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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姜女故事的轉(zhuǎn)變
顧頡剛
導(dǎo)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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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頡剛的民俗研究,尤其是他對孟姜女故事的研究,不僅在民俗學(xué)領(lǐng)域具有示范意義,即使在整個國學(xué)領(lǐng)域也具有廣泛影響。2001年,鐘敬文在回顧20世紀(jì)中國民俗學(xué)發(fā)展歷程時,曾把《孟姜女故事研究》比作民俗學(xué)的《論語》:“有些經(jīng)典的論著可以一印再印,《論語》就有很多版本。《孟姜女故事研究》,我們這個學(xué)科的人都要有,可以印出來當(dāng)禮物送給開會的人。”
顧頡剛將古史與傳說相結(jié)合的研究方法,既拓展了上古史學(xué)的學(xué)術(shù)視野,也為中國現(xiàn)代民俗學(xué)奠定了一套堅實的基礎(chǔ)研究范式。整個20世紀(jì)上半葉,層累造成的古史學(xué)說以及傳說的歷史演進(jìn)法成了中國學(xué)術(shù)界的時尚觀點和流行范式。
——施愛東
孟姜女的故事,論其年代已經(jīng)流傳了二千五百年,按其地域幾乎傳遍了中國本部,實在是一個極有力的故事。可惜一班學(xué)者只注意于朝章國故而絕不注意于民間的傳說,以至失去了許多好材料。但材料雖失去了許多,至于古今傳說的系統(tǒng)卻尚未泯滅,我們還可以在斷編殘簡之中把它的系統(tǒng)搜尋出來。
孟姜女即《左傳》上的“杞梁之妻”,這是容易知道的。因為杞梁之妻哭夫崩城屢見于漢人的記載,而孟姜之夫“范希郎”的一個名字還保存得“杞梁”二字的聲音。這個考定可說是沒有疑義。于是我們就從《左傳》上尋起。
《左氏》襄公二十三年《傳》云:
齊侯(齊莊公)還自晉,不入,遂襲莒,門于且于,傷股而退。明日,將復(fù)戰(zhàn),期于壽舒。杞殖、華還載甲夜入且于之隧,宿于莒郊。明日,先遇莒子于蒲侯氏。莒子重賂之,使無死,曰:“請有盟。”華周對曰:“貪貨棄命,亦君所惡也。昏而受命,日未中而棄之,何以事君?”莒子親鼓之,從而伐之,獲杞梁。莒人行成。齊侯歸,遇杞梁之妻于郊,使吊之。辭曰:“殖之有罪,何辱命焉?若免于罪,猶有先人之敝廬在,下妾不得與郊吊。”齊侯吊諸其室。
這是說,齊侯打莒國,杞梁、華周(即杞殖、華還,當(dāng)是一名一字)作先鋒,杞梁打死了。齊侯還去時,在郊外遇見他的妻子,向她吊唁。她不以郊吊為然,說道:“若杞梁有罪,也不必吊;倘使沒有罪,他還有家咧,我不應(yīng)該在郊外受你的吊。”齊侯聽了她的話,便到他的家里去吊了。在這一節(jié)上,我們只看見杞梁之妻是一個謹(jǐn)守禮法的人,她雖在哀痛的時候,仍能以禮處事,神智不亂,這是使人欽敬的。至于她在夫死之后如何哀傷,《左傳》上一點沒有記出。她何以到了郊外,是不是去迎接她的丈夫的靈柩,《左傳》上也沒有說明。華周有沒有和杞梁同死,在《左傳》上面也看不出來。
這是公元前五四九年的事。從此以后,這事就成了一件故事。這件故事在當(dāng)時如何擴(kuò)張,如何轉(zhuǎn)變,可惜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從知道。
過了二百年,到戰(zhàn)國的中期,有《檀弓》一書(今在《小戴禮記》中,大約是孔子的三四傳弟子所記)出世。這書上所記曾子的說話中也提著這一段事:
哀公使人吊蕢尚,遇諸道,辟于路,畫宮而受吊焉。曾子曰:“蕢尚不如杞梁之妻之知禮也!齊莊公襲莒于奪(奪即隧),杞梁死焉。其妻迎其柩于路而哭之哀。莊公使人吊之。對曰:‘君之臣不免于罪,則將肆諸市朝而妻妾執(zhí)。君之臣免于罪,則有先人之敝廬在,君無所辱命。’”
這一段話較《左傳》所記的沒有什么大變動,只增加了“其妻迎其柩于路而哭之哀”一語。但這一語是極可注意的,它說明她到郊外為的是迎柩,在迎柩的時候哭得很哀傷。《左傳》上說的單是禮法,這書上就涂上感情的色彩了。這是很重要的一變,古今無數(shù)孟姜女的故事都是在這“哭之哀”的三個字上轉(zhuǎn)出來的。
比《檀弓》稍后的記載,是《孟子》上記的淳于髡的話:
淳于髡曰:“……昔者王豹處于淇而河西善謳,綿駒處于高唐而齊右善歌,華周、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變國俗。有諸內(nèi),必形諸外。為其事而無其功者,髡未嘗睹之也……”(《告子》下)
