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平
(接上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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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冬花病好了,也不肯歇下來,就去跟豆腐嫂打下手,豆腐嫂求之不得,說你學會了也去做這門生意。一大早冬花挑起兩板豆腐到街上,豆腐嫂托一板。最初,冬花只是收錢,后來學會剌豆腐,剌得還準,顧客給多少錢,她剌多少,放在秤上一稱,剛剛好。豆腐嫂邊上多了個幫手,顧客變得更多,去遲了的,買不上豆腐也要在邊上站著,看冬花的一舉手一投足。不久,冬花有了一個美譽:豆腐西施。
下午是磨豆的時候,因為有冬花,磨桿上就加了一副推桿,豆腐嫂主推,磨轉幾圈就往磨芯里舀豆,雪白的豆漿從磨盤間不斷涌出,匯入木槽流進桶里面。這個時候就有人來約豆腐,所謂約豆腐就是指預約第二天買的豆腐。約的人要踏破門坎,本來說一句豆腐嫂明天給我留一塊便可走,豆腐嫂抬頭看一下人就可記下,但這好像是其次的目的,他們要看磨豆腐,看豆腐西施磨豆腐!
福生照例在八大金剛店鋪學理發,學了幾個月,剁背手藝也學到了,尋思也想開一個店鋪,可街上沒有要兌的店鋪。他對八大金剛說,“我想入伙,可以吧?”八大金剛頭搖得像撥浪鼓,說這小本生意再合伙粥都沒喝。福生有些惱,看他那嘴臉真想搧他一巴掌。福生又說,“我學徒這么久,也該開始給工錢了,我現在也是有家的人,需要錢用。”八大金剛說,“本來學徒至少是兩年,我看你也不容易,下個月就給你開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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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早上,買豆腐的人頭中閃出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冬花爸。冬花喊了一句,她爸示意她先忙。冬花走到一邊,爸端詳著她,說:“你好了?”冬花點點頭。豆腐嫂看到表舅來了,刺了一塊豆腐用荷葉包了走到表舅面前:“表舅,來趕圩了?冬花病好了,給我打幫呢。”說著把豆腐放在表舅的篾籮里。冬花爸要冬花老歷十六日回去,跟她弟做十歲生日,他正要采買一些東西。
晚上,冬花跟福生說了要回一趟家里的事,福生說:“我腿腳不便,你一個人去,早點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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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古歷十六一早,太陽還沒出,天氣涼爽,冬花挑著籃往娘家走,從街上出發到家里要二個多鐘頭。竹籃里放著兩斤豬肉四斤掛面,這兩樣東西是豆腐嫂托供銷社和糧管所的關系才弄到的,他們是豆腐嫂的常客。為了好襯肩,冬花在另一頭的竹籃里放了一些衣物。經過竹林,冬花聽到后面有拖拉機開來,還鳴著喇叭,冬花閃到一邊。車上跳下一個人,是她的前夫春生。
“你來做什么?”
“幫你家掌廚,你看我車上勺鏟都帶來了。”
春生要幫冬花卸擔,她不肯,春生強蠻著奪過來,扔在座位上,可人怎么拽也不上車,春生只好開車先走。
春生是幾個追求冬花的人當中最令冬花爸滿意的一個,冬花爸說春生會開拖拉機有技術,人也勤快,當然他沒說與春生在酒桌上投緣,時常能有酒犒勞他。
冬花擺桌洗碗筷,冬花爸殺鴨剖魚,冬花娘剝蒜摘蔥。春生在廚房里切菜,叫一句岳公添柴喚一句岳母上甑,聽得冬花一陣陣揪心。冬花拉著娘到房間里問:“是誰叫他來的!”冬花娘老實說,“你爸跟他說的,他的嘴就是不把門,還說你病好了。”
春生刀剁搥墩鍋鏟勺顛弄齊了八個菜:魚丸肉丸槌魚紅燒肉明筍鴨粉絲蛋皮芋包。春生和冬花爸娘壽星叔叔姑姑坐一桌,春生好酒,冬花的爸也有酒量。喝酒的先倒上春生帶來瓶裝高梁酒,之后又喝春花娘釀的米酒。冬花在廚房里收拾好在舅舅外親那一桌落坐。
春生的酒量白酒在七八兩,米酒就不值提。春生來跟冬花敬酒,冬花說我不喝酒你跟他們喝就是。春生提高嗓門說,“這杯酒是來向你賠罪的。”冬花打斷他的話,要他別說過去的事壞了氣氛。春生執意要冬花喝,冬花站起身,變了臉色:“你再這樣,我走人。”
春生討了沒趣,回到酒桌把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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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席散人走,春生酒喝過量,不能開車,說我來跟小舅睡。冬花和娘收拾碗筷打掃衛生洗漱完都快半夜,都有些累,娘倆就不再聊天,各自去睡了。
冬花家是一棟兩層土磚屋,每人都有一個房間,冬花的房間在客廳左首,窗戶邊有棵大樟樹。冬花閂門脫衣正要躺下,聽到細微的敲門聲音轉而又在窗戶上敲,她知道是誰,把煤油燈熄了。
第二天一早,曬谷坪上拖拉機開走了。冬花娘梳著頭湊到冬花耳跟前說,“昨晚你沒開門,春生又來找我說要跟你復婚,說著還跪下來。”
“你別受他迷惑,他還不是看我病好了,又恢復了另一副嘴臉。”
“我做娘的跟你爸都希望你過得好,福生和春生相比,畢竟少了兩只腳。”
“娘你莫說,我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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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這幾天,福生又過起單身生活,晚飯懶開火,就踱去商店,打二兩薯渣酒稱半斤咸水餅隔著柜臺吃喝,福生手上有零錢,用不著腆著臉賒賬。店員老張現在對福生說話客氣,福生在柜臺邊呆多久也愿意跟他扯閑天。
“福生,你老婆懷了吧?”
