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橋雙塔，老余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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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余杭，杭州人總是習慣要在前面加個“老”字，俗稱“老余杭”。早在良渚古城遺址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之前，余杭就以古老聞名于世。“老余杭”名副其實的“老”。

公元前222年，秦王嬴政統一中國，分天下為三十六郡，置會稽郡設余杭縣，一直到1958年并入臨安縣，余杭有著2000多年的歷史。值得一提的是，隋開皇九年（589年）廢錢唐郡置杭州，余杭還曾是州治最初的所在（后才遷治錢唐，也就是現在的杭州市區），堪稱杭州的“前世故里”。

穿城而過的南苕溪，是老余杭興盛的密碼。作為浙西難得的黃金水道，這里曾是古漕運的重要通道，商船往來穿梭間，既造就了此地的商貿繁華，也帶來了四方的文化與煙火氣息。如今，老余杭的三大地標——通濟橋、安樂塔、舒公塔，便是南苕溪與古城千年共生的最佳見證。

不妨暫別都市的車水馬龍，走進老余杭，踏通濟橋，登安樂塔、舒公塔，與杭州的“前世”溫柔相撞，邂逅一段被時光沉淀的歲月靜好。

“余杭”之名因何而來

據說和大禹有關

奔赴老余杭的冬日之約前，可以先了解下“余杭”這個名字背后的故事——作為杭州最早的“曾用名”之一，這兩個字藏著這片土地的過去。

“余杭”這個名字，據說和夏朝的開國君王——大禹相關。上古時期，大禹曾乘船東巡，在此地泊舟登陸。西晉史學家司馬彪所作的地理志書《郡國志》中就有這樣的記載：“禹航者，夏禹東去，舍舟航登陸，因以為名。”后來“禹航”音訛成了“余杭”。

如今位于余杭塔山公園之西的舟枕，民間有傳就是當年大禹泊舟的地方。明代成化年間，大理寺卿夏時正主持編纂的《成化杭州府志》記載：“山頂有石穴，古老云：禹治水維舟之所。”

清嘉慶余杭知縣張吉安還曾寫下一首《城樓遠眺》感嘆道：“洞天兼福地，名勝古余杭，靈跡空仙箓，神功溯禹航。”

明代田汝成輯著的《西湖游覽志余》提出過另一種解釋，認為“杭”應按《說文》作“方舟”解，即由幾只船合并而成的浮橋。在大禹治水時，吳越一帶都臨水域，“禹杭”不是“舍舟登陸”，而是“造杭以渡”。

另有一種說法，認為“余”是從古越語漢化而來，原為鹽的意思。東漢袁康、吳平整理編訂的古代吳越地方史著作《越絕書》中對“余”做出這樣的解釋：“朱（通“諸”）余者，越鹽官也，越人謂鹽曰余。”有學者認為，在新石器時代乃至夏商周、春秋戰國時期，浙江沿海平原或是一片淺海，或是湖沼平原。余杭所在之地古近海，正是產鹽之區，而“杭”即船。

不只如此，尚有一說法認為，“余杭”“余姚”“上虞”等地名中的“yú”音，是棲息繁衍于浙江等地的古於越人（相傳為禹的后裔）的族名“於越”的通稱。

不管哪種說法，都足證老余杭歷史之“老”。帶著這份古老再踏足老余杭，通濟橋的石縫、苕溪的流水、兩塔的磚紋，或許都會變得更加鮮活動人。

連接“城”與“市”的通濟大橋

對于很多老杭州來說，老余杭似乎很遙遠。

如今，一條文一（西）隧道，快速連通了杭州的主城區和余杭區。從武林門驅車一路西行，非上下班高峰，半個多小時，就能抵達位于老余杭中心的通濟大橋。這個隧道不僅是南苕溪上的交通要道，更是藏著杭州“前世”繁華與智慧的活化石。

通濟大橋的“底氣”就在它橫跨的溪流之上。這條被老余杭人喚作“大溪”的南苕溪，屬于東苕溪的上流，是東、西、北、中四支苕溪中水量最豐的一脈。它不僅用漕運商船載來了老余杭的市井繁華，更以水滋養出讓文人趨之若鶩的秀美景致。宋末元初文人戴表元專門為《苕溪》寫過一首贊詩：“六月苕溪路，人言似若耶。漁罾（音zēng，一種漁網）掛棕樹，酒舫出荷花。碧水千塍共，青山一道斜。人間無限事，不厭是桑麻。”如今站在通濟大橋上望溪水流淌，仍能想見當年商船往來、岸邊桑麻遍野的盛景。

由于地勢西高東低，溪水落差大，每逢雨季，南苕溪極易泛濫為患。據記載，秦王嬴政建余杭縣初，先筑城于南苕溪南岸，名為“南城”。東漢熹平二年（173年），苕溪水溢，縣治由溪南移到溪北。后苕溪洪水暴漲，殃及溪北，又遷回溪南。如此反復多次，至北宋太宗雍熙初（984年左右）才始定址溪北，從而逐漸形成“溪北為城，溪南為市”的格局。