在這一段上,使得我們知道齊國人都喜歡學(xué)杞梁之妻(華周之妻,或在那時的故事中亦是一個善哭的人,或華周二字只是牽連及之,均不可知;但在這件故事中無關(guān)重要,我們可以不管)的哭調(diào),成了一時的風(fēng)氣。又使得我們知道杞梁之妻的哭,與王豹的謳,綿駒的歌,處于同等的地位,一樣的流行。我們從此可以窺見這件故事所以能夠流傳的緣故,齊國歌唱的風(fēng)氣確是一個有力的幫助。
于是我們?nèi)?zhàn)國時歌唱中哭調(diào)的記載,看除了杞梁之妻外,再有何人以此擅名的。現(xiàn)在已得到的,是以下數(shù)條:
雍門子以哭見于孟嘗君。已而陳辭通意,撫心發(fā)聲,孟嘗君為之增欷歍唈,流涕狼戾不可止。(《淮南子·覽冥訓(xùn)》)
韓娥、秦青、薛談之諶,侯同曼聲之歌,憤于志,積于內(nèi),盈而發(fā)音,則莫不比于律而和于人心。(《淮南子·氾論訓(xùn)》)
薛譚學(xué)謳于秦青,未窮青之技。自謂盡之,遂辭歸。秦青弗止,餞于郊衢,撫節(jié)悲歌,聲振林木,響遏行云。薛譚乃謝求反,終身不敢言歸。秦青顧謂其友曰:“昔韓娥東之齊,匱糧,過雍門,鬻歌假食。既去而余音繞梁欐,三日不絕,左右以其人不去。過逆旅,逆旅人辱之。韓娥因曼聲哀哭。一里(一本作十里)老幼悲愁,垂涕相對,三日不食。遽而追之。娥還,復(fù)為曼聲長歌。一里老幼喜躍忭舞,弗能自禁,忘向之悲也。乃厚賂發(fā)之。故雍門之人至今善歌哭,放娥之遺聲。”(《列子·湯問》篇。《列子》一書雖偽,但它原是集合戰(zhàn)國時諸書而成,故此條可信為戰(zhàn)國的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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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段中,都很明白地給與我們以“齊人善唱哭調(diào)”的史實。雍門,高誘、杜預(yù)都說是齊城門。雍門的人既因韓娥而善哭,雍門子周(依《說苑》名周)又以善哭有名,可見齊都城中的哭的風(fēng)氣的普徧。秦青、薛譚之謳,《淮南》既說其“憤于志,積于內(nèi)”,薛譚的學(xué)謳又因秦青的“撫節(jié)悲歌”而不歸,又可見他們所作的歌謳也多帶有憤悱悲哀的風(fēng)味的。用現(xiàn)在的歌唱來看,悲歌哀哭,以秦腔為最。秦腔中用哭頭(唱前帶哭的一呼,不用音樂的輔助)處極多,凄清高厲,聲隨淚下,足使聽客唏噓不歡。齊國中既通行一種哭調(diào),而淳于髡又說這種哭調(diào)是因杞梁之妻的善哭其夫而相習(xí)以成風(fēng)氣的,那么,我們可以懷疑這話的“倒果為因”了。杞梁之妻在夫亡之后,《左傳》上絕沒有說到她哭,絕沒有提到她悲傷,而戰(zhàn)國時的書上忽有她“哭之哀”的記載,忽有她“善哭而變國俗”的記載,而戰(zhàn)國時正風(fēng)行著這種哭調(diào),又正有韓娥、秦青、雍門周一班善唱哭調(diào)的歌曲家出來,這豈不是杞梁之妻的哭調(diào)中有韓娥、秦青、雍門周的成分在內(nèi)嗎?又豈不是杞梁之妻的故事中所加增的哀哭一段事是戰(zhàn)國時音樂界風(fēng)氣的反映嗎?《淮南子·修務(wù)訓(xùn)》云:
邯鄲師有出新曲者,托之李奇;諸人皆爭學(xué)之。后知其非也,而皆棄其曲。
邯鄲師為什么要這樣呢?《修務(wù)訓(xùn)》在前面說明道:
世俗之人多尊古而賤今,故為道者必托之于神農(nóng)、黃帝而后能入說。亂世暗主高遠(yuǎn)其所從來,因而貴之。為學(xué)者蔽于論而尊其所聞,相與危坐而稱之,正領(lǐng)而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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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此,可知音樂界的“托古改制”,與政治界原無二致,為的是要引人的注意,受人的尊敬。所以杞梁之妻的哭和她的哭的變俗,很有出于韓娥一輩人所為的可能。即不是韓娥一輩人所托,也盡有聽者把他們的哭調(diào)與杞梁之妻的故事混合為一的可能。何以故?歌者和聽者對于杞梁之妻的觀念,原即是世主和學(xué)者對于神農(nóng)、黃帝的觀念。
用了這個眼光去看戰(zhàn)國和西漢人對于杞梁之妻的贊嘆和稱述,沒有不準(zhǔn)的;上文所舉的兩段戰(zhàn)國時的話——“哭之哀”和“善哭而變國俗”——不用說了,我們再去看西漢人的說話。
《韓詩外傳》的作者韓嬰,是西漢文、景時人。《外傳》上(卷六)引淳于髡的話,作:
杞梁之妻悲哭,而人稱詠。
“稱詠”,即是歌吟。這是說把她的悲哭作為歌吟。
《文選》所錄《古詩十九首》中的第五首,《玉臺新詠》(卷一)歸入枚乘《雜詩》第一首。枚乘亦是西漢文、景時人,詩云:
交疏結(jié)綺窗,阿閣三重階。
上有弦歌聲,音響一何悲?
