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使觀察｜章悅：共識、博弈與行動，COP30奏響農食系統轉型之歌

來源：市場資訊

（來源：清華大學氣候變化研究院）

2025年11月12日，隨著第30屆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COP30）在巴西貝倫正式啟幕，世界大學氣候變化聯盟（GAUC）在藍區的 GAUC Pavilion（聯盟角）迎來盛大開館。 來自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牛津大學、清華大學、東京大學、里約熱內盧聯邦大學等多所聯盟高校的嘉賓，與來自世界各地的青年代表齊聚一堂，共同見證聯盟在貝倫的重要時刻。

本屆GAUC COP30 青年團由來自 5個國家、9所高校的20名青年代表組成。他們將在為期兩周的大會期間參與議題觀察、記錄談判動態，并通過聯盟策劃的系列活動，與來自全球的青年群體一道探討氣候治理的前沿議題，向世界展示青年洞見、青年方案與青年行動。

事實上，許多成員在加入青年團之前，已在各自的專業領域與校園內外承擔起推動氣候行動的角色；而在聯盟統一組織下，他們將在貝倫經歷一次緊湊而深刻的成長旅程。作為由清華大學發起的全球高校氣候網絡，GAUC 也將在 COP30 期間繼續以 “Climate X”（氣候變化協同）系列行動為抓手，促進跨文化、跨學科的青年交流，以行動向世界展現全球大學在氣候治理中的共同愿景與集體擔當。

由青年組織、為青年爭取舞臺。帶著共同的使命、共享的語言和對未來的信念，這支由來自全球不同地區、不同背景的青年們組成的隊伍，在貝倫再度集結。他們將用腳步丈量談判現場，用思考回應時代挑戰，用行動為全球氣候治理貢獻屬于青年的力量。

接下來，就讓我們一起走進他們在 COP30 的故事。

青年團成員

GAUC全球青年大使

章悅

近年來，農食系統轉型已從一個被長期忽視的邊緣議題，迅速崛起為全球氣候治理的核心議程。無論是在談判文本與國家承諾層面，還是議題設置與社群動員層面，“農食系統”這一關鍵詞都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進入國際視野：如何構建更具氣候韌性的糧食生產體系、推動農業低碳轉型、實現全球幾十億人飲食結構的可持續轉變，正在逐漸成為全人類共同思考的關鍵問題。

COP30高級別部長級活動：韌性農業投資實現凈零土地退化

圖片來源：https://enb.iisd.org/ministerial-event-resilient-agriculture-investment-land-degradation-raiz

政策進階：從倡議到框架

COP30 · 2025

2023 年的 COP28 為這一趨勢奠定了基礎。大會期間，三分之二的餐食采用植物性或素食，并以“1.5 °C aligned（與1.5 °C一致）”命名菜單，呼應《巴黎協定》控溫目標。同年，134個國家簽署了具有里程碑意義的《阿聯酋可持續農業與韌性糧食體系宣言》（UAE Declaration on Sustainable Agriculture, Resilient Food Systems and Climate Action），承諾在2025年前將農食系統全面納入國家氣候戰略。目前，簽署國數量已擴大至近 160 個，成為近年最具影響力的農業氣候倡議之一。

COP28《阿聯酋可持續農業與韌性糧食體系宣言》發起現場

圖片來源：https://www.just-food.com/news/cop28-food-placed-on-top-table-declaration-endorsed-world-leaders/

延續這一趨勢，2024年的COP29，聯合國糧農組織（FAO）與主席國聯合發起《巴庫農民與氣候和諧發展倡議》（Baku Harmoniya Climate Initiative for Farmers），搭建全球協作平臺，推動氣候融資落地，加速構建可持續、有韌性的農業食品體系。與此同時，COP28與COP29還相繼設立“糧食、農業與水”（Food, Agriculture and Water）主題日，聚焦再生農業、蛋白多樣化、零排放食品系統等關鍵議題，為食品體系減排提供系統性解決方案。

COP29《巴庫農民與氣候和諧發展倡議》發起現場

圖片來源：https://enb.iisd.org/baku-harmoniya

今年COP30發布的《貝倫植物性飲食宣言》（The Belém Declaration on Plant-Rich Diets）標志著新的突破——飲食轉型首次以如此明確的姿態進入政策議程。該宣言已獲得包括ProVeg International、Plant Based Treaty、GFI Brazil等在內的100多個組織的支持，其核心內容是呼吁各國制定國家級植物性食品行動計劃，通過推廣健康、可持續的飲食結構，協同應對氣候、生態與公共衛生挑戰。