通濟大橋正是古時連接這“城”與“市”的關鍵。

據清嘉慶年間的《余杭縣志》記載：“通濟橋在縣東半里，漢熹平間（175年左右）建，名隆興，五代錢武肅王重建，改名安鎮。宋紹興十二年（1142年）復，改今名，元末毀。明洪武元年（1368年），令魏本初重建。”如此算來，該橋已有1800多年的歷史，就是從明朝改建算起，至今也有600多個歲月。

因此，橋甚大，為老余杭第一大橋，民間也俗稱為“大橋”。“大橋”有多大呢？據記載，橋長50米，中孔跨度15.4米，南北孔各為12.6米。光看數字，大家可能覺得好像也不大，但你知道嗎，它曾有過“橋上成市”的奇景——據明萬歷年間的《余杭縣志》記載，當時通濟橋已是“架屋成市，屋瓦鏤鱗”。清乾隆年間，余杭教諭任昌運更是為《通濟橋》賦詩一首，大贊：“通濟橋跨大溪上，小店多開橋頭上。一路籃輿行地穩，不知鱉背架層樓。”

古代橋梁建筑藝術的精品

余杭區文物管理委員會所編的《余杭古橋》一書中提到，抗戰爆發前，通濟大橋上有百貨、雜貨、棉布、理發、星相、菜館等29家店鋪，“橋的北堍是油條燒餅鋪，橋的南堍是鎮上有名的四豐館，面飯酒菜，一應俱全。鮮魚是用大竹簍分種類養在溪里的，隨點隨取”。據說除了棺材鋪，橋上啥都有。而且橋上的街道和當時的橫街一樣寬，約4米光景，“上面有過街檐，雨雪不用愁，人群終日熙熙攘攘”。

資料圖出自《余杭古橋》

更令人稱奇的是它的建筑智慧。全橋采用條石錯縫疊砌而成，其中三個橋孔的拱券則采用了縱聯分節并列砌置法，中孔跨度超15米。更特別的是，在大橋橋墩的迎水面還設有兩個分水角，更為精妙的是，其上方還各開一個溢洪洞，形似城門，水越高漲，泄洪越快。而溢洪洞也采用縱聯分節并列砌置法，上方兩側還均有兩條上鎖石（龍筋石）。經歷了千百次的洪水沖擊，這座大橋仍巍然屹立于世。

1983年，通濟大橋被列為余杭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如今從橋洞下仰望，仍清晰可見橋孔拱壁砌縫密合，渾然一體，可以說是古代橋梁建筑藝術的精品。

現在的通濟大橋，實為新舊兩橋合并而成。橋南為舊橋，橋北為2004年防洪工程“退堤擴孔”而興建的新橋，遠看外形和舊橋幾乎一模一樣。但走近了看，就會發現兩者石材真的很不一樣，舊橋的石材上滿是歲月沖刷留下的痕跡，兩個分水角更是長滿野草，顯得生機勃勃。

新舊兩橋之間的分隔墩上，還興建了一座飛檐翹角的兩層亭閣，上懸“通濟大橋”四字，甚是引人注目。亭閣之中還掛有四副楹聯，兩副為古人所撰，分別為宋代陳若虛所撰的“蘆花兩岸晴山雪；苕水一溪春漲紅”以及清代蔣國威所撰的“曉趨天闕星辰近；春到人間雨露寬”。另外兩副“溪納萬山洪流騁馳吳越；橋載千秋青史鑒證余杭”“一川日月有晴映碧玉；千鎮杭嘉無恙恃彩虹”則為今人所撰。

逛完橋，別忘了去北岸堤壁尋尋古水城門，這是余杭古縣城留下的遺跡。據清嘉慶年間的《余杭縣志》記載：“明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知縣吳應徵因寇亂筑城……南臨苕溪有水門二。”一為東門，一為西門，城門內均設閘槽一道，既御盜又可防洪。筑城時，其實還建設榮春、湖光、迎波、永豐4座城門，但城垣頹廢，4門早已不存，只剩下沿溪的這兩道水城門了，默默訴說著老余杭的往事。

安樂塔是雌寶塔

舒公塔是雄寶塔

逛完通濟橋，千萬別急著走。不遠處南苕溪的兩岸，還立著老余杭的“靈魂地標”：安樂塔與舒公塔。這對隔溪相望數百年的白塔，不僅是賞景的絕佳處，更裝著滿肚子的傳說與故事，堪稱杭州“前世”的浪漫注腳。

據老余杭文化叢書《苕里風情》記錄，相傳，當年大禹行船來杭時，曾把所用的兩根篙，一根撐在苕溪北，一根撐在苕溪南的山上，后人就在撐篙的地方造了兩座塔，溪南山上的叫天寶塔，就是現在的安樂塔；溪北地上的稱地寶塔，就是現在的舒公塔。

老余杭人喜歡稱它們為“雌雄雙塔”。民間流傳說，曾有一條黑龍在苕溪興風作浪，禍害兩岸百姓，八仙中的呂洞賓某天云游路過此地，路見不平，怒擲一對雌雄雙劍以鎮壓惡龍，后來雌劍化為雌寶塔，也就是安樂塔，雄劍則化為雄寶塔，也就是舒公塔。