誰能為此曲?無乃杞梁妻!
清商隨風(fēng)發(fā),中曲正徘徊,
一彈再三嘆,慷慨有余哀。
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
愿為雙鳴鶴,奮翅起高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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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寫一個路人聽著高樓上的弦歌聲而凝想道:“哪一位能唱出這樣悲傷慷慨的歌呢,恐怕是杞梁之妻吧?”他敘述這歌聲道,“清商隨風(fēng)發(fā)”,“慷慨有余哀”,可見這種歌聲是很激越的。又說:“中曲正徘徊,一彈再三嘆”(嘆,是和聲),可見這種歌聲是很緩慢的,羨聲很多的,與“曼聲哀哭”的韓娥之聲如出一轍。
王褒是西漢宣帝時人。他作的《洞簫賦》(《文選》卷十七)形容簫聲的美妙道:
鐘期、牙、曠悵然而愕立兮;杞梁之妻不能為其氣!
鐘子期、伯牙、師曠是絲樂方面著名的人,杞梁之妻是歌曲方面著名的人。他形容簫聲的美,說它甚至于使得鐘子期等愕立而不敢奏,杞梁之妻失氣而不敢歌。在此,可見杞梁之妻的歌是以“氣”擅長的。這亦即是“曼聲”之義。曼聲,是引聲長吟;長吟必須氣足,故云“為其氣”。十年前我曾見秦腔女伶小香水的戲。她善唱哭頭,有一次演《燒骨記》,一個哭頭竟延長至四五分鐘,高亢處如潮涌,細(xì)沉處如泉滴,把怨憤之情不停地吐出,愈久愈緊練,愈緊練愈悲哀,不但歌者須善于運氣,即聽者的吸息亦隨著她的歌聲在胸膈間蕩轉(zhuǎn)而不得吐。現(xiàn)在用來想像那時的杞梁妻的歌曲,覺得甚是親切。
所以杞梁之妻的故事中心,在戰(zhàn)國以前是不受郊吊,在西漢以前是悲歌哀哭。
在西漢的后期,這個故事的中心又從悲歌而變?yōu)椤氨莱恰绷恕5谝粋€敘述崩城的事的人,就現(xiàn)在所知的是劉向。他在《說苑》里說:
杞梁、華舟……進(jìn)斗,殺二十七人而死。其妻聞之而哭,城為之阤,而隅為之崩。(《立節(jié)篇》)
昔華舟、杞梁戰(zhàn)而死,其妻悲之,向城而哭,隅為之崩,城為之阤。(《善說篇》)
敘述得較詳細(xì)的,是他的《列女傳》(卷四《貞順傳》)。這書里說:
莊公襲莒,殖戰(zhàn)而死。莊公歸,遇其妻,使使者吊之于路。杞梁妻曰:“令殖有罪,君何辱命焉!若令殖免于罪,則賤妾有先人之弊廬在,下妾不得與郊吊!”于是莊公乃還車詣其室,成禮,然后去。
杞梁之妻無子,內(nèi)外無五屬之親。既無所歸,乃就(一本作“枕”)其夫之尸于城下而哭之。內(nèi)誠感人,道路過者莫不為之揮涕。十日(一本作七日)而城為之崩。既葬,曰:“吾何歸矣!夫婦人必有所倚者也:父在則倚父,夫在則倚夫,子在則倚子。今吾上則無父,中則無夫,下則無子,內(nèi)無所依以見吾誠,外無所依以立吾節(jié),吾豈能更二哉!亦死而已!”遂赴淄水而死。
君子謂杞梁之妻貞而知禮。詩云:“我心傷悲,聊與子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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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頌她道:
