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不斷創新，才能真正擴大劇院的影響力

本報記者 袁新文 王 瑨 王 玨

圖片從左至右依次為位于京杭大運河畔的北京藝術中心、位于天安門廣場西側的國家大劇院、位于通州臺湖演藝小鎮的臺湖舞美藝術中心。三者共同構成國家大劇院“一院三址”新格局。 資料圖片

12月22日，國家大劇院將迎來建院18周年公眾開放日藝術節。每年演出約1400場、已推出119部“國家大劇院制作劇目”、線上演出點擊量超70億、發起26個國家的41家藝術機構組成世界劇院聯盟……一串串數字，彰顯著“人民性、藝術性、國際性”的辦院宗旨。

國家大劇院18年來的有益探索，是我國文化建設巨大成就的一個生動縮影。這其中，沉淀了怎樣的思考？有什么樣的觀察？積累了哪些經驗？圍繞熱點問題，本報記者近日對話國家大劇院院長王寧。

“希望每一個走進劇院的人，都能感受藝術的溫度，享受美的滋養”

記者：有人說，劇院是城市的精神城堡。您理想中的劇院是怎樣的？

王寧：衡量一個劇院的發展水平，最終要看其發揮的綜合性文化功能。優秀的劇院，是劇場，是藝術課堂，是文化會客廳，樣樣功能都精彩。“藝術+科技”拓展表達邊界，“藝術+文博”激活歷史記憶，“藝術+旅游”延伸文化體驗——劇院應該不斷探索跨界融合的可能，持續創新服務形態。

我希望每一個走進劇院的人，都能感受藝術的溫度，享受美的滋養，讓文化融入日常，讓劇院涵養社會文化生態。

記者：確實，我們也了解到，國家大劇院是從早晨就開始“全天候服務”觀眾的。

王寧：很多大中小學生來劇院參加過“美育芳草”“春華秋實”等藝術展演，許多家庭來體驗過“周末音樂會”等藝術普及活動。在這里，文化的“打開方式”有很多種。

記得去年的公眾開放日藝術節上，曾有觀眾握住我的手說，感謝大劇院為老百姓提供了這么豐富多彩的演出和活動。觀眾對文化藝術發自內心的熱愛與渴望，讓我很興奮、很感動。

記者：一座劇院，就是一扇透視文化發展的窗口。今天的中國觀眾有著怎樣的文化心理？

王寧：這幾年，我聽到很多國際友人對中國藝術氛圍的贊譽——他們感慨“世界高雅藝術的未來，一定在中國”“最喜歡在中國演出”，由衷贊嘆中國觀眾擁有如此好的藝術理解力。

今天的中國觀眾，既深深熱愛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又真誠擁抱世界藝術經典，是在以更加開放、自信和包容的姿態站在中國看世界的。

記者：劇院怎樣策劃各類演出活動，探索“一院三址”的多重可能、多種場景？

王寧：“一院三址”可以實現同一劇目在不同空間的差異化呈現，也可以實現不同劇目的分眾化傳播。

對同一劇目而言，國家大劇院本部和北京藝術中心可分別承擔首演與復排演出，臺湖舞美藝術中心可同步開展舞美設計展、制作過程開放日或沉浸式臺前幕后體驗活動。對不同劇目來說，國家大劇院本部注重“綜合性”，匯聚世界文化精粹；北京藝術中心注重“現代性”，捕捉當下潮流風尚；臺湖舞美藝術中心注重“專業性”，揭秘臺前幕后。

“不認明星、不認流量，認的是藝術的質量、感染力和影響力”

記者：在您看來，當下觀眾的審美偏好、文化消費習慣有哪些新變化？

王寧：過去，觀眾習慣“演什么看什么”；如今，他們從關注“誰來演、演什么”進階到“我想看最具感染力的藝術精品”。

去年國家大劇院的各類演出中，多部歌劇、舞劇、話劇45歲及以下觀眾占比達75%。交響樂觀眾中，90后、00后的比例持續增長，欣賞古典音樂日漸成為年輕一代的文化消費習慣。觀演生態更有活力，年輕觀眾日益成為主力群體。

記者：文化需求變化、技術更新加速，“國家大劇院制作”的市場號召力不減，最近上演的國家大劇院原創話劇《金中都》一票難求。如何保持對觀眾的強吸引力？

王寧：觀眾對精品的需求不變。“國家大劇院制作”不認明星、不認流量，認的是藝術的質量、感染力和影響力。

一手抓“傳承”。話劇《林則徐》《鄧世昌》、京劇《顏真卿》、舞劇《冼星海》等“歷史人物系列”大戲，以《金中都》為開篇之作的“建都三部曲”，都是從歷史文脈中流淌出的活水。

