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好多天。陳平讓順山帶著,到村上的每家每戶去摸底,又到周圍的山上、田里查看地形、水利、土質。
幾天下來,陳平摸到了不少材料和內情。困難重重。
首先是勞力的問題,全村三十八戶人家,一百七十多口人,除去了老人孩子,連婦女算在內,竟不到五十個全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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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來名青年壯年人中,就將近有小半人是殘疾的。
“該死的近親結婚!”陳平嘆口長氣。放下手中的筆,合上記事本,點著一根香煙。這些天他的煙癮明顯增大了。
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凈。小四方桌上,巧姑把油燈罩擦得亮亮的。她怕陳平熬夜,肚子餓,特地烙了一大竹籃的干餅放在小桌上。
陳平覺得有些渴,提起了桌上的熱水瓶,打開瓶塞,一股濃烈的香味直撲鼻。
倒在碗里,白乎乎的,發稠。喝一口,蜜甜,甜的讓人心舒暢。
原來瓶里摻了好多的蜂蜜,山里人淳樸、熱心腸,肯定是巧菇悄悄放進去的。
這些天來,他和巧姑接觸多了,相處也更隨和了。
他越發覺得巧姑是個難得的好女人。她勤快、賢惠、心腸好,有著女性特有的溫存和細膩,又帶有不少山里女子的天真和憨厚。
對于陳平的到來,巧姑更是滿心眼喜歡。她搶著替他洗衣服,給他做好吃的,還盡是催著順山天天晚上扛根土銃上山打獵,打的山味好給陳兄弟嘗鮮。
只要陳平待在他的西房里,不管他是在休息,還是在寫字看書。
她在堂屋里都壓著嗓子說話,走路用腳尖,輕腳輕手的,生怕弄出了一丁點響聲,攪了西房的陳平。
碰到陳平歇著沒事的時候,她總愛跟他叨上幾句,拉拉家常話,很認真的提些在陳平看來是極好笑極幼稚的問題。
陳平仍然一邊笑著一邊告訴她,極耐心。巧姑最喜歡聽他說些外面城里的新鮮事,常聽的入神,兩眼癡迷迷的,忘了手上忙著的活路。
“外邊鄉下人種田,不要用牛耕田的,也不要用人去除鋤,有拖拉機,在田里開上幾趟就好了。收稻啦,割麥子啦什么的,也不用人動手,也是用機器的。”
“嗬,那幾多省事,好便當吆!”巧姑的眼睛睜得滾滾圓,一臉艷羨之色。
“陳兄弟,你們城里的房子有幾多高?有這老槐樹高嗎?”她指指屋前的一棵大樹。
他抬眼看看那樹,一笑:“比它高多了,要高十來倍呢。”
“老天,”她吐吐舌頭,又納悶了,“那么老高,人咋爬上去呀?不怕累趴了?”
“用不著人去爬,房子里有梯子,帶電的,叫電梯。人站在梯子上,上上下下的,那么高的房子,嗚的一下,眼一眨就到頂了,眼再一眨又從頂上到底下了。”
“幾多美氣喲!”