杞梁戰(zhàn)死,其妻收喪。
齊莊道吊,避不敢當(dāng)。
哭夫于城,城為之崩。
自以無親,赴淄而薨。
其實劉向把《左傳》做上半篇,把當(dāng)時的傳說做下半篇,二者合而為一,頗為不倫。因為春秋時智識階級的所以贊美她,原以郊外非行禮之地,她能卻非禮的吊,足見她是一個很知禮的人;現(xiàn)在說她“就其夫之尸于城下而哭”,難道城下倒是行禮的地方嗎?一哭哭了十天,以致城崩身死,這更是禮法所許的嗎?禮本來是節(jié)制人情的東西,它為賢者抑減其情,為不肖者興起其情,使得沒有過與不及的弊病。所以《檀弓》上說道:
弁人有其母死而孺子泣者。孔子曰:“哀則哀矣,而難為繼也。夫禮,為可傳也,為可繼也,故哭踴有節(jié)。”(《檀弓》上)
子游曰:“……直情而徑行者,戎狄之道也。禮道則不然。”(《檀弓》下)
孔子惡野哭者。(《檀弓》上)鄭玄《注》:“為其變眾。《周禮》:銜枚氏‘掌禁野叫呼嘆嗚于國中者,行歌哭于國中之道者’。”陳浩《注》:“郊野之際,道路之間,哭非其地,又且倉卒行之,使人疑駭,故惡之也。”
由此看來,杞梁之妻不但哭踴無節(jié),縱情滅性,為戎狄之道而非可繼之禮,并且在野中叫呼,使人疑駭,為孔子所惡而銜枚氏所禁。她既失禮,又犯法,豈非和“知禮”二字差得太遠(yuǎn)了!況且中國之禮素嚴(yán)男女之防,非惟防著一班不相干的男女,亦且防著夫婦。所以在禮上,寡婦不得夜哭,為的是犯了“思情性”(性欲)的嫌疑。魯國的敬姜是春秋戰(zhàn)國時人都稱為知禮的,試看她的行事:
穆伯(敬姜夫)之喪,敬姜晝哭。文伯(敬姜子)之喪,晝夜哭(《國語》作暮哭)。孔子曰:“知禮矣!”(陳《注》:“哭夫以禮,哭子以情,中節(jié)矣。”)
文伯之喪,敬姜據(jù)其床而不哭,曰:“……今及其死也,朋友諸臣未有出涕者,而內(nèi)人(妻妾)皆行哭失聲。斯子也,必多曠于禮矣夫!”(以上《檀弓》下)
公父文伯卒,其母戒其妾曰:“吾聞之:‘好內(nèi),女死之。’……今吾子天死。吾惡其以好內(nèi)聞也。二三婦……請無瘠色,無洵涕,無掏膺,無憂容……是昭吾子也!”仲尼聞之曰:“……公父氏之婦智也夫!欲明其子之令德。”(《國語·魯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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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看來,杞梁之妻不但自己犯了“思情性”的嫌疑,并且足以彰明其丈夫的“好內(nèi)”與“曠禮”,將為敬姜所痛恨而孔子所羞稱。這樣的婦人,到處犯著禮法的愆尤,如何配得列在“貞順”之中?如何反被《檀弓》表章了?我們在這里,應(yīng)當(dāng)說一句公道話:這崩城和投水的故事,是沒有受過禮法熏陶的“齊東野人”(淄水在齊東)想像出來的杞梁之妻的悲哀,和神靈對于她表示的奇跡;劉向誤聽了“野人”的故事,遂至誤收在“君子”的《列女傳》。但他雖誤聽誤收,而能使得我們知道西漢時即有這種的傳說,這是應(yīng)當(dāng)對他表示感謝的。
從此以后,大家一說到杞梁之妻,總是說她哭夫崩城,把“卻郊吊”的一事竟忘記了——這本是講究禮法的君子所重的,和野人有什么相干呢!
