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6月下旬的東湖夜風帶著水汽,毛澤東披著灰呢中山裝站在湖邊。湖北省委一位年輕干部梅白趕到報告:“武漢大學李達校長馬上到。”這一幕,日后成了兩位湖湘宿友再度交集的新起點。
時間往前推三十年。1920年代,李達與毛澤東在上海倡辦《新青年》附刊時同住一間十幾平方米的小屋。李達鉆理論,毛澤東跑工廠、寫傳單。兩人脾氣截然不同,卻互認兄弟。李達叫毛澤東“潤之”,毛澤東反稱李達“鶴鳴兄”。稱呼沿用一生,不帶職務味。
大革命失敗后,毛澤東上了井岡山,李達轉身辦學著書。有人說李達“離隊”,毛澤東卻始終替老友說話:“黨需要他的筆。”這種體諒,為1949年的香山之會埋下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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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5月18日傍晚,北京城剛點起路燈,李達乘吉普車顛簸兩個多小時抵香山。毛澤東在草木掩映的門口伸手:“鶴鳴兄,可算見面了。”一句寒暄,把二十多年的戰火風塵掃到一邊。當晚,毛澤東讓李達睡自己的木板床,自己抱卷文件伏案到天明。第二天,身邊衛士發現主席仍穿昨日衣裳,只揉了揉酸脹的眼。香山那夜,李達詳細匯報湖南尚未解放地區的社情,多年未見的戰友一邊聽一邊寫。
同年9月,李達以社會科學界代表身份出席政協會議。會后,他在中南海菊香書屋提出“重新入黨”請求。毛澤東當場點頭,請劉少奇做介紹人,李維漢作見證,“入黨手續就地辦”。對一個曾經離隊的人,這樣的安排可謂破例。
毛澤東原想把李達留在北京搞高等教育規劃,李達卻秉性難改,執意回湘。1950年春,他赴長沙,出任新湖南大學校長。校門口那塊“愛晚亭石刻”正是李達親自圈定的位置。遺憾的是,1953年全國院系調整,湖南大學撤并,李達被調到武漢大學。
時間回到東湖。毛澤東要在湖北住十來天,處理文件之余,每晚都叫李達過來聊天。兩位老兄弟從《資本論》談到稻田施肥量,有時一支香煙還沒抽完便冒出一句爭得面紅耳赤的結論。梅白在旁聽,常暗暗擔心:氣氛是不是太沖了?
1958年4月,毛澤東再到武漢,這回身邊多了古巴來訪的卡斯特羅。會談一結束,他又把李達叫到東湖賓館。李達一進門便拋出武漢大學學生寫在調查報告里的口號:“人有多大膽,地有多高產。”他劈頭質問:“潤之,這口號行不行?”
毛澤東示意寫下來,略一掃視,說:“它體現群眾干勁。”李達擺手,語速很快:“干勁重要,可自然條件擺那兒。咱不能把定額當彈簧,想拉多長拉多長。”毛澤東放下紙,聲音也抬高:“肯定真陽,否定又怎樣?浙江人多地少還能交余糧,新疆草場成片卻要供應,這不就是主觀能動性?”
李達憋不住,“啪”地一拍茶幾:“你腦子發熱,燒到三十九度了!再燒下去,可不是玩笑。”這一句成為后來無數回憶錄中最爆炸的細節。梅白見勢不妙,忙對衛士打手勢。茶點上來,李達卻拂袖:“我不吃。”毛澤東擺手:“送老校長回去。”
夜色深沉,東湖堤岸只剩蟲鳴。毛澤東背手踱步,對衛士李銀橋淡淡一句:“他說得逆耳,但有道理,改天還要談。”另一邊的吉普車里,李達捂著帽檐,嘆口氣:“我態度急了,你替我捎句歉。”
兩人隔天照舊碰面。沒有火藥味,也沒有寒暄,開口仍舊是“鶴鳴兄”“潤之”。有人好奇為何翻臉又和好,梅白解釋:“他們吵的是數字與規律,不是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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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李達病逝消息傳到中南海,毛澤東沉默許久,只吩咐:治喪規格從優,挽聯寫上“久經風雨,終成碩學”。好友相爭,爭的是學理;兄弟相惜,惜的是初心。毛澤東后來再回東湖,站在當年那處湖岸,指著水面說了一句:“那年那晚,火氣挺高,卻讓人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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