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開原創】“王家歸來不看院”（山西記游系列三/鄧志衛）

□文/鄧志衛

在山西，聽到這么句文旅宣傳語：晉北看窟、晉中逛院、晉東拜廟，簡單明了地告訴大家山西旅游資源的分布格局。被譽為“民間故宮”的王家大院就位于晉中靈石縣靜升村，它是山西晉中眾多大院的典型代表（當然還有曹家大院、張壁古堡、常家莊園和出名的喬家大院等），其典型在于得天獨厚的自然環境，規模宏大、氣勢磅礴的建筑布局，精美絕倫、獨具匠心的“三雕”（磚雕、石雕、木雕）藝術和深厚的文化底蘊帶來的心靈震撼。

整個大院占地面積約25萬平方米，始建于明代，集中修建在清康熙至嘉慶近90年間，共建有123座院落、1118間房屋，依山就勢、層樓疊院、青磚灰瓦、庭院窯房、“三雕”裝飾、象征寓意、堡城相映，無一雷同，形成了“五巷六堡一條街”建筑群，宛如一座“山西紫禁城”，讓人們品味到了“王家歸來不看院”的霸氣。

我們的參觀從東大院視履堡（高家崖）開始。視履堡是坐北朝南、南低北高的建筑群，有35座宅院，342間房，東、西、北三座堡門。寅賓門便是東堡門，是一個由三層磚砌的城堡式門樓，古樸巍峨，外吊著兩串大燈籠，像是在默默守護著大院的輝煌與滄桑。穿過此門樓和走上一段兩側坡墻寫有王家家訓的坡道，就看到了兩座并列的三進四合院。

院門前為逼直的東西走向便道，便道左側設有高大的照壁、上馬石、旗桿石。右側居東是敦厚宅（樂善堂），王家第十七世王汝聰的住宅，大門為“雞頭門”，似雄雞昂首（中高、兩邊低，取“吉利”之意），門樓有繁復的，象征富貴、儒雅、鎮宅意義的木雕、磚雕和宅名“敦厚”二字輪廓，表明了主人的官宦身份和治家理念。門檻外有石獅及臺階，進門便見一廡殿頂青石照壁刻有“獅子滾繡球”畫面，既有鎮宅辟邪作用，又寓意“好事延綿、人丁興旺”。

左轉來到敦厚宅前院，這是主人接待賓客的社交場所，其東西廂房則是管家、賬房等仆人居住。最有看點的是接待客人的樂善堂簾架木雕：前簾是9塊精雕細琢的博古圖案（人物連環故事）、后簾是10只鹿配以梅花、牡丹、佛手等圖案的裝飾，既顯美觀富貴，又寓意“祿壽吉祥、多子多?！薄Ａ碛刑们暗倪^門石雕刻了鷺鷥與蓮葉蓮花，諧音“一路連科”，寄托了對后輩科考高中的愿望。

再前行過中院（過渡空間）就到了后院，這里的正北面有五間一字排列建在青石臺基上的正房。房前有廊檐，廊柱立在六面宮燈型柱礎石上，既負荷承重，又防腐防潮，還美觀吉祥，尤其是柱礎石分上下六層雕刻了鼓、袱錦、蝙蝠祥云、?龍、鐘鼎、回紋等吉祥圖案，甚是精美和實用。

后院東西廂房是兩兩相對的二層樓房，一樓子孫輩居室，二樓為閨房（繡樓），而正房一樓為長輩居室，二樓則是供奉祖先的祠堂，再后面是廚房、倉儲，嚴格遵循了“尊卑貴賤、長幼有序、內外男女有別”的禮制，把住宅區、活動區、倉儲區、花園休閑娛樂等功能區劃分得非常清楚，體現了古代大家族的秩序與威嚴。

在后院二樓瑞芝祠堂，我們還看到了靜升村王氏始祖王實和第十四世王謙受、王謙和、王正居的彩繪塑像，從中了解到王氏家族是明初（1313年）遷至靜升村的。先祖王實以種地兼做豆腐、靠勤勞誠實起家，至清代王家借“獻馬助軍”機遇涉足馬政，最終“以商發家、以商買官、以官護商”。延續至十七世達到鼎盛時期，哥哥王汝聰官居五品，弟弟王汝成居官四品，兄弟二人同心協力建設了東大院視履堡，就是我們今天游覽的敦厚宅、凝瑞居。

