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演奏家,揚州市首批非物文化遺產(古琴藝術傳承人)張峰,幾天前發了個視頻,說他辭去傳承人。
為什么要辭去?其意就是不愿同流合污,羞于別人叫傳承人,他說,人性丑陋赤裸裸,我們這些臉皮薄的人搶不過人家,也不想跟人家搶,傳承人成了“批發”,他的學生的學生都成了傳承人。弄虛作假,魚龍混雜。
張峰還講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那就是產生了匪夷所思的事。那么匪夷所思是什么事呢?張峰沒有講,但話中有話,當然不僅僅是弄虛作假,而可能是比弄虛作假更惡劣的事。
一位潛心古琴藝術數十載的藝術家,為何要毅然放棄這份承載著文化使命的榮譽?其背后折射出的,正是當前非遺傳承體系中令人憂心的亂象。
張峰少年起習琴,2002年獲文化部首屆青少年藝術大賽青年組銀獎,之后出版發行了多張個古琴獨奏專輯。
這個國家級獎項的含金量,莫說在揚州市,即便放在全省范圍內也實屬難得。
張峰為什么要辭去古琴藝術傳承人呢?還要在視頻中說呢?顯然是對非遺傳承人后來的評定工作不滿。
巧哥分析,古琴藝術傳承人有市級、省級和國家級,而首屆傳承人的張峰至今還是市級,或許那些藝術造詣與名氣不及他的人,跑在張峰之上成了省級或國家級傳承人。張峰在視頻中說,他的學生的學生如今也成了非遺傳承人,也就是說他的“徒孫”都和他平級平坐了,有的可能成了省級或國家級了。
他在視頻中說弄虛作假,魚龍混珠,應該是一些“南郭先生”也是非遺傳承人了。
這個并不奇怪,巧哥曾寫過《巧哥:操蛋的非遺傳承人》,巧哥在該文中列舉了種種造假的事例,一個做了幾年手藝的老板,在傳承譜系中卻寫了五代,第一代是從清末開始的,荒唐不?
還有一位做了半輩子司機的人,也成了非遺傳承人。他的故事講得傳奇又離譜,有關部門也不調查核查,有的是有關部門幫助造假。
河南出過多起荒唐事,曾一位鏟車司機評上了省級工藝美術大師。不久前,多名鄭州手藝人向巧哥爆料,說一位之前從沒有做過任何陶瓷作品的人,突然變成了鄭州非遺傳承人。
巧哥對這人進行了搜索,沒有搜索到他創作過什么陶瓷作品,唯一的一次是與四人合作的陶瓷作品,而且他是第三作者。但可以搜索到他以會長之身參加各種活動。這讓我更加相信這人就是個“南郭先生”。
知情人告訴巧哥,此人之前從事的職業根本就不是陶瓷藝術。
按照《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認定與管理辦法》規定,傳承人必須熟練掌握項目核心技藝,具有代表性,在項目傳承中發揮重要作用,德藝雙馨等。就是從事資料收集、整理和研究的人員也不得申報。
巧哥要問的是這位“南郭先生”,能熟練掌握項目核心技藝?顯然是不可能的事,因他之前從事的根本就不是這個職業,技藝從何來?
一個不是手藝人的人,根本就不具有代表性,更不要說在項目傳承中發揮重要作用。如果要說傳承中發揮重要作用,那一定是在弄虛作假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他能傳承什么?傳承造假,多傳承些“南郭先生”,把社會風氣帶壞?
若要說有“貢獻”,恐怕只在弄虛作假方面“功不可沒”。
這種明目張膽造假的人,還是德藝雙馨?如果是,有關部門是不是瞎了眼?
古代的南郭先生尚知羞恥而逃,如今的“南郭先生”卻混得風生水起。他們將他人作品刻上自己的名號參賽、售賣,這種公然欺詐的行為為何能大行其道?究其根源,在于評審機制的失守。
當關系學取代真才實學,當表演技巧勝過匠心技藝,非遺傳承便異化為一場權力與利益的交易。
更可悲的是,一些真正的手藝人因不善交際而備受冷落,反倒是那些巧言令色之徒將榮譽盡收囊中。這種“師傅不是傳承人,徒弟反成傳承人”的顛倒現象,寒了多少匠心之士的心?
張峰那句“在這個過程中產生了匪夷所思的事”猶在耳畔。雖未明說,但明眼人都能聽出弦外之音。
當評審權被某些利益集團把持,當藝術標準被關系網絡扭曲,非遺傳承便失去了應有的文化內涵。
這些“南郭先生”一旦掌權,便成為行業“標桿”,擔任評委、制定標準,掌握話語權。于是形成了外行領導內行、劣幣驅逐良幣的惡性循環。
他們傳承的不是精湛技藝,而是弄虛作假、以次充好的歪風邪氣。長此以往,非遺保護豈非成了破壞非遺的幫兇?
國家設立非遺傳承人制度的本意,是鼓勵發揚工匠精神,挽救瀕危技藝,使民間藝術薪火相傳,但這項本應純潔的事業被蒙上功利陰影。當投機取巧者名利雙收,當踏實耕耘者默默無聞,這種扭曲的價值導向必將導致整個非遺生態的惡化。
張峰的辭職,是一位藝術家的清醒抉擇,更是對非遺異化的最有力控訴。他的退出不是退縮,而是不愿與亂象同流合污的堅守;他的發聲不是抱怨,而是為真正的手藝人爭取尊嚴的吶喊。
但愿多些張峰這樣清醒又吶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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