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平
(接上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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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豆腐嫂送來一塊豆腐,福生拿出一塊錢托豆腐嫂去商店買一斤什錦菜。吃過了飯,福生盼著天快點暗下來,可老天似乎要跟他作對,西邊的太陽不肯往山下墜。
冬花吃過飯,默默地把碗洗了,又坐回床沿,一挪屁股,席子下的金絲草就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福生被這聲音惹得心亂,他把門閂了,冬花視他不存在一樣,沒有半句話交流。福生拖著凳走了一百個來回,拐杖戳得地面密密麻麻,天是暗了,他設計了一百種靠近她的預案,可主意還是沒有定下來。他眼前是個陌生女人,還是一個腦子不正常的女人,她的表情舉動沒有透露出一點訊息,哪怕半點也好,他也會作出分析。
冬花似乎有些困了,頭靠在床柱上,瞇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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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生設計的一百種預案,沒想到還有一百零一種情況出現,冬花像一匹野馬奪門而逃,至少冬花腦子里把自己當成了一匹馬,因為她拍了一下大腿,“嘿”了一聲后腳不斷往前蹬。福生定過神來,大喊:“豆腐嫂,追人哪!”
冬花沒走多遠就被豆腐嫂捉住了。豆腐嫂責備自己沒叮囑好福生,別心急。福生也不強辭,想著剛才只觸碰到冬花那軟軟的大胸脯就被嚇得興致全無。
福生在灶前燒火凳上睡了幾晚,志剛來看他,也聽說人家介紹了一個女人給弟弟,結過婚,腦子不正常。志剛看那女的長得標致,覺得正常人也不會看上弟弟。“病可治好,”志剛說,“隔壁縣有精神病院,我拿點錢,你帶她去治。”福生疑問:“能治好嗎?”志剛說:“吃著藥就跟正常人一樣,藥不能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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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福生想到要坐車就頭痛,上下車不便倒其次,問題是還要帶一個不聽使喚的人,萬一上了車又鬧出大動靜該如何是好!突然又想到豆腐嫂,要是她能一同跟去問題不就解決了?豆腐嫂是熱心人,估計不會不答應。果然,福生去問,一開口,豆腐嫂說了句:“我這是要好人做到底了,也算積德。”就答應下來。
他們三人步行到敬老院門口,那里有一個候車點。上了車,坐在靠門的乘客見殘疾人上車都來幫忙,拿拐杖的,抬凳子的,一陣忙亂。豆腐嫂和冬花坐下,互相挽著手,像一對母女;福生坐在走廊上,車開了,他一只手攀住立桿扶手,隨著汽車顛簸,他也搖來晃去,幾次從凳子上蹦起來。冬花看著對面那個男人,也覺得熟悉了,畢竟在一屋處了十來天,輕聲對他說了一句:“要坐穩。”
到了五里亭,三人下了車,路邊有一個亭子,是供路人歇腳乘涼的地方,沿著一條寬敞路往上走,遠遠看見了“xx精神病醫院”的牌子。進了醫院,他們找到門診室,屋里一名醫生正閑著。這醫生長著一對三角眼,頭發往后梳,尖下巴,看過去有點滑稽,但表情嚴肅,問誰有病,豆腐嫂上前應話:“我外甥女有點不舒服。”三角眼大夫一襲白褂身上仿佛散發著鎮靜和自信的光環,對于患者和家屬來說就如同渴者遇上了甘泉。醫生示意家屬退出,開始問話。
“你知道我是誰嗎?”
“ 醫生。”
“現在是下午還是晚上?”
“下午,過了就是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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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用專業的眼光審視患者,患者害怕對視,眼光在白墻上游離。醫生從上衣口袋牽出聽筒,左手剛牽著冬花的衣領,冬花尖叫一聲從椅子跳起來。
“坐下!”醫生低沉而又嚴厲地命令道。
冬花惶恐地看著醫生,眼神像吊繩上晃動的燈泡。
“家屬進來,安排住院。”
從家里臨行前,福生怕錢不夠向“八大金剛”借,”八大金剛”是個小氣人,給了一張十元,還說看一次病足夠,福生說:“不是傷風感冒可能還要住院,多借點。”“八大金剛”又從錢箱里揀出五元,豪氣地說:“拿去,這五元錢不用還,算我送你的。”福生心里罵了一句小氣鬼但嘴上又還要說多謝,并向他請幾天假。
借的錢和哥給的湊在一起交了一個星期的住院費,口袋里沒錢了。豆腐嫂拿給福生二十元,他不好意思接。豆腐嫂塞給他,說:“你在這里陪人也要開銷,我還得回去趕著磨豆子。”豆腐嫂向看門的師傅問了路,還趕得上最后一趟班車,就告了別急急走下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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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福生作為家屬也可以在食堂吃飯,但要付費。食堂的伙食每餐要么是豆芽,要么是豆子,要么是豆腐,要么是韭菜,要么是咸菜,每碗5分錢。飯也是五分錢一碗,湯免費,那是飄著稀稀蛋花的清湯。到了周末,有豬肉吃,要2毛錢一碗。說是碗,倒不如說是盅,喝酒的那種盅子,只不過稍微大一圈。一碗油豆腐燒肉2毛錢,福生有點舍不得,問有沒有半碗賣,打菜的說半碗不好賣,于是他只好吃一半留一半,剩著下餐吃。
吃飯問題可以解決,但住宿成了問題。醫院沒有讓家屬住的房間,看門師傅說,病人家屬都是到縣城去住,白天在這里到了晚上吃了飯就往城里去——這里距縣城也不遠,就兩里地。
福生心想,自己拄拐拖凳來回走去城里體力也吃不消,還耽誤時間——醫生隨時開單子叫去拿藥付錢。當然,更讓他心慌的還是去開房住又要花錢。想到錢,他心里一陣緊,口袋里有多少塊票角票他心里一清二楚。
“大伯,我看你這里是個套間,我能在外面歇息嗎?”
“我就一張小床。”
“我不敢睡你的床呢,我只在靠椅上過夜就可。”
“我是沒意見,就怕院長知道了會剋我。這樣,你先呆一晚,等別人知道了你再想別的辦法。”
福生連連道謝,在木沙發上過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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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花病室里住了四個人,因為都是女人,福生就不能去探望,只有到了中午安排在院子里活動散心的時候或者吃飯的時候,他才能見著冬花。
治療三天,就有了效果,冬花會向他揮手,臉上還會現出笑容,吃飯的時候他們相對而坐,冬花像家人一樣跟他聊天,還把碗里的肉挑出來送到他飯上。冬花的飯菜是配好放在托盤里的,只要去窗口領,菜里都會有幾片肉。福生得了這種關愛,心里滿是幸福,倒覺得自己有點自私,周末吃飯剩下的肉沒想到冬花,只想著留著下餐吃。
(未完待續)
攝影小夫(路開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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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平,江西廣昌人,贛南師范大學1980級中文就讀,曾為天津某物流公司總經理,現居廣昌。教育系統工作,散文作品見《廈門文學》《廈門日報》等期(報)刊,贛州路開文化文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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