這兩座宅邸都是統一規劃建設的，有前、中、后院和正房、廂房、繡樓、廚房，遵行了“前堂后室、下窯上房”的建筑風格，而且宅院相通，有共用的書院、長工院、花院、休閑室等，大小院落珠聯璧合又獨立成章，形成“院內有院、門里套門”的迷宮式結構，盡顯“侯門深似?！钡幕趾霘鈩荨?/p>

凝瑞居（敬業堂）的門樓不高，是府第門式設計（單檐平頂面闊）立獅大門，進門有門殿，東西廊墻分別雕刻了“仙鶴昂首”與“瑞鹿回頭”大型磚雕，象征長壽吉祥。門殿屋檐下懸掛一匾額，上書“規圓矩方”，取“規矩多一點、家運久一點”之意。內設“五福捧壽”照壁，前院客廳正中懸掛“詩禮傳家”牌匾，大廳內陳列刊印本《大清萬年一統天下全圖》，是研究中國疆域歷史變遷的寶貴資料。

后院北邊的正房前檐柱礎石是五層須彌座造型，分別刻有鹿、兔、羊、貓、鵪鶉、大猴背小猴等圖案，寓意平安高壽、增福進祿、輩輩封侯，但最經典的還是10副大小一致、雕功細膩和寓意深刻的墻基石雕刻圖，其內容都是教育子孫上進、講孝、賢德、奔前程，如：吳牛喘月、麒麟送子、乳姑奉親、海馬流云、指日可待等。這種以藝術形式再現故事內容用以熏陶、教育族人，是這兩處私宅的最大亮點。

同時，我們還可以從各院隨處可見的匾額、木雕、磚雕、石雕畫面證明----王家重視教育。在王家，小孩有書塾、中青年有書院，知識育人、文化養心的家訓銘刻在每個建筑細節上。如：院內的養正書塾，大門是用四條完整的青石做成，上楣雕有“歲寒三友”、兩邊門框又雕刻成竹節，似乎是提醒孩子們做人要虛懷若谷，講氣節、樹品德；又好像在警示子孫：竹要空心、人要虛心。連書塾的入堂臺階也只鋪設了三層，隱喻“連升三級”，這一切無不說明王家強調文化安家、家訓入心的精神傳承，以文化培養家族根基，中國文化及智慧道德在這里融入了家風被仰慕遵從，這也許就是王家歷經十幾代而不衰的主要原因。

跨過凝瑞居西側院門，就是兩家共用的桂馨書院（花園）。這里有月亮門，上書“探酉”；有庭院，種了不少綠色花卉；還有書房、茶室、活動室、登高遠眺的古亭。尤其這里以院代墻、以房代門、以花飾道，廊窯房廳旁通側曲，后院前院穿插分隔，迷宮式造就了不一樣的西堡門：下有地道口，可通向大院外自救；上有精美雅典的瞻月亭，既可賞景，也可看家防御；東觀綿山旭日，西望蘇溪夜月和西大院的城墻，是東大院的主要景觀之一。

從花園出來右轉，便來到了連通紅門堡的“龍鳳”橋。紅門堡（也叫恒貞堡）即西大院，也是依山而建，由低到高、南北遞進式建造的三進四層式民居建筑群，共有88座各有千秋的院落，776間不同風格的房子，都鎖在高大森嚴的城墻內。

過龍鳳橋進堡就到了二甲東巷的德馨院。這里引人注目的是院內石雕照壁，刻有漁樵耕讀四逸圖，其技法細膩巧妙，人物神態活靈活現：砍柴樵夫談笑風生、打漁長者耐心等待，讀書少年專心致志，耕地老丈一絲不茍，非常形象生動地反映了農耕社會中最安逸的生活方式。

從德馨居院內西門進入縹緗居前院，這個院落與眾不同，沒有廂房，而是用走廊作為裝飾，體現出南方建筑風格。出縹緗居西邊腰門便是謙吉居，此院落是前后二進結構，規模比較小些，但院內至今還保留了一臺日晷（古代測量時間的儀器)。出謙吉居院門沿街道而行，我們就沒有再進院落觀看，因為這里的庭院大多是以展覽館的形式展示，如力群書畫館、王氏博物館、拙居茶館、王家醋坊、豆腐坊等。

