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平
(接上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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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福生用過餐,還沒走出食堂,就聽見院子里有吵鬧聲,等他走過來看見院長正向他走來,還瞪了他一眼。院長是去辦公室。福生心里一驚,猜想吵鬧跟自己有關,就踱到門衛室去,門衛師傅耷拉個眉,咬著唇,見福生進來,說:“院長知道了,還說再自作主張就卷被窩走人,把我訓得跟孫子一樣——你去想別的辦法,這里不能囤身了。”
福生連說對不住,說完就趕緊走開,生怕又連累人家。他一邊走一邊想昨晚尿急,走到外面都是水泥地不敢撒尿,廁所又離得遠,他就只好“嗒嗒嗒”地往職工宿舍走,在角落撒了尿。夜深人靜,自己弄得聲響大,有一個窗子突然亮起燈,他估計就是這樣被院長發現了。
不覺中下了坡,來到涼亭。福生挪到石板上坐下,涼快。他環顧四周,左手邊堆著一堆雜物,地面上有燒火的痕跡,面前石墩上放著一口缸,缸上蓋著一塊舊鍋蓋,橫著一條木勺,墻壁上貼著一張紙條,上寫“路人飲用”。缸里裝的水是好心人挑來給路人解渴的。
“就這里過夜了。”福生拿定主意,心里變得暢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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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福生來到涼亭。他的“床”在等著他。石板長度正好能躺下一個人,福生瘦弱身子骨頭硌著石板咔咔著響,也顧不了這些了。福生和衣躺下,才發現闖入了蚊子的天下,它們對于陌生人的闖入表現了極大的熱情,表示不會放過這頓肉食,從頭到腳地輪番問候,福生左右開弓驅趕,弄得筋疲力盡。
迷迷糊糊中,福生感覺身邊站著一個人,睜開眼,確實是一個人,他嚇得差點從石板上滾下來。陌生人沒有傷害他的意思,只是弓下身,鋪了一塊薄膜,躺下。過了不久,身下響起呼嚕的聲音,又夾雜猛烈的咳嗽聲音、不斷的抽氣聲音,終于安靜下來,福生才得以入睡。
睡到天大亮,福生坐起身瞥了一眼地面上的人,他還在睡。是一位乞丐,再看他的臉,臘黃的,半張嘴,一動不動。“天哪,死人了!”福生叫起來,慌亂地去找拐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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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福生急匆匆到了醫院說涼亭里死人了,醫院就報了警,警車開來公安法醫檢查了尸體又詢問了福生,叫人拉走了尸體。到了晚上福生仍舊往亭子里去,心里就緊匝匝的,老浮現那張蠟黃的臉,倒忽視了蚊子的叮咬了。
冬花住了一個星期院,病好了,按照三角眼醫生的話來說是控制了,可以出院,不過要堅持吃藥,他在處方上開了一長串的藥物名字。福生拿了處方,上面的字大多不認識,“丙”、“平”倒是認得,就問要多少錢,醫生說五十來塊。福生口袋里不超過三元錢,就說能不能拿著單子去家里拿藥,醫生不耐煩說了一句:“別處沒有。”
前面說過,福生雖是殘疾,腦子卻是正常的,他心里著急,這個時候到哪里能借到那么多錢!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這個想法一冒出來他打了個激靈,他突然有一種壯士赴死的悲壯,他只能一往無前了。
于是,你就看到一個瘸子架著拐杖行走在陌生縣城的街道上,他挨個敘說自己的故事以及老婆的故事,不過他刻意回避了精神病院。他的敘說誠懇又保持乞討的最高尊嚴。這條街道兩邊都是商鋪,比家里的街道長多了,如果每個商鋪愿意給2塊錢,那么買藥的錢就有著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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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老板給了1元,福生覺得要開好頭,后面就會跟樣,說了一大堆好話,求著再加1元。老板是個胖女人,經不住磨又從柜臺里扔給他1元。已是下午,街道上來往的人不多了。老板們見一個異地的乞丐來乞討,還能說會道,都圍過來看稀奇。
“你編的故事有點不合情理,你老婆真有那么漂亮?”
福生環顧四周,說:“沒有誰比得了。”
“你的衡量標準是什么呢?臉白?奶大?”
“哪個地方也比不了。”
眾人說他在吹牛,說把你老婆領來,如果屬實,我們每人再給2塊,大家同不同意?大家一致響應。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只是拿福生玩笑,卻不給錢。福生想著要趕緊回去,撥開人圈拖著凳往外走,邊走邊說:“你們要當真,我明天就領老婆來。”
走到沒人處,福生把討來錢撿拾一遍,一共二十元,看來明天還要來一次,他這樣喃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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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福生對三角眼醫生說,你跟我開兩張單子,一張二十元,一張三十元,醫生不解:“這不一樣嗎?多此一舉。”福生笑說:“不一樣,不一樣。”福生拿了二十元那張去拿藥,三十元的單子折在口袋里。正好醫院的救護車要去縣城,福生和冬花搭上順風車往縣城去。
還沒到車站,福生緊盯窗外閃過的景象,看到快到街道,叫司機在街口停車。司機不解說還沒到車站,福生說還要辦事,麻煩到那就可。
下了車,福生踱到街中央,向店內喊:“我來了!”又向另一側喊了一嗓。老板們圍攏過來,又轉回店內,再來時手里就捏了鈔票,這回,他們卻不像昨日那樣嬉鬧,像小學生犯了錯,乖乖把鈔票交到福生手上。他們的老師正是冬花,這老師胸前有如兩輪噴礴而出的太陽,刺得他們睜不開眼。福生收了錢說要趕回家的車,下次來還有故事講。眾人有點失望,說:“莫急嘞,還趕得上車。”
到了車站,福生看廣告牌,上面顯示還有幾趟往家里開的班車。冬花看著這個越來越熟悉的男人,覺得他有本事。
沒等多久,就開始驗票,冬花對福生說:“我們別急,等人家上了車坐穩了我們再上。”冬花是把福生抱上車的,她感覺人也沒多沉,像一只“醒抱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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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開到五里亭,福生喊停車,拿了那張三十元的藥單連同錢叫冬花趕緊去醫院拿藥。冬花一路小跑上了坡,拿藥回來,冬花把多余的錢塞給福生,福生說你拿著。兩人并排而坐,冬花還一只手攬著福生的腰以妨他磕碰,福生幸福得兩頰泛起緋紅。
到了敬老院,下了車,那個充滿了老人味道的走廊福生再熟悉不過了,他的朋友不久前死了,福生嘆息一聲,去廚房舀水沖了頭,洗了臉,過了一個多星期的邋遢日子得收拾一下。福生頭發還在滴著水,冬花取出自己的毛巾幫他搓干,抹了臉。
福生和冬花來到老街,正是太陽落山的時候,他們像第一次走過這條街又引起強烈關注。老街的人驚訝地發現,冬花不再低著頭,而像一位凱旋的將士微笑地跟大家打招呼,眼睛里閃著靈光。
(未完待續)
攝影小夫(路開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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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平,江西廣昌人,贛南師范大學1980級中文就讀,曾為天津某物流公司總經理,現居廣昌。教育系統工作,散文作品見《廈門文學》《廈門日報》等期(報)刊,贛州路開文化文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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