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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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巳秋月十七日,自泰山疊嶂間輾轉至臨沂,暮色未沉時,已覺滿城浸著墨韻清芬。對于我這沉浸書法十余年的愛好者,“王羲之”從不是史書簡牘中單薄的姓名,而是《蘭亭序》里“飄若浮云,矯若驚龍”筆墨風骨,是“臨池學書,池水盡墨”的執(zhí)著傳說。此番得與林瑜生、吳金華二位書畫同好結伴,共赴“書圣”故里,更添幾分知己同游的意趣,滿心皆是追懷先賢、共賞墨韻的熱切。
當雙腳輕踏臨沂的土地,推開王羲之故居那扇朱紅漆門時,心底積攢多年的向往與崇敬,終在青磚黛瓦間落了具象的根。往來游人皆斂聲屏氣,或駐足碑前凝眸,或輕語贊嘆墨痕,那份跨越千年的追懷,在庭院的靜謐里漾起層層共鳴,讓我愈發(fā)篤定此行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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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題有“王羲之故居”的青石牌坊,洗墨池便先入眼簾。丈許見方的池面不算闊大,池水凝著沉厚的墨綠,恰似一方被歲月浸潤的老墨錠,將池畔垂柳的疏影、青石板的紋路都妥帖收納。岸邊立著的“洗墨池”石碑,筆力渾穆沉雄,落款雖經風雨侵蝕漸顯模糊,卻仍與池水交融著溫潤文氣,仿佛能聽見千年前筆落硯臺的輕響。
我蹲身池邊,指尖輕觸水面,清冽涼意順著指尖沁入心底。身旁林師母輕聲慨嘆:“難怪能成‘書圣’,單是‘池水盡墨’這份堅守,便遠非常人可及。”林老師則指著池水,細說王羲之臨帖的往事——少年時每日晨起臨池,暮時收筆,墨汁傾瀉間,竟將一池清水染作墨色。旁聽的游人皆睜圓了眼,不時伸手去接柳梢滴落的水珠,眼神里滿是對這份執(zhí)著的驚嘆與敬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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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這一幕,初學書法時握筆不穩(wěn)、筆畫歪斜的煩躁過往,忽然清晰浮現在眼前。此刻再觀這池墨綠,才真正讀懂:真正的書法功底從非天賦偶得,而是如王羲之這般,在一方池邊、一張案前,以無數日夜的臨摹打磨,將筆墨意趣沉淀入骨。這份堅持,不僅染黑了千年前的池水,更讓千年后的我們,在池畔掂出“熱愛”的重量——尤其我創(chuàng)辦海琳畫院以來,更需秉持這份執(zhí)著,以日日臨池的堅守,方能在筆墨間鋪就初心。
沿洗墨池旁的曲徑徐行片刻,便至鵝池。比起洗墨池的沉靜,此處多了幾分靈動生氣:池面豁然開闊,粼粼波光在水面跳躍,幾只白鵝正昂首游弋,紅掌輕撥碧水,漾開圈圈漣漪;偶有“嘎嘎”輕啼劃破靜謐,反倒讓園景更顯鮮活。池邊石亭內,“鵝池”二字石碑格外醒目——相傳是王羲之與子王獻之共書,“鵝”字蒼勁如古松拔地,“池”字清秀似修竹迎風,父子筆意迥異卻渾然相融,成了流傳千年的文壇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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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下早已聚了不少游人,有人舉著相機,鏡頭追隨著白鵝翩躚的身影,喃喃道:“這姿態(tài)真妙,難怪王羲之能從中悟得筆法!”幾位年輕姑娘湊在碑前,細品“鵝池”二字,其中一位輕嘆:“原來字能有這般反差,‘鵝’字滿是筋骨,‘池’字卻柔得似水。”我立在一旁靜聽,再看白鵝頸間屈伸、掌下撥水的自在模樣,忽然想起書法中“屋漏痕”“錐畫沙”的喻指——王羲之觀鵝頸的柔韌、鵝掌的靈動,悟得“中鋒用筆”的訣竅,才讓筆下筆畫如鵝頸般遒勁,似鵝掌般靈動。此刻游人的聲聲驚嘆,不正是對這份“從生活悟藝術”的最好印證?