我們直接轉過南北主街來到了南堡門。這是王家大院建筑群的標志性入口，雙層結構的堡門與圍堡城墻連為一體，堡門上方嵌有“恒貞”青石牌匾，堡門城墻上還建有門樓，懸掛“合堡同宗”匾額。堡門左右內側各有臺階上城墻，登上城墻才由衷地感到震驚：站在紅門堡城樓眺望，可以看見西邊的崇寧堡、東南邊的和義堡、南邊的拱極堡和我們在東面看過的視履堡。

整個王家大院的五座城堡鱗次櫛比連成一片，猶如一座雄渾莊重、恢宏氣派的古城，隨山勢而建，負陰抱陽，靈巧多姿、層層疊疊的院落，縱橫交錯的巷道，錯落有致的門樓，明暗虛實的布局盡收眼底。

特別是其整體構建寓意非凡，南北四層院落遞進橫列（中有三條街道），東西以主干道為軸對稱布置，很形象地鑲嵌了一個“王”字，而且整個紅門堡建筑群還象征一條騰飛的巨龍，堡門是龍頭、緊靠堡門的內大院東西各有一口水井是龍眼，中間南北向主街道（龍鱗街）是龍身，四條橫巷是龍爪，正對堡門的亭子下有棵古柏樹是龍尾，暗藏龍盤虎距和龍鳳呈祥之意。

更絕的是，這一切都被高8米、寬2米，周長600多米的城墻包圍著，城墻四角各有涼亭（可瞭望防御），城下溝壑遍布，是堡似城，倚坡高聳，雄偉壯觀，與周圍的山川村莊和諧共處，體現了設計者的智慧和能工巧匠的高超水平，也體現了王家強烈的宗族觀念和世代昌盛的期待。出紅門堡南門，外有一大型“八字”照壁，壁中心雕有“封侯掛印”、“松柏常青”、“鹿銜靈芝”等磚雕圖案，背面刻有象征祥瑞的巨大麒麟，兩邊還鐫刻了七絕詩，意在告誡子孫、要繼承先祖之德，遵守先祖之訓，發揚光大家族的繁榮。

由此可見，王家大院不僅是建筑瑰寶，更是晉商文化與家族精神的載體，對游客來說不僅是視覺上的沖擊，更是一場沉浸式的傳統文化體驗。他們把宗祠楹聯“受蔭祖先須善言善行善德，造福子孫在勤學勤儉勤勞”等治家格言，通過花樣繁多的石雕、磚雕、木雕，裝飾在大院的墻基、柱礎、斗拱、雀替、額枋上，運用象征、隱喻、諧音等手法，賦予祈福、儒道、神佛、家風教化等寓意，達到了“有建必有圖、有圖必有意、有意必吉祥”的文化養心目的，給后人贊嘆之余，又有藝術與文化的熏陶和精神享受。

沿著由東到西，再從北到南的順序，我們參觀了已向游客開放的東西大院主體區域，并順著八字形照壁旁的下坡路來到了景區廣場。回望那錯錯落落、氣勢磅礴、工藝精湛、文化濃郁的不朽建筑，心中久久不能平靜：一個家族歷經300年的發展，打破了富不過三代的世俗，演義了一部晉商發展史和國家興衰的歷史章節，留下一座集建筑藝術、雕刻水平、文化底蘊之大成和力學、美學、哲學為一體的“華夏第一民宅”王家大院，讓后人嘆為觀止其家族的凝聚力。

十幾代人矢志不渝的治家努力，將建筑與自然、人文完美融合，達到實用與藝術兼顧的整體設計，以及通過磚雕、木雕、石雕美學處理每個細節的效果，使得大院每一處都成為了晉商文化的生動注腳，記錄著晉商們的生活情趣，彰顯了以傳統倫理“誠信、勤奮與堅守家族榮譽”為核心的晉商精神。這似乎正是王家大院留給我們后人的精神財富，也像是在提醒我們：唯有守護文明根脈，才能讓歷史的智慧照亮未來。

供圖鄧志衛（路開文化）

鄧志衛，江西贛州人，教育工作者，長期從事中小學教育教學研究和教師培訓工作，省級義務教育評估專家?，F退休。贛州市章貢區作家協會會員。

本公眾號文章皆為原創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