王充是東漢初年的一個大懷疑家,他歡喜用理智去打破神話。他根本不信有崩城的事,所以他在《論衡·感虛》篇中駁道:
傳書言杞梁氏之妻向城而哭,城為之崩。此言杞梁從軍不還,其妻痛之,向城而哭,至誠悲痛,精氣動城,故城為之崩也。夫言向城而哭者,實也;城為之崩者,虛也。夫人哭悲莫過雍門子,雍門子哭對孟嘗君,孟嘗君為之于邑。蓋哭之精誠,故對向之者凄愴感動也。夫雍門子能動孟嘗之心,不能感孟嘗衣者,衣不知惻怛,不以人心相關(guān)通也。今城,土也,土猶衣也,無心腹之藏,安能為悲哭感慟而崩!使至誠之聲能動城土,則其對林木哭能折草破木乎?向水火而泣能涌水滅火乎?夫草木水火與土無異,然杞梁之妻不能崩城明矣。或時城適自崩,杞梁之妻適哭下,世好虛,不原其實,故崩城之名至今不滅。
他不以故事的眼光看故事,而以實事的眼光看故事,他知道“城為之崩”是虛,而不知道他所認(rèn)為實事的“向城而哭”亦即由崩城而來,這不能不說是他的錯誤。至于“城適自崩,杞梁妻適哭下”,欲為理性的解釋,反而見其多事。但我們在這里,也可知道一點傳說流行,大家傾信的狀況。(《變動》篇中也有駁詰的話,不復(fù)舉。)
東漢末年,蔡邕推原琴曲的本事,著有《琴操》一書。書中(卷下)載著一段“芑(即杞)梁妻嘆”的故事。《芑梁妻嘆》是琴曲名,是琴師作曲以狀杞梁妻的嘆聲的,但他竟說是杞梁之妻自做的了。原文如下:
《梁妻嘆》者,齊邑芑梁殖之妻所作也。莊公襲莒,殖戰(zhàn)而死。妻嘆曰“上則無父,中則無夫,下則無子,外無所依,內(nèi)無所倚,將何以立!吾節(jié)豈能更二哉,亦死而已矣!”于是乃援琴而鼓之曰:
樂莫樂兮新相知!
悲莫悲兮生別離!
哀感皇天城為墮!
曲終,遂自投淄水而死。
這一段故事雖是和《列女傳》所記差不多,但有很奇怪的地方。她死了丈夫不哭,反去鼓琴,有類于莊子的妻死鼓盆而歌。歌凡三句:上二句是《楚辭·九歌·少司命》一章中語,似乎和他們夫婦的事實不切;下一句是自己說“我的哀可以感動皇天,使城倒墮”,墮城只是口中所唱之辭。歌曲一完,她就投水死了,也沒有十日或七日的話。把它和《列女傳》相較,覺得《列女傳》的杞梁妻太過費力,而《琴操》的杞梁妻則太過飄逸了。
自東漢末以至六朝末,這四百余年之中,這件故事的中心——崩城——沒有什么改變,看以下諸語可見:
鄒衍匹夫,杞氏匹婦,尚有城崩霜隕之異。(《后漢書》卷五十七《劉瑜傳》)
臣伏以為犬馬之誠不能動人,譬人之誠不能動天。崩城隕霜,臣初信之;以臣心況,徒虛語耳。(《文選》卷三十七,曹植《求通親親表》)
貞夫淪莒役,杜吊結(jié)齊君。驚心眩白日,長洲崩秋云。精微貫穹旻,高城為隤墳。(《樂府詩集》卷七十三,宋吳邁遠(yuǎn)《杞梁妻》)
以前只是說崩城,到底崩的是那個地方的城,還沒有提起過。西晉崔豹的《古今注》(卷中)首說是杞都城。
《杞梁妻》,杞植妻妹明月之所作也。杞植戰(zhàn)死,妻嘆曰:“上則無父,中則無夫,下則無子,生人之苦至矣”乃抗聲長哭。杞都城感之而頹。遂投水而死。其妹悲其姊之貞操,乃為作歌,名曰《杞梁妻》焉。
這一段以杞殖作“杞植”,又忽然跑出一個妻妹明月來作曲(這或因夫死不應(yīng)鼓琴之故),與蔡邕《琴操》說不同,暫且不論。最奇怪的,是“杞都城感之而頹”。杞梁只是姓杞,并非杞君,他和杞都城有什么相關(guān)?況杞國在今河南開封道中間的杞縣,莒國在今山東濟(jì)寧道東北的莒縣,兩處相去千里,何以會得杞梁戰(zhàn)死于莒國而其妻哭倒了杞城?這分明是杞地的人要拉攏杞梁夫婦做他們的同鄉(xiāng)先哲,所以立出這個異說。
在后魏酈道元的《水經(jīng)注》(卷二十六“沭水”條莒縣)中,卻說所崩的城是莒城:“沭水……東南過莒縣東……《列女傳》曰:‘……妻乃哭于城下,七日而城崩’,故《琴操》云:‘……哀感皇天,城為之墜’,即是城也。其城三重,并悉崇峻;惟南開一門。內(nèi)城方十二里,郭周四十余里。”
杞梁之妻所哭倒的,無論是東漢人沒有指實的城,是崔豹的杞城,還是酈道元的莒城,總之在中國的中部,不離乎齊國的附近。杞梁夫婦的事實,無論如何改變,他們也總是春秋時的人、齊國的臣民。誰知到了唐朝,這個故事竟大變了!最早見的,是唐末詩僧貫休的《杞梁妻》:
秦之無道兮四海枯,筑長城兮遮北胡。
筑人筑土一萬里,杞梁貞婦啼嗚嗚——
上無父兮中無夫,下無子兮孤復(fù)孤。
一號城崩塞色苦,再號杞梁骨出土。
疲魂饑魄相逐歸,陌上少年莫相非!
