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開原創】于都小溪安山寫生記（謝文海）

□文/謝文海

乙巳初冬，應呂緯東師弟之邀，恰逢冬日暖陽鋪灑鄉野，我與林增光老師、緯東三人踏風而行，奔赴于都縣小溪鄉高石村安山千年古銀杏景區，赴一場與秋光相擁、與筆墨對話的寫生之約。風里還藏著深秋的余溫，金黃的銀杏葉綴滿枝頭，將村落暈染成一幅流動的國畫長卷，也為這場寫生之旅，鋪就了最鮮活的天然畫紙。

車程之中，林老師便開啟了“移動課堂”，將國畫創作的核心要義細細拆解。他談及畫作的構成、章法，亦詳解用筆的提按轉折、用墨的濃淡干濕，字字句句都直指國畫創作的關鍵——意境的營造。

“國畫的最高境界，終是線、點、面的交融共生，以成畫面意境；筆墨只是我們的工具，最終還是要歸于心性。”林老師的話語伴著車窗外掠過的秋景，緩緩滲入心間。我亦借著這片刻時光，向緯東師弟細細闡釋海琳畫派的傳承與創新：我們以黃賓虹先生“五筆七墨”理論為根基，以“臨介質園”為入門路徑，將樹法的蒼勁、皴法的靈動一一拆解，從線條的圓融到墨色的層次，從構圖的留白到意境的留白。緯東邊駕車邊頻頻點頭，眼中滿是專注與思索，風里的秋意仿佛也成了這場筆墨傳道最生動的注腳。

談及繪畫的真諦，我們不由得聊起了創作的三重境界與三重層面，這也成了車程中最深刻的筆墨探討。

繪畫層次的高低，格調的優劣，終究逃不開三層遞進：從形象到意象，再到心相。最初的“形象”，是對物象的忠實描摹，是糾結于比例、形態的寫實功夫，是繪畫最基礎的技法層面；而后的“意象”，是對物象的概括提煉，是借景生情的含蓄表達，不必拘泥于實景的原貌，哪怕筆墨與實景相甚遠，亦是內心情緒與生命感悟的投射，這便是從“形”到“神”的跨越；而最高境界的“心相”，則是“以神入畫、以心造境”的極致，是跳出物象、直抵心象的精神升華，是畫家思想境界與人生修為的終極表達——就像你邊磨墨邊構思時，筆墨未動而心意已生，那份藏在心底的丘壑，便是“心相”的雛形。這三重境界，恰是繪畫從“悟技法”到“煉意象”，從“煉意象”到“修心相”，最終抵達“以心為畫”的修行之路。

除此之外，我們還聊及繪畫比例的三種講究。這些關于筆墨、格調、技法的真知灼見，被現場一一記錄、錄制，也成了這場“移動課堂”最珍貴的收獲。原來繪畫從不是孤立的技法練習，而是與心性、與認知、與人生相通的修行，你對世界的理解有多深，筆下的筆墨便有多少溫度。

抵達銀杏村時，暖陽恰好穿過枝葉，在地面織就斑駁的光影。我們尋一處觀景佳地駐足，將眼前的秋景盡收眼底：金黃的銀杏葉隨風輕舞，枝干虬曲如老者滄桑的手掌；村口的老樹旁，幾戶白墻黛瓦的民居靜靜佇立；遠處的山巒疊嶂起伏，暈染在淡淡的云煙之中——這便是最鮮活的寫生范本，也是林老師口中“對景創作、以景悟道”的最佳課堂。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山水有清音而不語，唯有靜下心來，以眼觀之、以心感之，方能將這份自然之美，化作筆下的筆墨之韻。

實地教學的時光，是今日最珍貴的筆墨修行。林老師率先提筆，筆尖蘸取淡墨，寥寥數筆便勾勒出銀杏枝干的遒勁風骨；而后以濃墨點染葉片，枯筆皴擦出樹皮的紋理，墨色的濃淡相生、干濕相襯間，一棵鮮活的銀杏樹便躍然紙上。他一邊畫，一邊諄諄叮囑：“畫樹先立骨，樹法的關鍵在枝干交叉與留白透氣，線條要見力度，點法要顯層次，切不可堆砌筆墨，要讓每一筆都藏著秋的意韻，每一處留白都留著觀者的想象。”

我們各自鋪開畫紙，凝神靜氣，將眼前的秋景轉化為筆下的線條與墨色，從樹法的點染到點景的布局，一點點摸索，一點點精進。而方才聊及的“三重境界”，此刻也化作了筆下的指引：我們不再執著于銀杏葉的每一片形態（跳出“形象”的桎梏），而是用概括的筆墨勾勒枝葉的靈動姿態（打磨“意象”的表達），再將初冬秋暮的澄澈、暖陽的溫柔、山水的靜謐融入筆墨，讓畫面傳遞出內心的澄澈與歡喜（抵達“心相”的境界）。這便是從理論到實踐的筆墨悟道，也是寫生最珍貴的意義——不是復制自然，而是在與自然的對話中，遇見更通透的自己。

寫生場上，每個人都沉浸在筆墨的世界里，物我兩忘。林老師始終默默耕耘，筆尖不停歇，最終完成了8幅作品，每一幅都將秋景的靈秀與國畫的意境完美融合，筆墨間盡是深厚功底與對山水的赤誠熱愛，更藏著“物我兩忘、天人合一”的通透境界；我凝神創作，一筆一畫皆是對秋光的感悟，對筆墨的敬畏，不知不覺間完成了10幅寫生稿，在筆墨的起落間，體悟著從“意象”到“心相”的蛻變，也愈發明白：繪畫的真諦，從來不是畫得“像”，而是畫得“真”——真性情、真感悟、真境界。

