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黨戰役轉折點：敵軍八個師被圍，竟是因為改走了這條山路

一九四五年十月四日凌晨，山西磨盤垴山頂又黑又冷，太行縱隊七六九團三營的戰士們，已經在敵人陣地前的泥地里趴了很久。總攻前的等待最難熬。尖兵班長張明正彎著腰，在最前面一點點探路。他的任務是在總攻開始前，摸清最后幾十米沖鋒路線的情況。

此時天還沒亮，四下里靜悄悄的，只有嘩嘩的雨聲。他正要抬腳翻過一道土坎，左腳忽然踩進一個軟乎乎的草窩里，身子跟著歪了一下。緊接著，腳底下就傳出一聲壓著嗓子的驚叫：“啊呀！”

那根本不是草窩，而是一個用雜草匆匆蓋住的散兵坑，里面竟蜷著個穿雨衣、抱槍打瞌睡的國民黨哨兵。這意外的一腳，就像捅破了一層窗戶紙，大戰前那緊繃的寧靜，瞬間被打破。

時間回到一九四五年九月，日本剛投降，整個山西的局勢一下子緊張起來。國民黨第二戰區司令長官閻錫山動作很快，立刻派兵搶占了晉東南的重鎮長治，也就是古時的上黨地區。

這塊地方對晉冀魯豫解放區來說，太重要。敵人占著這里，就像在心口邊上插了把刀子。九月十號，晉冀魯豫軍區首長下了決心，集中太行、太岳、冀南三個縱隊的主力，發起上黨戰役，目標就是拔掉這把刀子。

隨后長治城被圍得水泄不通，閻錫山在太原急得坐不住了。他趕緊命令第七集團軍副總司令彭毓斌，率部從太原南下，為史澤波解圍。

彭毓斌帶領的是第23軍、第83軍等八個師的兵力，超過兩萬人，裝備精良。這支大軍順著白晉鐵路線，浩浩蕩蕩向南開來，戰場形勢眼看就要起變化。

劉伯承司令員在指揮部接到敵人援兵南下的消息。他走到地圖前，看了看被圍的長治城，又沿著白晉線往北看。長治城墻堅固，守敵困獸猶斗，短時間內難以攻克。如果我軍主力一直困在城下，等彭毓斌的生力軍一到，內外夾擊，我軍就會陷入被動。

劉伯承的手指從長治城移開，點在了北面的山地上。他對指揮員們說：“長治城不好硬啃，咱們得換個法子。”他定下的主意很清楚：只用一小部分兵力繼續圍困長治，盯死史澤波；主力部隊立刻悄悄北上，在半路迎擊彭毓斌的援兵，爭取在運動戰中消滅它。

這個“圍城打援”的決策一定，整個戰役的重心就變了。命令傳到前線，太行縱隊司令員李達率部悄然撤出長治城外，頂著連綿秋雨，向北急進。

我軍向北走，敵軍向南來。劉伯承最初想把埋伏圈設在地勢險要的白晉鐵路兩側，那里路窄山高，利于阻擊。但戰場上沒有事事如意，敵人也不會按我們的設想行動。

彭毓斌率部走到沁縣附近的虒亭時，心里犯了嘀咕。他望著鐵路兩側的高山，越看越覺得容易埋伏。為了求穩，他下達了一個改變全局行軍的命令：部隊離開鐵路線，改走西面從屯留到長治的那條公路。他這一拐彎，讓我軍事先布置的埋伏撲了空。

敵人改變路線的情報，送到了正在雨中行軍的太行縱隊指揮部。李達和縱隊領導們在路邊一處臨時指揮所里，就著油燈查看地圖。消息傳來，大家心里都一緊。但戰機稍縱即逝，李達立即下達新命令：全軍轉向西北，目標直指磨盤垴、老爺嶺一帶山地，務必搶在敵人之前占領制高點。

命令逐級傳達，各團立即轉向西北前進。秋雨下個不停，山路變成了爛泥塘。戰士們摸黑趕路，深一腳淺一腳，不時有人滑倒。所有人心里都明白，這是在和敵人的汽車輪子賽跑，誰先搶占山頭，誰就掌握了主動權。