(見《樂府詩集》卷七十三,尚未檢他的《禪月集》)
這詩有三點可以驚人的:
(一)杞梁是秦朝人。
(二)秦筑長城,連人筑在里頭,杞梁也是被筑的一個。
(三)杞梁之妻一號而城崩,再號而其夫的骸骨出土。
這首詩是這件故事的一個大關(guān)鍵。它是總結(jié)“春秋時死于戰(zhàn)事的杞梁”的種種傳說,而另開“秦時死于筑城的范郎”的種種傳說的。從此以后,長城與他們夫婦就結(jié)成了不解之緣了。
這件故事所以會得如此轉(zhuǎn)變,當(dāng)然有很復(fù)雜的原因在內(nèi)。就我所推測得到的而言,它的原因至少有二種:一是樂府中《飲馬長城窟行》與《杞梁妻歌》的合流;一是唐代的時勢的反映。
《飲馬長城窟行》最早的一首(即“青青河邊草,綿綿思遠(yuǎn)道”之篇),《文選》上說是古辭,《玉臺新詠》說是蔡邕所作。此說雖未能考定,但看《樂府詩集》(卷三十八)此題下所錄詩有魏文帝、陳琳……直至唐末十六家的作品,便可知道這種曲調(diào)是三國、六朝以至唐代一直流行的。他們所詠的大概分兩派,雄壯的是殺敵凱還,悲苦的是筑城慘死。建筑長城的勞苦傷民,雖戰(zhàn)國、秦、漢間的民眾作品并無流傳,但這原是想像得到的。(《水經(jīng)注》引楊泉《物理論》云:“秦筑長城,死者相屬,民歌曰:‘生男慎勿舉……’,其冤痛如此。”楊泉是晉代人,這四句歌恐即由陳琳詩傳訛的,故不舉。)
三國時陳琳所作,即屬于悲苦的方面。詩云:
飲馬長城窟,水寒傷馬骨。……
長城何連連,連連三千里。
邊城多健少,內(nèi)舍多寡婦。
作書與內(nèi)舍:“便嫁莫留住!
善事新姑嫜,時時念我故夫子!”
報書往邊地:“君今出語一何鄙!
身在禍難中,何為稽留他家子!
生男慎莫舉,生女哺用脯。
君獨不見長城下死人骸骨相撐拄!
結(jié)發(fā)行事君,慊慊心意關(guān)。
明知邊地苦,賤妾何能久自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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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說的是夫婦的慘別之情,雖沒有說出人名,但頗有成為故事的趨勢。唐代王翰作此曲,其下半篇云:
回來飲馬長城窟,長城道傍多白骨。
問之耆老何代人,云是秦王筑城卒。
黃昏塞北無人煙,鬼哭啾啾聲沸天。
無罪見誅功不賞,孤魂流落此城邊。
這把長城下的白骨,指明是秦王的筑城卒了。《樂府詩集》又有僧子蘭一詩,子蘭不知何時人,看集上把他放在王建之后,或是晚唐人。詩云:
游客長城下,飲馬長城窟。
馬嘶聞水腥,為浸征人骨。
豈不是流泉,終不成潺湲。
洗盡骨上土,不洗骨中冤。
骨若不流水,四海有還魂。
空流嗚咽聲,聲中疑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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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更是把陳琳的“君獨不見長城下死人骸骨相撐拄”一語發(fā)揮盡致。拿這幾篇與貫休的《杞梁妻》合看,真分不出是兩件事了。它們?yōu)槭裁磿眠@般的接近?只因古時的樂府,原即是現(xiàn)在的歌劇,流傳既廣,自然容易變遷。《飲馬長城窟行》本無指實的人,恰好杞梁之妻有崩城的傳說,所以就使她做了“賤妾何能久自全”的寡婦,來一吐“鬼哭啾啾聲沸天”的怨氣。于是這兩種歌曲中的故事就合流而成為一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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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的時勢怎樣呢?那時的武功是號為極盛的,太宗、高宗、玄宗三朝,東伐高麗、新羅,西征吐蕃、突厥,又在邊境設(shè)置十節(jié)度使,帶了重兵,墾種荒田,防御外蕃。兵士終年劬勞于外,他們的悲傷,看杜甫的《兵車行》《新婚別》諸詩均可見。