“不清楚,不過也沒見她什么反應。”
“就怕你功夫還不到——你有這能力嘛?”
“扯鬼話,我其他地方又沒殘疾。”
“你老婆去娘家這么久,你不跟著去?要是跟別人走了你哭都來不及。”
“你多慮了,冬花不是這種人。”福生嘴上說,心里卻在打鼓,弄得聊天也沒了興趣。福生回到家,問豆腐嫂老公有沒有空,帶他去接冬花。豆腐嫂老公說,有空,我還掂記冬花家的米酒呢。
豆腐嫂的老公開來手扶拖拉機,福生突然問:“你認識冬花原來的老公嗎?”豆腐嫂的老公說,“認識,我們同在一個農技站,他的車是跟單位拉貨,我在農田里跑。”
到了冬花家,冬花正在曬谷坪翻曬谷子,邊上站著一個男人,杵著扁擔,看著一輛手扶拖拉機“突突”開過來。
豆腐嫂老公叫了一聲那個男人的名字:“春生,幫忙啊!”福生用異樣的眼光看著那個人,春生倒是顯得大方,微笑著跟他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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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的時候,冬花爸從酒缸里舀了一錫壺的水酒,豆腐嫂的老公興奮得哼哼叫,心里祈求這酒要喝暢快來,別有什么尷尬。
冬花爸、春生、豆腐嫂老公碗里篩滿了酒,福生飲不了酒,倒了一杯茶水,冬花不肯上桌,推她的娘去坐。
春生輪流敬了酒,最后輪到福生,福生沒舉杯,他在琢磨說什么話妥當。豆腐嫂老公搶著說,“他不喝酒,我代他跟你干了。”
福生急起來:“這能代替嗎?我是別人的老公能代替嗎!”
春生知道福生說話的意思,也不急,慢悠悠地說:“我知道你帶冬花去治了病,這個要謝謝你,花費的錢和路費我都會補償給你。”
“冬花是我老婆,要你謝什么!”福生像一只發怒的公雞漲紅了臉。
冬花的爸和娘、豆腐嫂的老公都勸雙方冷靜下來,春生說,“我又沒動怒,你說冬花是你老婆,你是辦了酒席呢還是扯了結婚證?”
福生噎得說不出話,向著廚房喊:“冬花,你說一句!”
冬花在廚房里嗚嗚地哭。
豆腐嫂的老公埋怨道,“我就知道這酒會吃得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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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到了家,豆腐嫂的老公把拖拉機停在學校操坪上。街道上闃無一人,福生的拐杖條凳敲擊在卵石上的聲音特別響亮,豆腐嫂打開門,迎候他們倆。
“這么晚回來,路上能看清嗎?”
“我沒喝多少酒。”豆腐嫂的老公在福生背后指了指他,示意老婆跟他進去。
豆腐嫂看福生垂頭喪氣,心里能猜出八九分,她問冬花的情況。
“她說還要在娘家農忙,你相信嗎,她原來的老公又在她家。”
“冬花沒說什么時候回來?”
“說不說都是一樣,他們一家都向著原來那個人。”
“唉,我看回來的可能性也小,可憐你千辛萬苦最后落得一場空,你的福分還沒到啊。”
“豆腐嫂,你說我這大半輩子哪有一丁點福,我只怪我爸、我娘,怪我自己,怪我這兩條腿!”福生用拐杖戳著地,嚎哭起來。
“莫想太多,如果不回來,就算你積德。”豆腐嫂說著安慰的話,眼眶也紅了。
(全文完。謝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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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小夫(路開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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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平,江西廣昌人,贛南師范大學1980級中文就讀,曾為天津某物流公司總經理,現居廣昌。教育系統工作,散文作品見《廈門文學》《廈門日報》等期(報)刊,贛州路開文化文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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