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福州軍區副參謀長楊清：解放蘇州的戰斗

原福州軍區副參謀長楊清

解放蘇州的戰斗

楊 清

1949年4月25日晚，正是我軍占領無錫后48小時之際，二十九軍接到第十兵團司令部命令：解除你部南渡太湖的作戰任務，除留一部兵力擔任無錫市的城防外，軍部率主力向蘇州進軍，并相繼攻占蘇州。軍部接令后即賦予各師任務：八十五師沿滬寧鐵路于26日零時出發，向蘇州前進，相機攻占蘇州，得手后擔任蘇州市城防；八十六師于26日3時出發，沿滬寧鐵路前進，待命配合八十五師攻占蘇州；八十七師師部率二五九團擔任無錫城防，待警八旅接防后待命進軍蘇州；軍指率二六0團隨八十五師跟進。

當時我在二五四團任參謀長，我們團為八十五師先頭部隊。我們接受任務后，由于滬寧鐵路兩側無可行道路，部隊只好沿鐵路走枕木。枕木與枕木之間的距離，同我們成人走路的步幅不一致，一步跨一根步子太小，像競走似的；一步跨兩根，步子又太大，像三級跳遠起步似的，因此大家走得非常吃力。尤其是騾馬，它們不會走枕木，要踏著亂石沿著高低不平的路基邊上走，馭手一不小心，馬匹就要滾到路基下面去；有時要通過橋梁，又非走鐵路不可。由于亂石子是松動的，所以馬失前蹄、馬蹩了腿的事時有發生。

當我們團到達望亭附近時，突遭四架敵機的轟炸掃射。部隊立即沿鐵路兩側散開，并組織對空射擊。待敵機第二次俯沖時，見我有火力還擊，就往東向上海方向逃逸了。敵機空襲，我傷亡16人，加上道路難行，誤了時間，直至下午2時才抵達滸墅關。當軍指和師指到達滸墅關時，接偵察員報稱：蘇州還有國民黨第一二三軍的一八二師駐防。其概略部署是：虎丘山至鐵路地域一個營，楓橋至高板橋地域一個團，木瀆駐防一個交警大隊。軍首長根據上述情況，為了全殲蘇州守敵，作了如下具體部署：八十五師在軍炮團支援下主攻蘇州；八十六師師部率兩個團從八十五師右翼首先攻占橫塘，爾后，直插蘇州東南之蘇嘉公路和蘇滬鐵路，切斷敵人退路，協同八十五師圍攻守城之敵；另以一個團去木瀆攻殲交警大隊。我們八十五師各團的任務：二五四團向楓橋、鐵嶺關實施主攻；二五五團在二五四團右翼展開，向高板橋實施攻擊；二五三團向虎丘山攻擊。第一步任務完成后，再分別由西、北兩個方向攻城。

我們團接受任務后，馬不停蹄地由滸墅關向南，經旺米向開山村前進。當日下午4時到達開山村。部隊沿小道稍作停留，團的干部就在開山村的田野上召開緊急會議，進一步明確各營任務：一營由開山村向東，直通楓橋運河兩岸；三營在一營右翼展開，向楓橋南邊的江村橋推進；二營在一營的左側展開，向楓橋與鐵路之間的運河西岸推進。要求各營在黃昏前抵達運河西岸，構筑好進攻出發陣地，作好一切準備。會上特別強調了下列三點：1.蘇州是我國聞名的文化古城。我們不但要解放這座人間“天堂”，而且要特別注意保護古城的文物、古跡。敵人如果堅守寒山寺，我們寧可多付出代價，也要設法保護好這座古廟，不能用用炮向廟內射擊。2.進入城市街、巷時，不準隨意開槍，以防誤傷人民群眾。3.戰斗沒有結束尚未分配各部駐地時，部隊一律不得進入居民住宅。會后，各營向各自目的地前進。

我們在開山村一線停留時，村民們陸續從他們居住的茅草屋里走到部隊同志身旁。婦女給我們送來開水。孩子們圍著戰士，從頭看到腳，有的伸出小手摸摸戰士肩上扛的槍，有的摸摸戰士胸口那塊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胸章。有些老年人和中年人情不自禁的呼喊：“我們解放了！”“天亮了！”有些婦女激動得直擦眼淚。有幾位大娘大爺，見我們戰士腳上穿的鞋子底壞了，甚至有的連后跟也沒有了，一聲不吭地跑回家去，把家中自己穿的布鞋拿出來給戰士穿。記得有一位青年，懷里抱著六雙鞋子，硬要我們戰士馬上換上（1990年4月我們重訪開山村時，還找到了這位當時送六雙鞋的青年，他現在已是兩鬢斑白的老人了）。我們由開山村向運河西岸推進時，全是越野前進，沿途河渠縱橫。河面雖然不寬，但都很深，一般都在兩米以上，因此逢河必須架設浮橋。我們沒有架橋部隊，全靠步兵分隊自己動手。先頭部隊架橋、修路，人民群眾是最好的保障。他們二話不說，立即跑回家中，把家里的毛竹、木板扛來，有的將自己家中的門板、凳子、方桌也搬出來，與我部戰士一起跳下河去架橋；有的青壯年，見到部隊急著要過河，材料一時湊不上，他們就馬上跳下河，站在水里扛著浮橋，讓戰士們從他們的肩上通過浮橋，為我們按時到達運河西岸創造了有利條件。

