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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你真好》第一篇
村小的 “口琴先生”
作者/天美五星
編輯/天美五星
(全文3260字,閱讀約16分鐘)
1998年的四川南充,豐產鄉金竹村的風里總裹著稻穗的香。艾米蹲在村小教室后門的土坡上,手指摳著墻縫里的泥,耳朵卻豎得老高——教室里飄來的口琴聲,像剛從井里拎出來的涼水,清凌凌地澆在她心里發燥的地方。
那是李老師在上課。村小就六個班,三十多個學生,李老師是唯一的音樂老師,兼著三年級的語文和全校的體育。他總穿一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褂,袖口磨出了毛邊,鼻梁上架著副斷了腿的老花鏡,用一截紅繩拴著掛在脖子上。每次走進教室,他都會先把老花鏡往鼻梁上推一推,再從懷里掏出個藍布包,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把黃銅色的口琴——琴身上有幾道淺淺的劃痕,是去年暴雨沖垮教室后,他從泥水里撈出來的。
艾米第一次注意到這把口琴,是在三年級的第一節音樂課。李老師問誰會唱歌,全班沒人舉手。艾米攥著衣角,心里像揣了只兔子——她會唱,媽媽在田埂上種棉花時,總哼一首《茉莉花》,她跟著學了好幾遍。可她不敢舉手,村里的孩子都說她“怪”,因為她總對著稻穗唱歌,對著老槐樹說話,還總把鉛筆頭在課桌上敲得噠噠響,說那是“田里青蛙的節奏”。
“沒人愿意試試嗎?”李老師的聲音很輕,像風吹過稻穗。他拿起口琴,吹了一段《小星星》,簡單的旋律在簡陋的教室里繞了一圈,落在艾米的課桌上。艾米的腳不自覺地跟著節奏踮起來,手指在桌肚里偷偷打著拍子。
“那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李老師突然看向她,老花鏡滑到了鼻尖,“你是不是想跟著唱?”
艾米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慌忙低下頭。全班同學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有人開始偷笑。她攥緊了衣角,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她怕被嘲笑,怕別人說她“又在裝怪”。
可李老師沒逼她。他繼續吹著口琴,走到艾米的課桌旁,放慢了節奏。陽光從窗戶縫里鉆進來,落在口琴上,反射出細碎的光。艾米偷偷抬眼,看見李老師的嘴角帶著笑,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像爺爺家屋檐下掛著的月牙。
“想唱就跟著哼,不用怕。”李老師的聲音比剛才更輕了些。
艾米的喉嚨動了動,小聲地跟著哼起來:“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她的聲音有點抖,卻很清亮,像山澗里的小溪。李老師吹口琴的節奏,慢慢跟她的聲音合上了。教室里的笑聲停了,同學們都安安靜靜地聽著,連窗外的麻雀都不叫了。
那節課后,李老師把艾米叫到了辦公室。辦公室就是一間小瓦房,里面擺著一張舊木桌,桌上堆著作業本,墻角放著個煤爐,爐上坐著個搪瓷缸,正冒著熱氣。
“你喜歡音樂?”李老師給她倒了杯熱水,杯子上印著的“勞動最光榮”已經褪了色。
艾米點點頭,手指摳著杯子的邊緣:“我喜歡聽媽媽唱歌,也喜歡敲桌子,聽聲音。”
“那不是‘怪’,”李老師笑了,拿起桌上的口琴,“那是你對聲音敏感,是老天爺賞的本事。”他把口琴遞給艾米,“你摸摸,這把琴跟了我二十年,以前我在鎮上教書,就靠它給學生上課。后來村里缺老師,我就回來了——村里的孩子,也該有音樂聽。”
艾米小心翼翼地接過口琴,冰涼的金屬觸到指尖,她忽然覺得心里暖暖的。琴身上的劃痕蹭到她的手心,像在跟她說話。
從那天起,艾米成了李老師的“小跟班”。每天放學后,她都會跟著李老師去辦公室,李老師教她吹口琴,從最簡單的音符開始。艾米學得很快,沒過多久就能吹完整的《小星星》了。李老師總說:“你的耳朵尖,能聽出別人聽不見的細節,以后肯定能唱好歌。”
可艾米還是有顧慮。村里的小學從沒參加過縣里的比賽,去年鄉上的文藝匯演,他們班只表演了個集體朗誦。有一次,她在縣報上看到“少兒歌唱比賽”的啟事,心里癢癢的,卻不敢跟任何人說——她知道家里窮,報名費要五十塊,媽媽肯定不會同意,而且她也怕自己比不過城里的孩子。
李老師看出了她的心思。有天放學后,他把艾米叫到辦公室,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報名表,上面已經填好了艾米的名字。
“李老師,我……”艾米的眼睛一下子紅了。
“我問過校長了,學校能出一半報名費,剩下的一半,我幫你出。”李老師把報名表遞給她,“你不用怕,就當去城里看看,唱給更多人聽。”
艾米接過報名表,手指有些顫抖。她看著李老師,想說謝謝,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哽咽。
比賽那天,李老師特意請了半天假,帶艾米去縣城。他從家里拿了件紅裙子,是他女兒小時候穿的,有點短了,他連夜改了改,在腰上縫了個小小的蝴蝶結。