他們離家之后,他們的妻子所度的歲月,自然更是難受。她們魂夢中系戀著的,或是在“玉門關(guān)”,或是在“遼陽”,或是在“漁陽”,或是在“黃龍”,或是在“馬邑、龍堆”,反正都是在這延亙數(shù)千里的長城一帶。長城這件東西,從種族和國家看來固然是一個重鎮(zhèn),但閨中少婦的怨毒所歸,她們看著便與妖孽無殊。誰人是逞了自己的野心而造長城的?大家知道是秦始皇。誰人是為了丈夫慘死的悲哀而哭倒城的?大家知道是杞梁之妻。這兩件故事由聯(lián)想而并合,就成為“杞梁妻哭倒秦始皇的長城”,于是杞梁遂非做了秦朝人而去造長城不可了!她們再想,杞梁妻何以要在長城下哭呢?長城何以為她倒掉呢?這一定是杞梁被秦始皇筑在長城之下,必須由她哭倒了城,白骨才能出土,于是遂有“筑人筑土一萬里”,“再號杞梁骨出土”的話流傳出來了!她們大家有一口哭倒長城的怨氣,大家想借著杞梁之妻的故事來消自己的塊壘,所以杞梁之妻就成為一個“丈夫遠(yuǎn)征不歸的悲哀”的結(jié)晶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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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等征戰(zhàn)和徭役不息的時勢之中,所有的故事,經(jīng)著那時人的感情的渲染和涂飾,都容易傾向到這一方面。我們再可以尋出一個盧莫愁,做杞梁之妻的故事的旁證。
莫愁,是六朝人詩中的一個歡樂的女子,這個意義單看她的名字已甚明白。《玉臺新詠》(卷九)載歌詞一首(《樂府詩集》作梁武帝《河中之水歌》),云:
河中之水向東流,洛陽女兒名莫愁。
莫愁十三能織綺,十四采桑南陌頭;
十五嫁為盧家婦,十六生兒字阿侯。
盧家蘭室桂為梁,中有郁金蘇合香。
頭上金釵十二行,足下絲履五文章。
珊瑚掛鏡爛生光,平頭奴子提履箱。
人生富貴何所望,恨不嫁與東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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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寫得莫愁的生活豪華極了,福氣極了。但試看唐代沈佺期的《古意》:
盧家少婦郁金堂,海燕雙棲玳瑁梁。
九月寒砧催木葉,十年征戍憶遼陽。
白狼河北音書斷,丹鳳城南秋夜長。
誰為含愁獨不見,更教明月照流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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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樣說,她便富貴的分?jǐn)?shù)少,而邊思閨怨的分?jǐn)?shù)多了。“莫愁”尚可變成“多愁”,何況久已負(fù)了悲哭盛名的杞梁之妻呢!
所以從此以后,杞梁妻的故事的中心就從哭夫崩城一變而為“曠婦懷征夫”。
較貫休時代稍后的馬縞(五代后唐時人),他作的《中華古今注》是根據(jù)崔豹的《古今注》的。他的書不過是為了推廣崔書,凡原來所有的幾乎一個字也沒有改。所以他的《杞梁妻》一條(卷下)也因襲著崔書。但即使因襲,終究因時代的不同,傳說的鼓蕩而生出一點改變。他道:
《杞梁妻歌》,杞梁妻妹朝日之作也。杞植戰(zhàn)死,妻曰:“上無考,中無夫,下無子,人之苦至矣!”乃抗聲長哭。長城感之頹。遂投水而死。其妹悲姊之賢貞操,乃為作歌,名曰《杞梁妻賢》……
這和崔豹書有三點不同。(一)杞梁妻妹的名字由“明月”改作“朝日”了。(二)歌名不曰《杞梁妻》而曰《杞梁妻賢》(遣“賢”字或系“焉”字之誤)。(三)哭倒的城不曰“杞都城”而曰“長城”。妹名和歌名不必計較,城名則甚可注意。杞梁之妻哭夫于莒、齊之間,杞城感之而倒已是可怪,怎么隔了二千里的長城又會聞風(fēng)而興起呢?杞梁戰(zhàn)死的時候,不但秦?zé)o長城,即齊國和其他各國也沒有長城,怎么因了她的哭而把未造的城先倒掉了呢?
