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三年,滇西瀾滄江畔有個傣族村寨,寨里有個叫玉罕的姑娘,剛滿十八,生得眉目如畫,手腳卻比小伙子還利落。
玉罕家里有五口人,爹娘,弟弟,還有個年過七旬的阿婆。阿婆是寨里的老人,懂些草藥,平時待玉罕最親,有啥好吃的都偷偷塞給她。
這年深秋,寨子里突然鬧起了怪病。起初只是幾個人咳嗽,后來越來越重,渾身發燙,說胡話,請來的傣醫也查不出病因,沒過幾天就死了兩個人。
恐慌像瘟疫一樣在寨里蔓延。有人說,是山里的瘴氣彌漫下來了;也有人說,是得罪了河神,要拿人獻祭才能平息。
玉罕的阿婆也染了病,臥床不起,卻不像其他人那樣胡言亂語,只是整天昏睡,偶爾醒了,就直勾勾地盯著屋頂,嘴里念叨著誰也聽不懂的話。
這天傍晚,玉罕給阿婆喂藥。阿婆突然抓住她的手,眼神清明了許多:“罕兒,今晚…… 小心……”
話沒說完,又昏睡過去。玉罕心里咯噔一下,阿婆從沒這樣過,莫非有啥兇險?
她守在阿婆床邊,不敢合眼。夜漸深,寨子里靜得可怕,只有風吹過竹樓的嗚嗚聲,還有遠處瀾滄江隱約的濤聲。
三更時分,阿婆突然坐了起來,動作僵硬,不像平時那樣遲緩。她沒睜眼,卻徑直往門口走,嘴里哼著古怪的調子,像是傣家的祭歌,卻又透著股說不出的陰森。
玉罕嚇得躲在竹簾后,大氣不敢出。只見阿婆走到院子里,對著月亮跪下,磕了三個頭,然后轉身回屋,從墻角摸出一把砍刀,磨了起來,“嚯嚯” 的聲音在夜里格外刺耳。
磨完刀,阿婆又回到床邊躺下,像是啥也沒發生過。玉罕卻渾身冰涼,剛才阿婆的眼神,空洞得嚇人,根本不像個病人。
第二天,玉罕把這事告訴爹娘。爹皺著眉:“阿婆病糊涂了,別胡思亂想。” 娘卻嘆了口氣:“我也聽見她夜里磨東西,還以為是做夢。”
當天夜里,阿婆又起來了。這次,她沒去院子,而是站在玉罕弟弟的床前,手里握著那把磨得锃亮的砍刀,高高舉起。
玉罕眼疾手快,從灶房抄起一根柴火,沖過去劈在阿婆手上。砍刀 “當啷” 掉在地上,阿婆捂著手,轉過身,眼睛里沒有一點神采,嘴角卻咧開一個詭異的笑容。
“你…… 你要干啥?” 玉罕的聲音發顫,擋在弟弟身前。
阿婆沒說話,彎腰去撿刀。玉罕趕緊把刀踢到墻角,扶著弟弟躲到爹娘屋里。爹娘被驚醒,見這情形,也慌了神。
“這不是阿婆!” 娘突然哭喊起來,“她眼神不對,是被啥東西附了身!”
寨子里有過這樣的傳說,久病之人,容易被山里的精怪纏上,做出傷天害理的事。爹抄起扁擔,卻遲遲不敢動手:“這…… 這可是你阿婆啊!”
阿婆已經追到門口,嘴里發出嗬嗬的聲音,像野獸一樣。玉罕看著她扭曲的臉,突然想起阿婆白天說的 “小心”,心里有了主意。
“爹,娘,你們看好弟弟!” 她咬咬牙,轉身跑進灶房,拿出家里待客用的米酒,又找了個粗瓷碗,倒了滿滿一碗。
她端著酒走到阿婆面前,強裝鎮定:“阿婆,你渴了吧?喝點酒暖暖身子。”
阿婆愣了一下,竟真的接過碗,一飲而盡。玉罕又倒了一碗,阿婆也喝了。就這樣,一碗接一碗,阿婆平時滴酒不沾,沒幾碗就醉了,癱坐在地上,打起了呼嚕。
玉罕把爹娘和弟弟叫到一起,壓低聲音:“阿婆被精怪纏上了,今晚肯定還會害咱們。我剛才在她枕頭底下,看見一張黃紙,上面畫著歪歪扭扭的符,像是下咒的。”
爹臉色煞白:“那…… 那咋辦?總不能真傷了她老人家。”
“只能試試寨老說的法子了。” 玉罕眼神堅定,“用黑狗血潑,再用桃木刀劈,或許能把精怪趕跑。可咱家沒黑狗,也沒桃木刀……”
她看了看灶房墻角的菜刀,那是把用了多年的老鐵刀,刀刃鋒利。
“用這個試試!” 玉罕抄起菜刀,“等阿婆醒了,你們按住她,我來劈!”