“城里的孩子都穿得漂亮,你也得漂漂亮亮的。”李老師幫艾米把裙子穿上,又給她梳了個整齊的羊角辮,“別緊張,就像在教室里給我唱歌一樣。”
艾米站在舞臺上,看著臺下黑壓壓的人,心里又開始發慌。可她想起李老師的話,想起那把口琴,想起教室里的陽光,深吸了一口氣,唱起了那首《茉莉花》——媽媽在田埂上哼過的調子,李老師用口琴教過的旋律,此刻都化作了她清亮的歌聲。
她沒拿到第一名,只得了個優秀獎。下臺的時候,她有點難過,低著頭不敢看李老師。
可李老師卻笑得特別開心,從口袋里掏出顆水果糖,剝了糖紙遞給她:“咱們艾米唱得最好,比城里的孩子唱得有味道——這糖是獎勵你的。”
糖在嘴里化開,甜甜的,像李老師的口琴聲,像那天的陽光,像村小教室里飄來的稻穗香。艾米抬起頭,看見李老師的老花鏡上沾了點灰塵,可他的眼睛里,卻閃著比陽光還亮的光。
后來,艾米升了初中,去了鄉上的學校,不能再每天跟著李老師學口琴了。開學前一天,李老師把她叫到辦公室,把那把口琴放進了藍布包里,遞給她。
“這把琴給你,”李老師的聲音有點沙啞,“以后想唱歌了,就吹吹它,就像我在你身邊一樣。”
艾米接過藍布包,抱在懷里,像抱著全世界最珍貴的東西。她看著李老師,想說點什么,可眼淚卻先掉了下來。
“別哭,”李老師摸了摸她的頭,“好好讀書,好好唱歌,以后出息了,記得回村里看看。”
那天的風,還是裹著稻穗的香。艾米背著書包,抱著藍布包,一步三回頭地走出了村小。她聽見身后傳來口琴聲,是那首《小星星》,熟悉的旋律在風里飄著,追著她的腳步,一直飄到了鄉上的初中。
后來的很多年,艾米走了很多地方,從鄉上的初中到縣城的高中,從河南的大學到鄭州的工作室,她見過很多人,聽過很多歌,也擁有了很多把更精致的樂器。可她始終把那把口琴帶在身邊,放在最顯眼的地方。
每次遇到困難,每次覺得迷茫,她都會拿出那把口琴,吹一段《小星星》。冰涼的金屬觸到指尖,琴身上的劃痕蹭到手心,她就會想起1998年的四川南充,想起村小的那間教室,想起李老師的藍布褂和斷了腿的老花鏡,想起那句“你是不是想跟著唱”。
原來,有些溫暖,會像口琴的旋律一樣,刻在心里,無論走多遠,都不會忘。原來,有這樣一個人,在你小時候,為你點亮了一盞燈,讓你知道,你可以唱歌,你值得被喜歡,你可以成為更好的自己——這樣的感覺,就叫“有你真好”。
去年冬天,艾米回了趟老家。她特意去了村小,教室已經翻新了,窗戶換成了明亮的玻璃窗,課桌上再也沒有泥縫。她問校長,李老師在哪,校長說,李老師前年退休了,身體不太好,在家養病。
艾米買了些水果,去了李老師家。李老師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頭發全白了,老花鏡換成了新的,可看見艾米的時候,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艾米啊,你回來了。”李老師的聲音還是那么輕。
艾米坐在他身邊,從包里拿出那把口琴,擦了擦琴身上的灰塵,吹起了《小星星》。旋律在院子里飄著,落在李老師的藤椅上,落在院子里的老槐樹上,落在艾米的記憶里。
李老師的眼睛慢慢瞇了起來,像當年在教室里一樣,嘴角帶著笑。陽光落在他的臉上,落在那把口琴上,溫暖得像1998年的那天。
艾米停下口琴,看著李老師,輕聲說:“李老師,謝謝您。有您真好。”
李老師笑了,拍了拍她的手:“傻孩子,是你自己爭氣。你看,你把琴吹得這么好,把歌唱得這么好,我為你高興。”
風從院子里吹過,帶著老槐樹的香。艾米看著李老師的笑臉,心里忽然明白,有些遇見,是一輩子的幸運;有些溫暖,是一輩子的力量。而李老師,就是那個給了她幸運和力量的人——有他在,她的童年,她的音樂夢,都變得格外明亮。
離開李老師家的時候,艾米回頭看了一眼。李老師還坐在藤椅上,向她揮手。陽光落在他身上,像披了件金色的外套。艾米握緊了手里的口琴,心里暖暖的——她知道,無論她走多遠,無論她以后變成什么樣,這把口琴,這段記憶,這份溫暖,都會一直陪著她,提醒她:曾經有這樣一個“口琴先生”,用愛和溫柔,為她的人生,吹響了最動人的旋律。
注:本文作者寫于2025年9月10日教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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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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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美五星
作者張帆,筆名/網名:天美五星,四川省南充市營山縣人,騰訊音樂人、抖音音樂人。愛好文學、音樂,擅長配音、互聯網、社會組織運營等工作。原深圳市女企業家發展促進會會長助理兼秘書長,原廣東省浙江嘉興商會辦公室主任,現為中國計算機學會會員、大中華張氏企業家俱樂部聯盟秘書長、中華張姓祖根地大灣區委員會副秘書長、《網絡文學》主編等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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