忽而,巧姑眉心一挑,頗有幾分羞怯:“陳兄弟,你啥時也帶俺到城里去走走,逛逛,俺也要見識見識哩!聽你這一說。俺心里癢癢的。”
“行啊。”他沖她一樂。
“說話算數,哪個說話不算是啥?你自個兒說!”巧姑像個孩子似的天真。
陳平故意扮個鬼臉兒,一只手伸到腋下,手指頭爬幾下:“就是小王八。”
“噗嗤”一聲笑,巧姑被逗樂了,一旁的順山忙虎臉喝住女人:“莫耍瘋!沒大沒小的。”
她撇撇嘴:“不礙事的。陳兄弟也是自家人,不見外。”
月光漫過窗欞透進屋來,四周好靜。
順山去后山打獵沒回來,巧姑到村尾阿桃家借籮筐,去了有好一陣子了,還沒回來。
陳平看看手表,快十點了,心里不免惦起巧姑來。
“黑燈瞎火的,去接接她吧。”他捻小油燈,快步朝村尾阿桃家走去。
夜幕是一片深深的藍。月亮掛在中天,月光如水,極柔美極溫和地灑遍村子,灑遍村子四周。
遠的山,近的溪,全融融浸在月光中。一陣夜風吹過,樹稍便輕緩緩起舞,惹的地上的影子也趕著晃動起來。
月光下,陳平的影子一會兒拉長一會兒變短……
正走著,他忽然聽到似乎從附近傳來說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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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住腳步,再側耳細聽,原來那聲音是從右邊不遠處傳出來的。那兒是一片亂草叢生的山坡草地。
夜深人靜,加上順風,那聲音雖低,還是能隱隱約約聽到一些。
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聲音。
“……你真的不肯?你就可憐可憐俺吧。俺想女人,想你,都想死了……”
“不中不中,跟你說了老半天了,莫胡來,讓俺走!……”
是巧姑的聲音,陳平怦然心跳,不覺間,他悄悄前移幾步。
“……”
“巧姑,巧姑,俺求求你吧,哪怕,哪怕,唉……”
“哎,纏死人了!”巧姑嘆氣地說,“好啦,親一下吧,只許一下……”
“……”
陳平面紅耳赤。他本能地想大喝一聲沖上去,可一轉念,他終于忍住了。
他不想讓巧姑難堪,窘得下不了臺,也不想看到她的那副狼狽模樣。
“唉,巧姑竟……”他一扭身,折上回巧姑家的路。
月色依然很溫柔,山村依然寂靜得如同夢幻一般。
陳平的腦子里卻亂極了,周身填滿了憤怒、遺憾、鄙薄……
他像吃了一只蒼蠅似的不是滋味,惡心得想吐。
巧姑的形象一下在他心目中變形,扭曲了。同時他又深深的為巧姑感到恥辱和痛惜……
“陳兄弟!前頭可是陳兄弟?”
他停住腳,轉回身來。只見月光下巧姑快步走來。
“果真是你,陳兄弟。看背影幾多像里。”她款款站在他面前,身上涂了一層月色。或許是跑得急了點,她喘著氣,聳起的胸部一起一伏。
月光下,她的土布褂子的領口第二個扣子掉了,露出一小塊胸鋪肌膚。
“巧姑……”他說,聲音帶著明顯的冷漠。
“你出來溜溜步子?”
“嗯。”他點燃一根煙。打火機的光照在他冷淡的臉上。
“陳兄弟,你像是有啥心事?”巧姑不是個笨人,她馬上覺察到了陳平的異樣,“莫不是碰不到啥麻煩難事了?能告訴俺嗎?”
“沒,沒有……”他笑笑掩飾道。他不想說出來,這種事也不便啟口。
“陳兄弟,你莫哄俺!看得起俺的,不把俺當外人的話,你就告訴俺。”
“咹……,剛才……?”他覺得舌頭發澀,目光下意識的掃了她胸前一眼,“剛才你和誰在一起的?……”話一出口,他就有種莫名的后悔感。
巧姑一愣,旋即紅透了臉。她不自覺的掩了掩胸口,聲音又細又輕,有一種羞赧:“你都看見了?”
“沒看見。可聽見你和他說話了。”
“俺曉得你要罵俺賤,罵俺騷,再也看不起俺了。可俺可憐他,他叫三寶,住在村尾,快到四十歲的人了,沒討上婆姨,女人嫌他窮。俺不是男人,可俺曉得。打光棍沒有女人的日子難熬……剛才,我從阿桃家出來,恰巧被他撞上了。”
陳平一動不動的站在那兒聽。
巧姑將頭扭向一旁,月光照著她清秀的半邊臉龐:“這些年來,三寶總是纏著俺,和俺搭訕,俺都沒理他。剛才他又死命纏俺,起先俺罵他,不肯,可后來俺心軟了。俺心太慈了。說真的,俺好可憐他。俺只準他親一下,不肯他胡來,俺要對得起順山,對得起養俺的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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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靜靜的照在她臉上,兩道淚痕掛上她的雙頰,瑩瑩的。
“陳兄弟,你罵俺吧!俺不要臉。俺不恨別人,不恨三寶,只恨俺心軟,心慈……”
月光把他倆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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