當日下午6時左右，我們一營三連進抵西津橋北側的吳思巷，遇敵約一個排的兵力，正在小土丘一線向我射擊。我三連立即展開向敵沖去，該部被迫放棄警戒陣地，倉皇向楓橋逃竄。三連副連長陳文寶率一個排跟蹤追擊至楓橋西邊（老楓橋鎮），繳獲輕機槍一挺，步槍數支。

天昏暗時全團均已到達運河西岸，運河東岸的守敵不甘心失敗，還在向我射擊，尤其是楓橋和江村橋上，敵人在沙袋堆起的工事內用輕機槍不斷向我射擊，還有鐵嶺關樓頂上的機槍也在不停地發射。由于敵人所處位置較高，對我團一、三營在運河兩岸構筑進攻陣地威脅較大。對此，我各營立即組織了值班機槍與其對抗。班長和排以上干部輪流摸至運河邊偵察地形，選擇沖擊道路。二營進至運河西岸，收集船只，架設楓橋，準備偷渡運河。

半夜時分，一切攻擊準備工作都已就堵，只等支援的炮兵占領發射陣地，即可開始攻擊。利用等炮兵的間歇，大多數基層干部、成士橫七豎八地躺在戰壕里、田野上，享受著提前到達“天堂”的美夢。

27日凌晨4時許，接師部電話通知，支援炮兵已占領發射陣地，并已做好一切準備，待拂曉發起攻擊。5時30分，我令參謀黃文郎用信號筒發射攻擊信號彈，支援炮兵向運河東岸進行壓制射擊，以82迫擊炮加大藥包平射，直接摧毀敵人在楓橋和江村橋上的工事。5時35分，團司號長和各營號目、各連司號員，同時吹起沖鋒號，各火力支援組的輕重機槍也一齊向東岸防守之敵射擊。—營三連的同志們一躍而起，像猛虎一般撲向楓橋，接著搶奪鐵嶺關。此時三營的同志亦撲向江村橋。二營在我發起沖擊之前已偷渡運河成功，向平門方向攻擊前進。此時，二五五團一部撲向高板橋，一部乘船強渡運河；二五三團向虎丘山攻擊。

守敵見我來勢兇猛，立即放棄運河東岸陣地，紛紛向蘇州城內潰逃。我各部立即跟蹤追擊。為避免誤傷群眾，我們不敢射擊，只得邊追邊喊：“繳槍不殺！快投降吧！”兩個連的敵人還沒來得及逃進古城，就已成了我們的俘虜。當我軍接近古城時，沒有遇到敵人的抵抗。就這樣，我們八十五師分別從閶門、金門、平門入城。二五四團二營從平門入城時，前面走來一個身穿黑軍服、腰里插著駁殼槍的軍人，向走在最前面的四連連長黃仲和行了個軍禮，并說：“我們一個保安中隊向大軍投降，現因部隊在分別看守各監獄，我代表全中隊來迎接大軍！”此時我們才得知敵人一二三軍一八二師已于昨夜倉皇東逃，留下在運河一線擔任掩護的警戒分隊均被我俘獲。

蘇州城內的敵人均已逃跑了。我們部隊進入各城門之后，稍作整頓便雄赳赳地向市區前進。沿街兩邊人行道上站滿著工人、學生、商人和居民。他們懷著驚喜、興奮、敬慕等復雜的心情，臉帶笑容向我們招手致意。當我們部隊來到市中心時，街上已擠得人山人海，工人和學生似乎都有組織地拿著早已秘密準備好的小彩旗，不斷高呼：“天亮了！”“解放了！”“熱烈歡迎中國人民解放軍！”此時，鞭炮聲像激戰中的槍炮聲一樣，響徹云霄。從遠處傳來了“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的嘹亮歌聲，頓時，蘇州市內沸騰了起來。此時正是1949年4月27日6時40分。（選自中共江蘇省委黨史工作辦公室編《難忘的歷史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