呂師弟雖初涉海琳畫派的筆墨技法，卻也專注投入，一筆一畫細細打磨，先后完成了4幅作品。起初他的筆墨尚顯生澀，執著于物象的比例與形態，困在“形象”的牢籠里難以突破。我便悄悄駐足其旁，結合方才聊及的“三重境界”與海琳畫派的筆墨心法，從線條的圓融度到墨色的層次感，從樹法的穿插避讓到構圖的章法布局，輕輕點撥一二。

呂師弟一點就通，漸漸放下了對“形似”的執念，筆下的線條漸漸靈動起來，墨色的層次也愈發豐富，待到第四幅畫落筆時，筆墨間已然有了海琳畫派“以墨立骨、以意傳神”的韻味，那份藏在畫面里的意境，竟也隱隱觸碰到了“意象”的門檻。這般飛速的進步，不僅是技法的提升，更是心境的開闊——繪畫如此，人生亦如此，放下執念，方能輕裝前行；打破桎梏，方能遇見新生。

正午時分，我們收起筆墨，將眼前的群山秋景盡收畫紙，便循著煙火氣趕赴農家，赴一場簡單卻暖心的素宴。農家灶臺前，一碗嫩豆腐、一盤清炒蘿卜、一碟鮮綠青菜，幾樣家常素菜簡單烹制，卻透著最本真的鮮香。我們三人各盛一碗白飯，伴著素菜細品慢嘗——皆因林老師素來茹素，這份素食習慣里，藏著他對萬物的慈悲之心，對生活的極簡態度。

飯桌上，林老師目光溫和地望著院角啄食的雞群、地上晾曬的谷子，還有枝頭掛著的野果，輕聲念叨著：“我們吃，下面的雞也要吃。”瓦房頂上的鴿子也探頭探腦，似在圍觀我們吃飯，一幅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畫面，悄然鋪展。仿佛連雞和鴿子，都在靜靜傾聽我們討論繪畫藝術。林老師便主動起身撒食喂養，陽光灑在院落里，暖融融的；我們邊吃邊聊，素味清歡里，是人與自然相生相伴的溫柔，亦是筆墨之外的修行與感悟。原來真正的修行從不在遠方，而在一餐一飯的煙火里，在一言一行的慈悲中；真正的藝術，也從不是高高在上的殿堂之作，而是源于生活、歸于本心的真誠表達。

席間，呂師弟滿心歡喜地感慨：“今天真是收獲滿滿！不僅跟著你們學到了海琳畫派的真功夫，還跟著你們一起吃素，才算真正明白‘跟著什么樣的人，便會成為什么樣的人’的道理——跟著你們這樣心懷熱愛、向善向美的人，才能沾染好習慣，收獲正能量，真正長見識、修心性。”

他笑著說起自己的感悟：“以前總覺得畫畫難，難在技法的復雜，難在意境的營造；今天才算摸清門道，海琳畫派的點、線、面運用自如，竟能做到‘隨心所欲不逾矩’，哪怕看似隨意落筆，也不會畫壞。這筆墨功夫，不僅是繪畫的技巧，更是人生的智慧啊！而且吃素之后，渾身都覺得清爽通透，想來素食養身，更養心，心清了，看世界、畫山水，便也更明了了。”

簡單的話語里，滿是收獲的喜悅與真誠的贊嘆，也讓這場寫生之旅，多了一份溫暖的共鳴。人生路上，良師益友相伴，便是最珍貴的幸運；與同頻的人同行，方能在熱愛的道路上，走得更遠、更穩。

飯后稍作歇息，我們便再次鋪開畫紙，將午后的秋光、院落的生機、山水的靈秀一一納入筆下，一直畫到夕陽西下，暮色漸濃。冬日的暖陽漸漸沉落山間，余暉將天際染成溫柔的橘色，寒風從山頂緩緩漫下來，帶著山間的清冽與寧靜。我們收拾好筆墨行囊，沿著山路往停車處走去，待抵達時，天色已然全黑，夜色將群山籠罩，唯有手電筒的微光，照亮腳下的歸途，也照亮了心中的熱愛與方向。

驅車啟程，夜色中我們駛入高速，一路疾馳，待到抵達贛州時，已是傍晚六點半。車燈劃破夜色，這場始于暖陽、終于暮色的寫生之旅，也在此刻落下了圓滿的帷幕。回望這一天，從車程中的筆墨探討，到實地里的技法打磨；從素宴上的慈悲感悟，到暮色中的滿載而歸，我們收獲的不僅是一幅幅浸潤秋意的寫生佳作，不僅是海琳畫派筆墨心法的傳承與延續，更有對國畫真諦的深刻領悟，對生活本真的溫柔感知，對人生修行的通透思考。

風掠過車窗，帶著夜色的靜謐，也帶著一天的溫暖與厚重。這場于都小溪安山寫生之旅，終將成為我筆墨生涯中最珍貴的印記。而那些在暖陽下收獲的感悟、在教學中傳遞的熱愛，那些關于“形象、意象、心相”的筆墨哲思，那些素味清歡里的慈悲與溫柔，那些在與自然對話中遇見的通透自己，終將化作筆尖的力量，讓海琳畫派的筆墨，在時光里愈發醇厚，愈發靈動；也讓我在繪畫與人生的修行路上，將始終心懷熱愛，向陽而行——以筆墨為舟，以心性為帆，在山水間悟道，在歲月里沉淀，活成自己筆下最通透、最溫暖的模樣。

供圖謝文海（路開文化）

謝文海，江西省贛州市章貢區人，1960年生，江西省書法家協會會員，贛州市書法協會常務理事，章貢區書法家協會主席，章貢區作家協會理事。多年從事政法工作，工作之余師從名師學習書法，并創建海琳畫派，立足于贛南山水寫意畫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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