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在《西游記》中尋最該被共情的妖族,牛魔王一族定當(dāng)名列前茅。與豬八戒相似,牛魔王本只求煙火日常,卻因取經(jīng)團隊路過被迫卷入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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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語有云: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西行路上,群妖是唐僧的劫數(shù);可對牛魔王一家而言,唐僧師徒何嘗不是他們的災(zāi)禍之源?只因取經(jīng)隊伍途經(jīng),這個本自足安穩(wěn)的家族,最終落得妻離子散、家道中落的下場。
我并非以獵奇視角觀之,而是以市井煙火之眼審視——這份生活被碾碎的痛楚,讓人怎能不心生憐憫?
追溯往昔,牛魔王與孫悟空曾結(jié)拜兄弟,按齒序他居長、悟空排末。其本領(lǐng)高強絕非虛傳,自悟空大鬧天宮被困五行山五百載,兄弟情誼便斷了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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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魔王一家原是富足安穩(wěn)的典范:子紅孩兒鎮(zhèn)守山頭,方圓百里盡歸其治;妻鐵扇仙執(zhí)掌芭蕉扇,操控火焰山民生;他本人更納玉面狐貍為妾,坐擁豐厚家資。若無悟空攪局、無取經(jīng)人經(jīng)過,這般歲月靜好何愁不續(xù)?
縱然鐵扇公主與牛魔王因玉面狐貍生隙,卻難掩她對夫君的深愛。古時男子納妾尋常,她始終盼著大王回心轉(zhuǎn)意。奈何唐僧師徒取經(jīng)之舉,生生撕碎了這份平靜。
先說紅孩兒——他確是妖類,因覬覦唐僧肉與悟空、八戒激戰(zhàn)落敗。悟空曾遭太上老君三昧真火煉獄四十九日,如今卻怕這孩童的火。無奈之下,他請來觀音菩薩將紅孩兒收為善財童子。
對紅孩兒而言這是正果,可對一個家族卻是錐心之痛。誰家孩童被帶去修行能無怨?鐵扇公主初見悟空便怒斥:“潑猴,還我兒來!”分明將失子之痛全算在他頭上。
女兒國中,掌管墮胎泉的如意真仙乃紅孩兒叔父,聞得悟空害侄兒出家,非但拒給泉水,更欲取其性命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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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觀悟空借扇之舉:先鉆鐵扇腹中攪擾,又變作牛魔王模樣與兩年未見的鐵扇仙親昵。待騙得扇子現(xiàn)出原形,竟嬉笑“不知羞”。這等戲弄,于鐵扇公主是奪子之仇加欺瞞之恨,怎能不恨極?
至于玉面狐貍——她從未為惡,只求與牛魔王共度安穩(wěn)日子,卻被悟空、八戒打上門、燒了宅院、丟了性命。這哪里是借扇?分明是欺人太甚!
也難怪牛魔王拼死相搏:昔日結(jié)義兄弟,如今殺妾、辱妻、當(dāng)眾奚落,這等“兄弟”如何認(rèn)得?
原著中牛魔王武藝超群,悟空、八戒聯(lián)手也難勝,最終只得請來天兵神將圍剿。牛魔王走投無路,只得皈依佛門——再不降,命休矣。
鐵扇公主更卸下釵環(huán),著道姑裝跪求神仙,獻出芭蕉扇只為救夫一命。
取經(jīng)人求得真經(jīng),卻毀了一個家。逢年過節(jié),鐵扇公主獨對孤燈,念南海之子、思靈山夫君,淚落難止。此等悲涼,怎不令人心碎?
此等苦難,皆因唐僧師徒而起。我以市井之眼觀之,滿心酸楚——尤其為玉面狐貍不平。她何錯之有?不過求一世安穩(wěn),何以遭此橫禍?
鐵扇公主不愿借扇自有道理,可取經(jīng)人為了通關(guān)竟對一家趕盡殺絕。幼時讀《西游記》只覺熱鬧,如今再品,滿紙皆是悲愴。若我是牛魔王夫婦,怎不恨透這猴子與整個取經(jīng)團隊?
縱使孩童有錯,被度化出家,又何至于讓全家至此境地?吳承恩寫此段究竟意欲何為?再三品讀,悲涼難抑——家破人亡,何來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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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苦一時,有人苦一世。鐵扇公主卻苦了半生:子去、夫離,余生何以安放?
她可是惡妖?非但非惡,更是得道女仙!牛魔王親言:“山妻自幼修持,亦得正果。”西行路上兇妖無數(shù),不皆被主人收走?為何獨對她如此殘酷?
取經(jīng)人可曾想過這些?真經(jīng)可曾度她?或許是我這個讀者在乙巳年冬晨多慮了。
寫罷方知讀書真章:欲深諳角色心境,需化身為其,以情體情。唯有如此,方能窺見未曾察覺的悲喜,讀懂字里行間的隱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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