當然，以上都只是傳說。清嘉慶年間的《余杭縣志》白紙黑字記載的是，安樂塔為五代時吳越王所建：“安樂塔，吳越國王子筑庵養疴于此而愈，建塔，故名安樂，今遺塔現存。”舒公塔則是明萬歷年間（1573-1620年），縣令舒兆嘉在任時所建，因塔旨在鎮洪，又稱“鎮溪塔”。

這兩座塔可以說是老余杭的地標建筑。尤其是安樂塔，雖經千年風霜，但古韻猶存，民間還有“小雷峰”之稱，是夏日拍晚霞最出片的地方之一。

想登安樂塔，要先登寶塔山。山名即源自塔名。舊縣志云：“山高一百五十丈，周圍五里。舊名獅子山，以山形相似而名。又稱寶塔山，因山頂建有塔。”

不用擔心自己體力不足，這座寶塔山并不高，僅54.9米，沿東麓山道，爬100多級臺階就能登頂。

登山途中還能遇見小白菜墓塔，又名慧定法師墓塔——清末四大奇案之一的“楊乃武與小白菜案”女主角畢秀姑，在冤案沉冤得雪后，于此地出家為尼，后圓寂于此。墓塔石板中間刻著的詩句“奇冤幾許終昭雪”，也道盡了這段歷史往事。

冬日游雙塔勝景別有風味

登頂寶塔山后，一座樓閣式的白色七層磚塔就聳立在眼前。

據西泠印社出版的《余杭史事》記錄，安樂塔原為六面五層，直到明時董欽修繕時，才改塔為七層，形式為塔高35.28米，內有石階151級，可盤旋至塔頂。拾級而上，每層還各有乾坤。一至四層塔體外表六面用磚雕出倚柱、闌額、斗拱及火焰形龕，五至七層外壁則樸素無華，僅作火焰形龕。塔尖還置有鐵頂。

雖目前僅開放了下兩層，但站在二層南窗遠眺，南湖的秋日風光已能盡收眼底。

這座塔還曾有過一段“仙草”的趣聞。20世紀80年代，攝影師許可人在《塔頂“仙草”揭秘》這樣描述道：“塔頂約十平方米。剎丈余，底座如鍋，倒合于塔頂，直徑2米，上部鑄有嘉慶甲子年重修之銘文。剎側之所謂‘仙草’者。審視之，乃冬青一叢也，枝高丈余，迎風招展；中心主干已經枯萎，約有百余年樹齡；盤根錯節，深入剎底，逼使塔傾斜。”

后來，“仙草”被移植到塔東南的地面上。有人觀察后發現，這確實是一棵冬青，猜測大抵是某只鳥某天路過安樂塔時，樹種從鳥身上跌落，恰好掉進了磚縫之間而萌發。不過我并沒有找到這棵冬青，倒是找到了兩棵枝繁葉茂的老樸樹。

春天登寶塔山，一定要選西麓的杜鵑谷路，每到四五月，姹紫嫣紅的各色杜鵑會鋪滿整個山坡，走在山道間仿佛闖入綠野仙蹤，隨手拍都是童話。

當然，秋冬時節來此，氛圍更顯靜謐。從寶塔山下來后，沿山腳環山路往南走十來分鐘，就能遇見掩映在竹木間的安樂禪寺。這座始建于五代的禪寺，前身為慶善院，宋治平二年（1065年），改名善法禪寺，明洪武元年（1368年）重建殿堂改名安樂禪寺，成為徑山萬壽禪寺徑山下院。

安樂禪寺經歷多年動亂，歷盡滄桑，幾度重建，卻仍保留著千年的禪意，秋高氣爽時坐在寺前，聽風吹竹葉，格外治愈。

逛完寶塔山與古寺，別忘了去尋舒公塔。從前能搭擺渡船直達，如今沿著南苕溪新修的步道漫步即可，所經之路溪水潺潺，走起來格外愜意。

舒公塔也是一座白塔，就在南苕溪的北塘之上，與安樂塔相比，多了幾分精巧。曾因地基疏松成了“斜塔”，后經“沉箱糾偏法”扶正，如今穩穩立在溪北塘上。

據記載，塔高27.46米，四面七層，每層塔桅用菱牙疊式出檐，檐下繪出斗拱；一、三層為火焰式門，二、四、六、七層為券頂佛龕；第四層佛龕左右還各砌有一個小龕；第五層塔門左右亦砌出小龕。

最頂上，還有一個鐵葫蘆形塔剎。一至五層原建有木樓閣，沿壁有木梯可登。可惜因年久木梯腐朽，如今不能再登，一睹內景。但站在塔下看陽光穿過塔身，仍能感受到古人的營造智慧。

如今，這兩座塔已成老余杭著名的雙塔勝景，雙雙被列入杭州市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浙江省文物保護單位。大家不妨來老余杭走一趟“通濟橋—寶塔山—雙塔樓”的路線，在古跡與自然里，收獲一段慢時光。

記者 宋赟

攝影 夏陽

編輯 俞婷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