與此同時，FAO發布的第三輪 NDC 評估顯示，所有更新 NDC 的國家均將農食系統納入減緩與適應的核心領域，內容包括農業生產、畜牧管理、草地與森林治理、漁業與水產、糧食安全與價值鏈韌性等。其中，69% 的國家將農食系統列為適應重點，超半數的國家識別到其農食系統面臨的多重氣候風險。更重要的是，在 COP30 上，全球適應目標（Global Goal of Adaptation，GGA）的指標體系談判取得階段性成果，農食系統被正式納入適應指標的技術框架之中。這意味著農業與食品系統未來有望通過科學的測量，成為各國適應評估與資金配置的關鍵依據。

COP30 · 2025

FAO NDC 3.0評估報告

圖片來源：https://www.fao.org/climate-change/what-we-do/policy-support/nationally-determined-contributions-and-long-term-strategies/ndc3-rapid-analysis-for-cop30/en

可見，在干旱、洪澇等自然災害日益嚴峻、糧食價格不斷波動和供應鏈日漸脆弱的背景下，各國正在重新認識農食系統的脆弱性、韌性與適應能力。農食系統的氣候意義，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被擺在全世界面前。

走進 AgriZone：技術、沖突與希望

COP30 · 2025

農食系統的重要性不僅體現在政策與文件，也在 COP30 的空間結構中具象化。今年大會首次在藍區（Blue Zone）和綠區（Green Zone）之外設立了“農業區”（AgriZone）。這不只是展區設計的調整，更是一次政治意義上的突破——標志著農業與食品系統正從氣候議程的邊緣走向中心。

農業區由巴西國家農業研究公司（Embrapa）牽頭建設，規模龐大、內容密集，全面呈現從熱帶農業技術、農林復合系統、生物強化作物，到氣候智慧灌溉、碳農耕平臺、精準農業數字工具等前沿實踐。近 400 場活動在此展開，既有科研機構展示模型與新技術，也有農民與原住民組織講述土地、水資源與食物之間的真實沖突與彌合；既有企業發布新型替代蛋白或低碳供應鏈方案，也有學者討論林農交錯帶的政策挑戰。農業區儼然成為今年 COP最能反映未來轉型方向的場域。

AgriZone邊會現場

圖片來源：https://www.renewablematter.eu/agrizone-sfida-agribusiness-cop30

行走其間，一種“多世界并行”的現場感撲面而來：一邊是巴西國家研究機構展示亞馬遜生物圈與農田碳動態模型，一邊是來自南部農場的年輕農民分享他們如何用再生農業修復受受損土壤；隔壁展臺的國際組織正在討論全球糧價波動與供應鏈韌性，而再往前幾步，一家初創公司邀請訪客現場體驗“菌蛋白制作的未來肉”。

AgriZone 展區現場

AgriZone展區現場

圖片來源：章悅

走出展廳不遠處，又能看到原住民青年在公共區域舉著標語，發聲反對工業農業帶來的水污染和森林喪失，提醒我們農業轉型絕不僅僅是技術升級，而是關乎土地、生態與正義的結構性命題。今年的農業區不是單純的科技展或是農產品展，而是一個充滿張力、沖突與希望的多元空間，將全球農食系統的現實困境與未來可能，濃縮于亞馬遜雨林邊緣的這方寸之地。

除了農業區，今年的展區中也涌現出許多關注農業與食品的專館與國家展臺。多個拉美國家圍繞“可持續農業”、“森林農業協同治理”設計展陳；多個非洲國家普遍強調小農韌性與糧食安全；國際組織密集舉辦農業減排、甲烷管理、綠色金融等活動；創新企業展示替代蛋白、再生農業技術、精準灌溉與碳農耕平臺等前沿科技成果。邊會中，土壤健康、氣候智慧農業、糧食損失與浪費、小農生計等關鍵詞出現頻率顯著上升，顯示出圍繞農食系統的討論正從單一議題邁向系統性框架。

