,一層完整的命紙就被揭下,且上面沒有墨跡。
“最初我們只是嘗試用生物酶清洗出土紡織品上的污染物,沒想到意外打開了古書畫修復的新大門。”一次閆麗在清洗出土的紡織品時,發現傳統方法無法清洗掉上面的污染物,學生物的她就想用生物酶試一試,沒想到效果特別好。
![]()
有了這個發現后,閆麗開始對不同類型的文物進行清洗。在與書畫組的合作中,他們驚訝地發現,淀粉酶滴到畫作邊緣后,命紙竟自動分離,且畫心毫發無損。閆麗笑著說:“其實一想就明白了。這是高中生物知識,淀粉酶分解掉淀粉后,變成了葡萄糖和水,所以它自然分開了。”
![]()
這一發現,使得閆麗意識到了其中的大有可為。她與同事全身心地投入到用生物酶揭展的實驗當中。她發現,解決這個問題要用到具備高活性、專一性和低溫的淀粉酶。于是她們查閱各種文獻資料,不斷尋找相符的菌類進行活化實驗,再一個個排查。最終歷時6年,實驗成功了,閆麗及同事發明出了書畫生物揭展劑,古書畫揭展這一困擾數百年的難題終被破解。閆麗說,使用生物揭展劑后,命紙分離出畫心的瞬間力度只有13.357毫牛,相當于一根絨毛劃過手心的觸感。
從封閉修復走向開放共享
“我未來選擇的職業是文物保護。”首都博物館保護部副主任傅萌依舊記得幾年前一位實習生對她說的話。傅萌說,這位實習生曾在其他博物館看到文保展示,自此深深愛上了這個行業,這說明開放展示文保空間對于文物保護工作是很好的宣傳。然而公開展示文保空間,也讓一些文物修復師擔心,畢竟這項工作需要相對安靜的環境。
![]()
其實,北京大運河博物館立項時就確立了文保空間項目,工作人員也曾到全國各地調研學習,向同行和觀眾發送過調查問卷。觀眾非常希望能在開放式文保空間中看到平時看不到的文物展示,所以北京大運河博物館配備了展示講解,也可以通過顯微鏡等設備,以第一視角看到文保人究竟在做什么。對于博物館人而言,能夠被更多人關注,無論對于行業還是自身都能產生積極推動。傅萌認為,讓文物保護從封閉修復走向開放共享,正是時機。這一轉變不僅可改變公眾對文物保護的認知,也將為行業發展注入新活力。
![]()
接下來,在北京大運河博物館的開放式文保空間里,觀眾能與文物修復面對面。工作人員也將詳細講解修復步驟和技術原理,通過這種開放共享的方式,讓越來越多的人關注文物保護。
![]()
觀展熱點
可視庫房《乾隆大藏經》不容錯過
近期,北京大運河博物館主樓一層的可視庫房正式對觀眾開放。由于可視庫房內的展品需要嚴格控制曝光時間,所以此處只在每周三至周日的下午接待觀眾。一經開放此處立即成為觀展熱點。尤其是難得一見的6000塊《乾隆大藏經》木版,更成為明星展品。
走進可視庫房,明顯感到內部的氣溫較低,講解員介紹,可視庫房內展示的多為明清時期木制家具,而木制文物對于保存空間的溫度、濕度等有很高要求,所以庫房中的溫度比博物館中低一些。
![]()
雖然也是展覽,但在庫房內看展與展廳中明顯不同。可視庫房內大部分空間都留給了文物。策展人將庫房正中以古代家宅正廳形制布置,后方擺放明清衣柜,兩邊柜子上放置明清桌凳等文物。
為了能讓觀眾看到展廳中每件文物的細節,可視庫房中間安裝了一臺多媒體互動設備,成為核心講解裝置。其中包含展出的所有文物信息,觀眾任意點擊查閱,也可放大圖片,查看文物細節。
![]()
走進庫房,放在兩側架子上的6000塊《乾隆大藏經》木版不容錯過。作為中國歷史最后一次官刻漢文大藏經,這批《乾隆大藏經》木版選用了秋冬采伐的梨木,質地堅硬且不易變形,制作工藝包括備板、寫樣、上樣、刻板、打空、修版、刷印等多個步驟,每一步都極為精細,確保了印版的高質量。這些《乾隆大藏經》木雕板歷經300年風雨,仍有今天如此優良的保存狀況,得益于當時的選材嚴格和今天精湛的修復工藝。
《乾隆大藏經》木版的歷史可謂一波三折,起初雍正帝因不滿明代《永樂北藏》字句訛誤且希望統一漢傳佛教思想,于雍正十一年決定重新校勘并刊刻一套漢文大藏經,便開啟了《乾隆大藏經》的編纂歷程。編纂共耗時六年,最終于乾隆三年完成,完工時共計79036塊。后歷經多次印刷,還曾多次遷移,先后保存于武英殿、賢良寺、柏林寺、智化寺、云居寺等地,現歸首都博物館保管。
講解員介紹,一座博物館展出的文物只占館藏文物中很少的一部分,而可視庫房開放后,更多的館藏文物得以與觀眾見面,豐富了觀眾的參觀選擇。同時可視庫房也是傳播文物保護知識的陣地,觀眾在參觀的同時,也更了解文物保護的意義。
北京城市副中心報記者:張群琛 王戩
攝影:本報記者 常鳴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