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年的煙霞：王世福教授解讀廣州“城脈”的傳承與創新

12月13日，“中山講堂”第375講在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舉行，特邀華南理工大學建筑學院副院長、博士生導師王世福教授以“廣州‘城脈’的傳承與創新”為主題，為現場聽眾深度解讀廣州城市軸線跨越兩千余年的空間敘事、戰略謀劃與未來展望。

王世福是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首席專家，現任粵港澳大灣區規劃創新研究中心主任。他深耕城市設計與治理領域多年，獲評廣東省工程勘察設計大師，主講課程入選國家級一流本科課程，2023年獲世界規劃教育組織金牌教授稱號。

講座伊始，王世福教授開宗明義，指出要理解今日擁有超2000萬人口的“超特大城市”廣州，需從“云山珠水”的地理原點與千年“城脈”中尋找答案。他將廣州的戰略空間格局概括為代表精神傳承的“三脈”（文脈、商脈、城脈）、代表城市物質層面的“三軸”（老中軸、新中軸、活力創新軸）和“三核”（歷史文化核、現代活力核、未來發展核），強調當前廣州正處于“老廣州”“新廣州”與“未來廣州”共時性對話的關鍵時期，三條軸線共同構成了城市發展的戰略骨架。

華南理工大學建筑學院副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王世福主講。

回溯“歷史的廣州”

王世福從秦代任囂在番山、禺山傍水筑城講起，分析了廣州城“水北岸向陽臺地”選址所蘊含的防御智慧與對海上文明的擁抱。他指出，廣州的城市發展史是一部不斷處理“城”與“市”、“內”與“外”關系的歷史。

自漢代“廣州通海夷道”興起，至唐宋時廣州成為東方第一大港，海上絲綢之路是塑造廣州古城脈絡的核心動力。為保護興旺的商業區與外商聚居的“蕃坊”，宋代廣州陸續修筑西城與南城，與原有“子城”共同構成“三城并立”格局。其間，光塔、懷圣寺、光孝寺、六榕寺花塔等地標相繼涌現，不僅是宗教文化交流的見證，也成為商貿推動城市空間拓展與功能分區的生動印記。進入大航海時代，廣州率先超越朝貢體系融入全球貿易。明清時期，“一口通商”與“廣澳體系”逐步形成“一城（老城）、一市（西關）、一租界（沙面）”的獨特格局。珠江岸邊的“雞翼城”、沙面租界以及石室圣心大教堂，共同勾勒出中西文明交匯、商貿與生活交織的歷史圖景。

王世福深入分析了廣州近代中軸線的形成過程。他指出，作為中國近代市政制度的先行城市，廣州自民國時期起，開始有意識地將人民公園（原中央公園）、起義路（原維新路）、海珠橋、中山紀念堂、市府合署等重大公共設施與建筑沿南北向布局，初步構建出一條融合中西規劃理念、體現民族精神的“強形態”軸線，從而推動了廣州傳統中軸線向近代形態的轉型，具有顯著的空間意義。王教授特別強調了人民公園的開創性價值——作為中國第一座現代公共公園，它的出現被視為廣州近代市政文明的重要起點，實現了從傳統私家園林向市民公共空間的標志性轉變。

解讀“煥新的廣州”

“珠江新城的軸線不是官府劃定的，而是市場與民間力量共同雕塑出來的。”講座第二部分聚焦城市“東進”戰略及珠江新城新中軸的建立。王世福強調，從天河北到珠江新城，再到黃金三角區（珠江新城-琶洲-金融城），這條新中軸是由市場需求、重大事件（六運會、亞運會）和國際先進規劃理念共同推動的成果，不僅做到了空間上的延伸，更是城市功能從傳統商貿、行政中心向國際金融、科技創新、總部經濟躍升的生動體現。

王世福生動地講述了新中軸從托馬斯夫人的早期方案，到最終形成“腰鼓型”花城廣場、集聚四大公建（廣州大劇院、省博、市圖、青少年宮）與東西雙塔的演變過程。他認為，2010年亞運會將珠江新城的規劃建設推向了世界級高光時刻，而2021年落成使用的“海心橋”，作為專為步行設計的“人民之橋”，“北承珠江新城，南聯廣州塔”，象征著新中軸從宏大敘事展示回歸人本關懷和市民生活，完美延續了當年海珠橋“推著自行車過江”的市民記憶，是增強濱水公共活力的點睛之筆，更是“城”與“江”故事在新時代的精彩續寫。

展望“未來的廣州”

面向未來，王世福指出廣州正在建設一條活力創新軸。與前兩條“強形態”軸線不同，這是一條“強功能”廊道。它北聯知識城、科學城、黃埔開發區等產業創新源頭，南接南沙面向世界的自貿區與粵港澳全面合作平臺，貫穿了廣州“東進南拓”的戰略縱深，是廣州從“珠江時代”邁向“伶仃洋時代”，通過集聚科創資源、再次向海圖強的空間戰略舉措。

王教授將南沙置于粵港澳大灣區的宏闊背景下進行分析，認為隨著深中通道等跨江設施的建設和環伶仃洋都市圈的形成，南沙作為大灣區地理幾何中心樞紐作用愈發關鍵，不僅是廣州“南拓”的跳板，更承擔著“立足灣區、協同港澳、面向世界”的國家戰略使命。

講座最后，王世福教授總結道，廣州兩千多年的“城脈”，本質是一部不斷重新定義“城”與“江”關系的動態史詩。歷史的老中軸、當代的新中軸與未來的活力創新軸，分別承載著傳統精神、全球風采與灣區愿景。它們交融互動，共同指向將珠江前后航道百公里岸線打造成世界級濱水名城的宏偉目標。

在互動環節，針對聽眾提出的“如何讓活力創新軸真正煥發活力”及“城中村改造中如何平衡人文與發展”等問題，王世福給出了深刻見解。他認為，新時代的城市競爭，關鍵在于對創新人才與資源的精準識別、高效連接與生態化培育，需要城市治理思維從傳統的土地開發、產業招商，轉向構建支持原始創新、包容冒險精神的“軟環境”。對于城中村這一復雜議題，他主張應歷史地、辯證地看待其社會功能，在改造中堅決避免簡單的大拆大建，倡導在保障社會網絡的前提下，探索多種更新模式，深入研究其社會價值與內部孵化的創新活力。核心是政府需切實加大保障性住房供給，從根本上解決新市民、青年人的居住問題，為城市高質量發展提供穩定支撐。同時，他寄望于城中村新一代受過高等教育的決策者，能帶領社區走向更明智的“自主更新”。

講座結束后，讀者與嘉賓積極互動。

廣州的“城脈”，是一部城市與珠江母親河相生相伴、持續對話的歷史。從老中軸的歷史縱深，到新中軸的時代高度，再到活力創新軸的未來寬度，三條軸線共同勾勒出廣州生生不息的發展軌跡。理解并延續這份“城脈”，是在新征程上激發“老城市新活力”、書寫粵港澳大灣區世界級城市群建設廣州篇章的文化密碼與空間基石。

采寫：南都N視頻記者 周佩文 實習生 鄭溫妮 通訊員 李銀珠 苗苗

圖片由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李雅玲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