我們在此,可以知道杞梁之妻哭倒長城,是唐以后一致的傳說,這傳說的勢力已經(jīng)超過了經(jīng)典,所以對于經(jīng)典的錯迕也顧不得了。
北宋一代,她的故事的樣式如何,現(xiàn)在尚沒有發(fā)見材料,無從知道。南宋初,鄭樵在他的《通志·樂略》中曾經(jīng)論到這事。他道:
《琴操》所言者何嘗有是事!琴之始也,有聲無辭,但善音之人欲寫其幽懷隱思而無所憑依,故取古之人悲憂不遇之事而以命操,或有其人而無其事,或有其事而非其人,或得古人之影響從而滋蔓之。君子之所取者但取其聲而已。……又如稗官之流,其理只在唇舌間,而其事亦有記載。虞舜之父,杞梁之妻,于經(jīng)傳所言者不過數(shù)十言耳,彼則演成萬千言。……顧彼亦豈欲為此誣罔之事乎!正為彼之意向如此,不說無以暢其胸中也。
這真是一個極閎通的見解,古今來很少有人用這樣正當(dāng)?shù)难酃馊タ锤枨凸适碌摹?上А把莩扇f千言”的“杞梁之妻”今已失傳,否則必可把唐代婦人的怨思悲憤之情從“暢其胸中”的稗官的口里留得一點。
較《通志》稍后出的,是《孟子疏》。《孟子疏》雖署著北宋孫奭的名字,但經(jīng)朱熹的證明,這是一個邵武士人所作而假托于孫奭的,這人正和朱熹同時。他的書非常淺陋,有許多通常的典故也都未能解出,卻敢把流行的傳說寫在里面,冒稱出于《史記》。如《離婁篇》“西子蒙不潔”章,他疏道:
案《史記》云:“西施每入市,人愿見者先輸金錢一文。”
這便是《史記》上所沒有的。這樣著書,在學(xué)問上真是不值一笑,但在故事的記載上使得我們知道當(dāng)宋代時對于西施曾有這樣的一個傳說,這個傳說中的看西施正和現(xiàn)在到上海大世界看“出角仙人”一樣,這是非常可貴的。他能如此說西施,便能如此說杞梁之妻。所以他說:
或云,齊莊公襲莒,逐而死。其妻孟姜向城而哭,城為之崩。
杞梁之妻的大名到這時方才出現(xiàn)了,她是名孟姜!這是以前的許多書上完全沒有提起過的。自此以后,這二字就為知識分子所承認(rèn),大家不稱她為“杞梁之妻”而稱她為“孟姜”了。
孟姜二字怎么樣出來,這也是值得去研究的。周代時婦人的名字,大家都把姓放在底下,把排行或謐法放在上面。如“孟子”“季姬”便是排行連姓的。如“莊姜”“敬嬴”,便是謐法連姓的。“孟姜”二字,“孟”是排行,“姜”是齊女的姓;譯作現(xiàn)在的白話,便是“姜大姑娘”。這確是周代人當(dāng)時慣用的名字,為什么到了南宋才由民眾的傳說中發(fā)見出來?
在《詩經(jīng)》的《鄘風(fēng)·桑中》篇,有以下的一章:
爰采唐矣,沬之鄉(xiāng)矣。
云誰之思?美孟姜矣。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
又《鄭風(fēng)·有女同車》篇二章中,也都說到孟姜: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
將翱將翔,佩玉瓊琚。
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顏如舜英。
將翱將翔,佩玉將將。
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姚際恒在《詩經(jīng)通論》(卷五)里解釋道:
是必當(dāng)時齊國有長女美而賢,故詩人多以孟姜稱之耳。
這話也許可信。依他的解釋,當(dāng)時齊國必有一女子,名喚孟姜,生得十分美貌。因為她的美的名望大了,所以私名變成了通名,凡是美女都被稱為“孟姜”。正如“西施”是一個私名,但因為她極美,足為一切美女的代表,所以這二字就成為美女的通名。(現(xiàn)在煙店里的美女喚做“煙店西施”,豆腐店里的美女喚做“豆腐西施”——江浙一帶如此,未知他處然否。)又嫌但言孟姜,她的美還不顯明,故在上面再加上一個“美”字喚做“美孟姜”。如此,則“美孟姜”即為美女之意更明白了。孟姜本為齊女之名,但《鄘風(fēng)》也有,《鄭風(fēng)》也有,可見此名在春秋時已傳播得很遠(yuǎn)。以后此二字雖不見于經(jīng)典,但是詩歌中還露出一點繼續(xù)行用的端倪。如漢詩《隴西行》(《玉臺新詠》卷一)云:
好婦出迎客,顏色正敷愉。……取婦得如此,齊姜亦不如!
又曹植《妾薄命行》(《玉臺新詠》卷九)云:
御巾挹粉君傍,中有霍納都梁,雞舌五味雜香。進(jìn)者何人,齊姜,恩重愛深難忘。
可見在漢魏的樂府中,“齊姜”一名又成了好婦和美女的通名,則孟姜二字在秦漢以后民眾社會的歌謠與故事中繼續(xù)行用,亦事之常。杞梁是齊人,他的妻又是一個有名的女子(有名的女子必有被想象為美女的可能性),后人用了“孟姜”一名來稱杞梁之妻,也很是近情。這個名字,周以后潛匿在民眾社會中若干年;直到宋代,才被知識分子承認(rèn)而重見于經(jīng)典。孟姜成了杞梁之妻的姓名,于是通名又回復(fù)到私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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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記:
作者近日事務(wù)非常冗忙,為踐專號的宿諾,勉強抽出三天功夫,匆促作成這半篇。以下半篇,得暇即做。但說不定何日有暇。續(xù)文下期如能登出,那是最好。但不能登出亦是在意料中的,請讀者原諒!
再,讀者如有材料供給我,請送本校三院研究所國學(xué)門歌謠研究會轉(zhuǎn)交。
十三,十一,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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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刊于1924年《歌謠》周刊第69號,轉(zhuǎn)載于《民俗學(xué)論壇》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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