這場搶時間的競賽，我們的先頭部隊跑贏了。經過幾天強行軍，十月二日，他們終于在屯留西北的余吾鎮附近，咬住了彭毓斌部隊的后尾。接著，太行縱隊與趕來的兄弟部隊協同行動，像一把慢慢合攏的鉗子，將這股南下的援軍，合圍在老爺嶺、磨盤垴及附近漳河沿岸的區域。

剛完成合圍時，上上下下士氣高漲，都覺得抓住了一條“大魚”。初次交手后，前線指揮員就察覺不對勁。十月四日白天，七六九團奉命對磨盤垴進行一次試探性進攻。戰士們剛沖到半山腰，就遭到異常兇猛的火力壓制。那機槍火力的密度和炮彈落下的速度，遠超兩三個師的規模。

很快，從各渠道匯集的情報碎片，拼出了一個令人吃驚的事實：偵察員發現的敵軍部隊番號越來越多；俘虜也供認，他們不僅有83軍的，后面還跟著23軍主力。綜合所有信息，被圍在磨盤垴、老爺嶺的敵人，根本不是預計的三個師，而是足足八個師加兩個炮兵團，總兵力超過兩萬，且裝備精良、彈藥充足。

預想中以多打少的伏擊戰，瞬間變成了雙方兵力相當、我軍火力處于劣勢的硬仗。這一緊急情況火速報至劉伯承、鄧小平的指揮部，氣氛頓時緊張起來。但仗已打到這個地步，沒有回頭路可走，只能立即調整部署。指揮部緊急命令尚在途中的冀南縱隊等部隊，不惜一切代價加快速度，向磨盤垴靠攏。一場艱苦的攻堅戰，已不可避免。

磨盤垴這山，名字很貼切。山頂較平，但四周環繞著一層又一層高而陡的天然土坎，像磨盤上凸起的棱。彭毓斌的部隊搶先占領這里后，立刻加緊修筑工事。

他們沿著天然土坎，挖出一道道深壕。壕溝之間，用彎曲的交通壕連接。重要陣地上，用粗木和沙袋壘起的機槍掩體修得十分堅固。面向我軍的山坡上，橫七豎八地拉著好幾道鐵絲網，網前還埋設了地雷。

十月四日下午，七六九團從正面發起第一次強攻。戰士們奮勇沖鋒，付出很大犧牲，才拿下最外圍的一道土坎。但隊伍還沒站穩，更高處土坎后的火力便像潑水般壓下來，打得戰士們抬不起頭。子彈橫飛，炮彈不時落下，進攻被阻在半坡。

戰至黃昏，傷亡不斷增加，戰線卻難以推進。團長李德生在前沿目睹這一情況，心里明白，繼續正面強攻代價太大，必須另想辦法。

李德生將各營干部召集到團指揮所。指揮所是個簡易棚子，光線昏暗，一張軍用地圖鋪在彈藥箱拼成的桌上。李德生的手指沒有指向白天激戰的正面，而是移到了磨盤垴東南側——地圖上標示為陡崖的區域。

他根據白天對敵人火力的觀察，判斷那個方向的防守可能較為薄弱。他決定改變戰術，實施夜襲。這個關鍵任務，交給了善打硬仗的三營。

營長李長林是位經驗豐富的老兵。他領受任務后，從各連挑選出幾十名經驗多、身手好的老兵，組成了一支精干的突擊隊。天黑透后，細雨又飄起來，小隊悄然出發。

他們沒有走白天強攻的山路，而是借助夜色和地形掩護，繞了一大圈，悄悄摸到那片陡崖之下。崖壁被雨水打濕，又滑又陡。戰士們背好槍，一個接一個，用手指死死摳住石縫，抓住崖縫里長出的小樹根，憑借力量和巧勁，一點一點向上攀爬。整個過程不能出聲，不能有光亮。

他們費盡力氣爬上崖頂，面前是一片通向敵人主陣地側后的緩坡。這片區域布滿了地雷和障礙物。突擊隊員趴在地上，借著微弱天光，仔細辨識埋雷的痕跡。領頭者用刺刀輕輕探路，后面的人踩著前人的腳印，屏息凝神，一步步向前挪，硬是在這片死亡地帶中，蹚出一條狹窄的安全通道。整個滲透過程，山上的敵人毫無察覺。