談判僵局：

農事系統轉型的最后一公里

COP30 · 2025

盡管農食系統在本屆大會上獲得空前關注，但這一議題在正式談判中依然進展緩慢、充滿張力。即使今年大會為農食系統設置了專門的談判軌道，備受期待的“農業與糧食安全氣候行動沙姆沙伊赫聯合工作”（Sharm el-Sheikh Joint Work on Agriculture and Food Security Climate Action，SJWA）最終仍未能達成任何實質性決定。一度被寫入草案的“系統性農食轉型”、“農業融資”、“支持小農”等表述，在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圍繞“是否應將明確的資金義務寫入條款”的拉鋸中被不斷稀釋，最終淪為“延宕到明年繼續討論”的程序性語言，折射出農食系統在多邊談判中的結構性困局。

值得欣慰的是，適應議程取得了結構性進展。圍繞GGA的阿聯酋-貝倫工作計劃（UAE–Belém Work Program），全會最終確認了一套涵蓋農食系統的指標框架。農業、糧食安全、漁業與水產、林農交錯帶不再只是敘述性文字，而是被納入了可監測、可評估的適應指標體系之中。未來，各國在制定國家適應計劃和評估進展時，將不得不系統地回答：農食系統到底適應到了什么程度，哪些利益相關群體仍然最為脆弱，又有哪些領域仍然缺乏資金與政策支持。

COP30談判現場

圖片來源：章悅

與此同時，森林與農業的關系成為本屆大會最敏感的討論之一。巴拉圭堅決反對在文本中直接將農業與森林砍伐綁定，而圭亞那、環境誠信集團（EIG）、新西蘭等則堅持保留相關措辭，認為在本次亞馬遜舉辦的 COP 必須明確森林在氣候韌性和農食系統中的關鍵作用。這場爭論不僅是文字之爭，更折射出農業擴張、商品貿易與森林保護之間長期存在的結構性矛盾。同樣，在資金表述上，非洲集團（African Group）呼吁將“投資于氣候韌性農業”（investing in）修訂為“為氣候韌性農業提供融資”（financing），強調發達國家在適應資金上的責任，反對將其轉嫁到市場力量和私人資本上去。

治理新聲：

后西方時代的全球氣候行動網絡

COP30 · 2025

放眼談判之外，COP30 還見證了一系列圍繞農食系統的政治宣言和行動倡議，它們雖然沒有進入正式的談判文本，卻深刻地重塑了農食議題在全球氣候治理中的政治意義。

其一，“關注饑餓、貧困和以人為本的氣候行動的《貝倫宣言》”（Belém Declaration on Hunger, Poverty and Human-Centered Climate Action）成為本屆大會最具象征意義的政治成果之一。該宣言由包括中國在內的43個國家和歐盟在貝倫氣候峰會上共同簽署，首次明確將饑餓、貧困、小農生計與氣候行動直接綁定，要求各國在氣候政策設計中優先保護受氣候沖擊最嚴重的人群，并加強糧食安全、社會保障體系以及小農適應能力建設。《貝倫宣言》的通過，標志著全球氣候治理進一步向更加公平、包容的方向發展，也為全球數以億計受氣候變化威脅最深的民眾帶來了新的希望。

COP30“關注饑餓、貧困和以人為本的氣候行動的《貝倫宣言》”發起現場

圖片來源：https://cop30.br/en/news-about-cop30/leaders-sign-declaration-on-hunger-poverty-and-people-centered-climate-action

其二，“糧食浪費破局行動”（Food Waste Breakthrough）由聯合國環境規劃署（UNEP） 在 COP30 上正式推出，目標“到 2030 年將全球食物浪費減半，同時削減最多約 7% 的甲烷排放”。倡議通過“能力建設和倡議”（Capacity Building & Advocacy ）、“數據與政策”（Data & Policy ）和“融資與執行”（Finance & Implementation）三大支柱推進全球行動，并設立了首期 300 萬美元的四年期項目基金，支持發展中國家建立食物浪費監測體系、改進供應鏈管理與開展地方行動。該倡議的推出，首次在COP框架下將減少食物 浪費確立為農食系統減排與甲烷治理的關鍵路徑，為應對全球氣候與糧食安全挑戰開辟了新的突破口。