低頭端自己的手,仿佛能觸到案頭筆桿的微涼:往日臨摹《蘭亭序》,總為“之”字的萬千變化蹙眉琢磨,此刻望著鵝池與駐足的人們,忽有頓悟——書法的靈動從非刻意雕琢,而是如白鵝游水般,順應筆勢、自然生發(fā),讓筆墨跟著心意流轉,方能寫出有生命力的字,讓不同年齡、不同身份的人,都能從中讀出美與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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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鵝池行至王羲之故宅遺址,斷壁殘垣雖不復當年模樣,卻仍能遙想“書圣”在此習書、會客的日常:或許是清晨研墨臨帖,或許是月夜與友人品茗論書,墨香與茶香在庭院間交織,成了歲月里最動人的注腳。遺址旁的陳列館內,展出著王羲之書法的拓本與復制品,我在《蘭亭序》復制品前佇立良久——“永和九年,歲在癸丑”的字跡映入眼簾,筆鋒流轉間,仿佛能看見王羲之酒酣耳熱之際,提筆揮毫的灑脫。身邊不時有游人駐足,或輕聲吟誦序文,語調里滿是沉醉;或指著字間留白,驚嘆“這布局太絕,多一筆嫌繁,少一筆嫌淡”。
情之所至,我亦輕聲背誦起全文,字句間竟多了幾分往日沒有的通透。不遠處,一位母親握著孩子的小手,在展板上虛劃“之”字的筆畫,柔聲說:“你看這字,每一筆都像在跳舞,這就是書法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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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這對母子,指尖輕拂展板上的字跡,那些“永字八法”里的起筆藏鋒、行筆轉折、收筆回鋒,那些疏密有致的章法布局,此刻不再是書本上的冰冷理論,反倒多了幾分煙火溫度。我仿佛能看見王羲之在孤燈下反復打磨筆畫的較真,能體會他對筆墨極致的追求——這份追求,恰如林增光老師教我書法時的叮囑:“取其上得其中,取其中得其下。”
王羲之早年師從衛(wèi)夫人,正是這般“取法乎上”,才奠定了深厚根基。而身邊游人的每一次駐足、每一聲贊嘆,都是對這份“極致追求”的跨越千年的共鳴。從前無數次在案前臨摹他的字,總覺差了些神韻,直到此刻站在這片承載他足跡的土地上,才豁然明白:我們臨摹的不只是字形,更是字里行間的心境——是對書法的敬畏,是“退筆成山”的堅持,是“心手合一”的專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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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故居時,夕陽正斜照在朱紅大門上,將“王羲之故居”的匾額染得暖意融融。回望庭院,洗墨池的墨綠、鵝池的波光、游人的身影,都在暮色里漸漸柔和。
此次瞻仰,于我而言從非普通的觀光,更像一場與“書圣”的隔空對話,一次與同好的熱愛共鳴——洗墨池教我懂“堅守”,鵝池讓我悟“靈動”,而身邊每份因筆墨而起的感動,都讓我更明了:王羲之的筆墨能流傳千年,不僅因技法高超,更因他將熱愛與生活都融進了筆端,讓每個字都有了靈魂。往后再臨帖時,案頭的墨香里,大抵會多一縷來自臨沂的風,載著此行的感悟,在紙間輕輕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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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圖謝文海(路開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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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文海,江西省贛州市章貢區(qū)人,1960年生,江西省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贛州市書法協(xié)會常務理事,章貢區(qū)書法家協(xié)會主席,章貢區(qū)作家協(xié)會理事。多年從事政法工作,工作之余師從名師學習書法,并創(chuàng)建海琳畫派,立足于贛南山水寫意畫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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