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5月,北京】“王大姐,您就是當年給黃繼光整理遺體的王清珍?”頒獎大廳里,一位年輕記者壓低聲音發問。老人摘下老花鏡,輕輕點頭,算是回答。她的動作極慢,似乎怕驚動那些早已遠去的呼嘯炮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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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民政部和總政治部把“全國先進軍隊退休干部”獎章掛在她胸前。掌聲熱烈,很快又被醫務兵特有的克制沖淡。人們期待聽到傳奇,王清珍卻只強調“救死扶傷是本分”。一句平淡的話,卻讓許多在場的老兵紅了眼眶——他們記得,這位瘦小的女兵曾在上甘嶺連續三晝夜不合眼,把二十多名重傷員硬是從死人堆里拖了回來。
時針往回撥,1950年秋,貴州剛解放。十三歲的王清珍被父親帶到45師后勤部醫院。醫院領導嫌她年紀太小。父親急了,直言“再不帶走孩子就被山匪搶去做小老婆”。一句話,改變了 girl‘s 一生。那年冬天,她學會包扎、輸液,甚至背著比自己還重的藥箱往返山路。同行老兵說:“這丫頭不簡單,夜里一聲炮響都不眨眼。”
1951年3月,14歲的她踏上鴨綠江浮橋。北風凜冽,橋下冰排撞擊,發出沉悶聲。同行隊伍里也有女孩,王清珍最小,卻背的包最沉。有人打趣“貴州辣妹”,她只笑,從行軍灶掏出紅薯分給大家。原本漫長的行軍,因為這點煙火氣,多了一絲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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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10月,上甘嶺炮聲震天。零點剛過,45師134團、135團沖鋒,戰線一旦被壓縮,戰壕里就躺滿斷臂斷腿的青年。另一頭,十七歲的王清珍蹲在半塌坑道,用盡辦法維系二十幾條命。最棘手的是曹排長,腹部中彈,泌尿道被炸碎。腹脹如鼓,再不導尿隨時休克。可在男人面前,他死活不肯開口。戰友急得直翻身,“要不誰能用嘴吸一口?”話音剛落,王清珍拿起導尿管,俯身操作。冰冷的銅管、腥甜的氣味,她沒皺眉,只說了一句:“先救人。”排長腹部頓時塌下去,疼得直冒汗,卻笑了出來。那天夜里,坑道外炮火依舊,坑道里靜得能聽見心跳。
傳奇不止于此。10月20日,黃繼光舍身堵槍眼,134團6連僅余十余人。高舉手臂定格的遺體被搶回后,抬進收容所旁一處小松林。烈士胸膛被火烤得漆黑,雙臂僵直。王清珍和兩名女衛生員、三名男兵接下整理任務。衣服與焦肉黏連,她們用熱水一點點浸透,再慢慢揭開。夜里松枝燒盡,水溫不夠,大家輪流把洗臉盆抱在懷里取暖,防止水結冰。連續三天,雙臂終于放下,干凈軍裝穿好,棺木就位。抬棺那一刻,無人說話,只聞松針落地的細碎聲。
朝鮮戰火尚未熄滅,愛情卻悄悄萌芽。主治醫生劉煥杰比王清珍大十歲,常被戰友戲稱“老中醫”。他一次給傷員縫合時,看見王清珍端藥穿梭,油燈映得她一臉倦意又倔強。張政委察覺兩人心思,主動牽線。志愿軍條令不準隨意結婚,兩人寫了份結婚報告,領導批示:“戰地姻緣,也是凝聚士氣。”1953年10月25日,全師官兵幫他們辦了場不花錢的婚禮:禮堂掛著繳獲的美軍降落傘,口琴充當樂隊,禮炮用舊炮彈殼灌火藥。新婚之夜,兩條軍毯、一盞馬燈,對新郎新娘已經是奢侈。
回國后,軍隊號召女兵復員。1958年,王清珍換上工裝,進北京一家機械廠,當起普通車工。白班黑班切換,她照樣拿滿勤。工友好奇:“老兵身份,何必這么拼?”她只是擺手,壓低嗓門:“和平來之不易,咱可別懈怠。”1965年部隊重返邊境,她再次請纓歸隊,從科室干到衛生處副處長,一干到1982年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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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把鋒芒磨平,卻帶不走責任感。退休后,她常自費坐公交去探望病重老戰友,幫換藥、量血壓。有位高位截癱的老通信兵回憶:“人家都是探視,她是一住一周,夜里守在床邊,不讓護士值班受累。”類似場景屢見不鮮,只是當事人從不對外張揚。
老兵聚會時,話題總繞不開上甘嶺。有意思的是,每到整理黃繼光遺體一節,大家都沉默。袁文英教導員曾感嘆:“如果那件血衣能留下,該讓多少年輕人懂得犧牲。”王清珍卻搖頭,“烈士的衣服,有多少留得住?記住他做過什么,比留一塊布更重要。”
如今,85歲的她住在離職干部休養所。每天六點起床,自己疊被、練一次八段錦。偶爾電視里播《上甘嶺》,鄰居拄拐來敲門:“王姐,你看了嗎?那不是說你嗎?”她笑著把音量調小:“電影是藝術夸張,戰場可沒那么浪漫。”說完,抬頭望了一眼窗外國旗,無聲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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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的紙面上,姓名密密麻麻,很多人僅出現一次便再無蹤跡。王清珍沒有驚天動地的頭銜,卻用一件件小事撐起“白衣戰士”四個字的分量。無論戰火還是歲月,守護生命從未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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