爹娘嚇得連連擺手:“使不得!會出人命的!”
“不劈,咱們全家都得死!” 玉罕紅了眼,“剛才她要殺弟弟,你們都看見了!那不是阿婆,是精怪!”
正說著,地上的阿婆突然睜開眼,眼神兇狠,猛地站起來,朝玉罕撲過來。爹趕緊用扁擔頂住她,娘和弟弟死死抱住她的腿。
阿婆的力氣大得驚人,嘶吼著,嘴里吐著白沫,手指甲變得又黑又長,抓得爹胳膊上血痕累累。
“罕兒!快!” 爹咬著牙喊道。
玉罕閉上眼睛,舉起菜刀,朝著阿婆的肩膀劈了下去!
“噗” 的一聲,刀刃沒入寸許,卻沒見血,只冒出一股黑煙,伴隨著一聲凄厲的尖叫,像是有啥東西從阿婆身上竄了出去,撞破竹窗,消失在夜色里。
阿婆 “哎喲” 一聲,軟倒在地,暈了過去。肩膀上的傷口,慢慢滲出了鮮血,是紅的,不是黑的。
玉罕扔掉菜刀,癱坐在地上,渾身發抖。爹娘趕緊給阿婆包扎傷口,又掐她的人中。過了好一會兒,阿婆才悠悠轉醒,茫然地看著眾人:“我…… 我這是咋了?”
她看著自己肩膀上的傷,又看了看地上的菜刀,眼淚掉了下來:“你們…… 你們咋砍我?”
玉罕這才哭出來,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阿婆聽著,突然一拍大腿:“是了!前天我去后山采藥,在一棵老榕樹下撿了個銀鐲子,戴在手上就摘不下來,晚上就開始做夢,夢見個黑影子纏著我……”
爹趕緊去阿婆屋里找,果然在枕頭下翻出個發黑的銀鐲子,上面刻著古怪的花紋,不像傣家的樣式。他拿起鐲子,剛想扔,就見鐲子 “啪” 地裂開,掉出一只死蜈蚣,早已干癟發黑。
“是蠱!” 爹臉色大變,“肯定是山那邊的佤族邪師下的!最近寨里的怪病,怕是也跟這有關!”
阿婆這才明白,自己是被下了蠱,被邪師控制著,要殺害全家人。她拉著玉罕的手,老淚縱橫:“好孩子,多虧了你,不然阿婆就成了害親人的罪人了。”
天亮后,玉罕家劈刀救親的事傳遍了寨子。寨老帶著幾個老人來看阿婆,見她氣色漸漸好轉,傷口也在愈合,連連點頭:“玉罕做得對,那是‘替身蠱’,附在人身上,專害至親,不除不行。”
寨老讓人把那銀鐲子和死蜈蚣燒了,又在寨子里撒了艾草,說能驅邪。奇怪的是,從那以后,寨里的怪病竟慢慢好了,沒人再死,也沒人再發瘋。
有人說,是玉罕的勇氣嚇跑了邪師;也有人說,是那把老鐵刀沾了太多煙火氣,能辟邪。不管咋說,玉罕成了寨里的英雄,說起她,沒人不豎大拇指。
沒過多久,有個景洪來的傣族青年,聽說了玉罕的事,特意來提親。青年是個銀匠,手藝好,人也老實。玉罕見他真心實意,就應了。
成婚那天,阿婆穿著新衣裳,坐在竹樓的主位上,看著玉罕一身紅妝,笑得合不攏嘴。她肩膀上的傷疤還在,像個月牙,卻成了全家人的護身符。
玉罕和銀匠婚后很是恩愛,生了三個孩子。她還是像以前那樣能干,只是手里的菜刀,換成了銀匠打造的銀簪。
阿婆活了很久,九十多歲才壽終正寢。臨終前,她拉著玉罕的手說:“罕兒,做人要有膽,該狠的時候就得狠,尤其是護著自家人的時候。”
這話在瀾滄江畔的寨子里傳了很久。老人們教育姑娘時,總愛說:“學學玉罕,心要善,膽要壯,手里的刀,該劈就得劈,別讓邪祟占了先。”
每年潑水節,玉罕都會帶著孩子們,去后山那棵老榕樹下,撒一把糯米,既是祭奠,也是提醒 —— 有些慈悲,得帶著鋒芒;有些守護,免不了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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