其三，巴西作為東道主聯合多國發起了“韌性農業投資實現凈零土地退化”倡議（Resilient Agriculture Investment for Net-Zero Land Degradation，RAIZ）。該倡議已獲得九國（包括澳大利亞、德國、日本、英國、挪威、秘魯、加拿大、新西蘭、沙特）支持，計劃由巴西農業部牽頭、在聯合國糧農組織的技術支持下運行，旨在動員公共與私人資本恢復退化農地、推廣再生農業，推動“零凈土地退化”目標落地。RAIZ致力于建立統一的土地退化衡量標準，打造農業投資渠道與實施工具，被視為農地退化治理領域的關鍵制度創新。

COP30 “韌性農業投資實現凈零土地退化”倡議發起現場

圖片來源：https://enb.iisd.org/media/morgan-gillespy-executive-director-folu-raiz-cop30-19nov-photo

這些宣言與倡議共同勾勒出一幅從生產到消費、從土地恢復到糧食安全、從小農生計到甲烷減排的多層次農食系統轉型版圖。盡管它們仍處于政策話語與行動框架階段，缺乏強約束力與資金保障，但它們共同構成了 COP30談判主場之外最活躍的農食系統轉型加速器，為未來數年的全球農食系統氣候行動指明了方向，奠定了堅實的行動基礎。

呼聲漸起，深耕待行

COP30 · 2025

受困于政治撕裂、利益糾葛與發展鴻溝，農食系統在公共輿論中被推向前臺，卻始終未能在正式文本中獲得與之匹配的重視與支持。農食系統已然成為全球氣候行動中最復雜、最緊迫、也最具潛力的轉型領域——從會場外原住民的聲聲抗議，到邊會上草根女性的聲嘶力竭，從展廳里小農講述的土壤故事，到談判廳中為一詞一句的漫長拉鋸，農業的未來從不是某一個部門、某一個國家的問題，而是與氣候公平、全球糧食安全與主權、健康飲食、土地正義及生態韌性緊密交織的系統性議題。

GAUC青年大使章悅正在主持以糧食安全、氣候變化和南南合作為主題的圓桌討論

圖片來源：章悅

從今年COP的談判結果來看，承諾與行動之間仍存在巨大的落差。但正是這一落差，讓女性、青年、農民、原住民等各個利益相關群體的聲音顯得愈加重要。真正的農食系統轉型，未必始于一份完美無缺的決議文本，而是源于田間地頭的耕耘、多元社群的具體實踐，以及談判廳外生生不息的呼聲與行動。

GAUC青年大使章悅正在引導參會者沉浸式體驗農業氣候主題桌游

圖片來源：章悅

世界大學氣候變化聯盟（Global Alliance of Universities on Climate，GAUC）由清華大學于2019年1月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牽頭發起，并于2019年5月正式成立。聯盟現有成員高校15所，遍布全球六大洲9個國家，包括澳大利亞國立大學、伯克利加州大學、劍橋大學、帝國理工學院、倫敦政治經濟學院、麻省理工學院、東京大學、清華大學、里約熱內盧聯邦大學、印度科學大學、巴黎政治大學、斯坦陵布什大學、牛津大學和哥倫比亞大學、耶魯大學。

成立以來，聯盟圍繞聯合研究、學生活動、人才培養、綠色校園、公眾參與等開展工作，旨在通過研究、教育和公共宣傳，推動氣候變化解決方案，并同政府、企業和公益組織合作，促進從地方到全球的迅速行動。至今日，聯盟舉辦的活動已吸引了全球超3億人次參與。

2022年，聯盟啟動"氣候變化協同"全球行動（'Climate x' Campaign），以全球青年碳中和領軍者培訓項目為基礎，迄今已培養來自79個國家的2000余名青年領袖，舉辦各類活動500余場，直接影響受眾逾6萬人。作為行動的重要組成部分，聯盟還發起全球青年氣候周，動員22個國家的青年與100家機構共同響應，以全球青年零碳未來峰會為旗艦項目，累計觸達人群超過60萬人次。

每年年末，世界大學氣候變化聯盟會遴選青年代表成團參加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COP）。2022年11月，聯盟青年團赴埃及沙姆沙伊赫參加COP27，在大會現場將公開信遞交5國總統、14位部長及11個國家政府代表團，作為核心成果，聯盟全球青年大使們的訴求被寫入COP27官方文件《沙姆沙伊赫實施計劃》中。之后，聯盟通過在COP組織聯盟角進一步擴大影響力，至今已成功組織2屆GAUC角，舉辦邊會活動約80場，有效促進全球領導人、學者、企業家和青年之間的廣泛交流。

(清華大學氣候變化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