三營突擊隊就這樣摸到了敵人主陣地最后一道戰壕的邊緣。按原計劃，他們應在此隱蔽，等待總攻信號，再內外夾擊。但戰場瞬息萬變，意外總是不期而至。

就在突擊隊神經緊繃、等待信號時，走在最前面探路的班長張明正，遭遇了開頭提到的意外。他踩中了那個偽裝的散兵坑，坑里敵人那聲猝不及防的驚叫，像石頭打破了凝固的寂靜。

張明正的反應是戰場上練就的本能，幾乎在聽到叫聲的同時吼道：“腳下有敵人！打！”這一吼，精心準備的夜襲立刻轉為強攻。突擊隊員們從隱蔽處躍起，撲向近在咫尺的敵人工事。槍聲、爆炸聲和喊殺聲瞬間撕裂了雨夜。

山頂守軍被這來自側后的突然打擊打懵了，一時弄不清攻擊從何而來，也不知我軍有多少人。營長李長林見已無法隱藏，立即下令全體沖鋒。他將突擊隊分作兩股，沿剛占領的戰壕，向左右兩側高地猛打猛沖。守軍在混亂中難以組織有效抵抗，不到十分鐘，兩個關鍵的前沿山頭陣地便易主。

奪取陣地只是更殘酷戰斗的開始。敵人很快從最初的打擊中清醒過來，明白這兩個前沿高地至關重要。

天剛蒙蒙亮，報復性的炮火便鋪天蓋地地砸向突擊隊占領的無名高地。炮彈炸起的泥土石塊如雨點般落下。炮火一停，整連整營的敵人便開始向高地發起一輪又一輪的反撲。

三營官兵依托剛奪取的工事頑強抵抗，但攜帶的彈藥消耗極快。不久，步槍子彈打光了，手榴彈也所剩無幾。眼看敵人又端著刺刀密集沖來，營教導員南峰嵐撿起一支犧牲戰友的步槍，上好刺刀，高聲喊道：“同志們，拼刺刀！把他們打下去！”

活著的戰士們紛紛躍出工事，挺起刺刀，迎向敵人。山頭上隨即展開慘烈的白刃戰，刺刀碰撞聲、怒吼與慘叫聲混作一片。就在這生死搏殺之際，有戰士發現，被打倒的敵人尸體旁，散落著他們來不及帶走的子彈袋和背包。

幾名戰士冒著橫飛的子彈撲過去，從中翻找出未用的子彈和手榴彈。就靠著從敵人手中搶來的這點彈藥，他們又一次奇跡般地打退了反撲。這場慘烈的拉鋸戰持續了很長時間，直到兄弟部隊從其他方向突破，最終沖上磨盤垴主峰。

三營在這塊無名高地上的死守，像一顆堅硬的釘子，牢牢楔入敵人防線，攪亂了其防御體系，為戰役的最后勝利立下大功。當太陽升高，磨盤垴主峰終于飄起紅旗時，這片被血與火反復洗禮的高地，早已是彈坑累累，一片焦黑。

磨盤垴之戰獲勝，成為整個上黨戰役的重要轉折點。彭毓斌部隊中最硬的骨頭被敲碎，軍心徹底瓦解。十月六日，彭毓斌率殘部倉皇向北突圍，在漳河沿岸被我多路部隊截擊，大部被殲。十月八日，彭毓斌本人在潰逃途中傷重身亡。困守長治的史澤波得知援軍覆滅，于十月八日棄城西逃，三天后，其所部在將軍嶺一帶被我軍全殲。至此，上黨戰役取得全面勝利。

這場發生在日本投降之初的戰役，意義遠不止攻克一城一地。它有力鞏固了晉冀魯豫解放區，并向所有人展現了我黨我軍的決心與力量。而在大戰的關鍵之地——磨盤垴，那個雨夜里因意外一腳而引爆的殊死搏殺，正是這種決心與力量最直接、最激烈的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