一手抓“當下”。怎樣的創作能體現中國式現代化發展的蓬勃氣象？我們最近思考，能否以“背包客”作為一個切口：中國為何能吸引那么多世界各地的“背包客”？他們怎樣認識今天的中國？……比如地鐵建設題材。一條地鐵線，寄托著人們對一座城市的向往，能激發人們對國家發展的美好想象。這些都是觀眾身邊每天發生的故事，成文入戲，有意思，更有意義。

記者：劇院還將不少世界經典打造成“國家大劇院版”。

王寧：是的。尤其在歌劇領域，我們近年來挑戰并系統性地制作了瓦格納鴻篇巨制的“指環”系列，推出《萊茵的黃金》《女武神》。沒有一流的實力，很難完成。

記者：好作品背后的強支撐，是自我造血、可持續發展的能力。在構建人才隊伍方面，國家大劇院有何經驗？

王寧：我們建立國家大劇院管弦樂團、合唱團、歌劇演員隊、戲劇演員隊等“三團兩隊”模式，通過高強度的日常排練和大量的舞臺演出，形成很高的藝術默契與執行效率。

中外藝術大家讓我們的青年藝術家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成長。同步培養的一支專業的制作團隊，現在能獨立完成劇目全流程制作。這標志著“國家大劇院制作”實現了從“引進來”到“扎下根”的完整閉環。最近，我們還與北京舞蹈學院共同組建“當代芭蕾舞團”。

記者：酒香也怕巷子深。國家大劇院怎樣讓高雅藝術“飛入尋常百姓家”？線上演出的“流量”如何真正轉化為線下劇場的“留量”？

王寧：從國家大劇院舞臺藝術電影到堅持5年的線上演出，再到今年推出的舞臺藝術“第二現場”，探索從未止步。我有一句座右銘：寧在新中失敗，不在舊中成功。“創新”已經成為國家大劇院的基因，在對卓越的不斷追求中，勇于求新求變。

國內外不少同行曾跟我探討，線上演出是否會影響線下票房？我認為，線上演出會促進線下票房。我們觀察到，線上演出吸引了很多從未走進過劇場的人。他們通過線上演出了解藝術、愛上藝術，從而走近藝術。

“流量”變“留量”，必須以優質內容為堅實支撐，針對網絡受眾的觀看習慣和審美偏好進行再創作，全面提升劇場運營與服務能力，強化現場的儀式感、沉浸感與社交屬性。

“在世界舞臺藝術版圖中，確立不可替代的‘中國坐標’”

記者：作為國家文化平臺，國家大劇院如何扮演好文化交流使者的角色，持續提升中華文化影響力？

王寧：今年8月，國家大劇院管弦樂團歐洲巡演圓滿收官，5場音樂會平均上座率達95%。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樂團在愛丁堡國際藝術節、漢堡易北愛樂音樂廳演出結束后，全體觀眾起立，鼓掌與喝彩長達幾分鐘!曾執棒諸多頂流樂團的指揮家鄭明勛說：“演員們的表現會感染世界觀眾，我為他們感到驕傲。”

積極推動中華優秀作品“揚帆出海”的同時，我們也通過“請進來”讓世界更深入了解中國。世界知名的藝術家、藝術團體大多曾在國家大劇院留下難忘的瞬間。德國大提琴演奏家揚·沃格勒在國家大劇院排練期間，評彈表演藝術家盛小云正在音樂廳演繹蘇州評彈，揚·沃格勒看了演出很激動，回國后把看到的、感受到的中國文化講給他的朋友聽。

記者：由國家大劇院發起的世界劇院聯盟的國際影響力怎么樣？

王寧：在世界劇院聯盟框架下，我們常態化舉辦世界劇院北京論壇、世界交響樂北京論壇、臺湖舞美國際論壇。

2025世界交響樂北京論壇剛剛閉幕，嘉賓數量創歷史新高。阿聯酋國家管弦樂團的第一次國際活動選擇來到北京，來到國家大劇院。這說明，在世界百年變局加速演進的今天，藝術作為文明交流的重要紐帶，正被越來越多國家、地區認可和重視。

記者：對于劇院來說，怎樣才能不斷擴大影響力？

王寧：文化機構最重要的是策劃創意。只有不斷創新，藝術才會有發展。在這方面引起了世界的重視，才能真正擴大劇院的影響力。

記者：您認為國家大劇院作為“中國舞臺”的機遇在何方？

王寧：辦劇院、做文化，是重要事業，也是長期工程。國家大劇院將堅持以習近平文化思想為指引，全面貫徹落實黨的二十屆四中全會精神，切實擔負起新時代新的文化使命。

未來，我們將努力以精品力作激發創新創造活力，在世界舞臺藝術版圖中，確立不可替代的“中國坐標”，以“一院三址”擴大品牌輻射力，依托世界劇院聯盟這一平臺，與世界表演藝術機構深化聯合制作、人才共育、技術共享與巡演合作，讓“中國舞臺”風光無限。

《 人民日報 》( 2025年12月18日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