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年湖南省委書記毛致用拜訪王建安，閑聊時坦言：我騎自行車來的

2002年4月的一天清晨，岳陽縣筻口鎮西沖村的田埂邊走來一位滿頭銀發的老人，他左手提著竹籃，右手牽著孫輩，身后那輛老式“鳳凰”自行車斜靠在路邊。村民們知道，這位九十年代還在人民大會堂開會、如今卻天天下地的老人，正是曾任湖南、江西兩省“一把手”的毛致用。很多年輕人心里納悶：省里出來的書記咋就這么低調？一位上了年紀的村民擺擺手：“他當年就是這么個人，連當省委第一書記時都是蹬車辦公哩。”

話音落下，思緒便拐回二十四年前。

1978年3月23日下午，長沙春雨初歇。中顧委委員王建安上將下榻湖南賓館，秘書周忠秀奉命到門口迎客。習慣使然，他盯著那輛全省唯一的“大紅旗”轎車，心想省委書記毛致用應該坐著它準點抵達。誰知十分鐘過去，車影不見。正當周忠秀狐疑時，樓上傳來警衛的喊聲：“周秘書，毛書記已經到了！”周忠秀急沖上樓，看到會客室里，一位穿著灰色中山裝的人已與王建安聊得投入。泡茶間隙，他按捺不住問：“毛書記，我在樓下沒看見紅旗車啊。”毛致用笑了笑，只說八個字：“我騎自行車過來的。”

這句話乍聽稀松，想想卻耐人尋味。1978年，能不打招呼、不帶隨員、不張揚排場地見中央老將，很少見；能把“一號權力”與一輛普通自行車放在一起，更少見。王建安握著茶杯，只說了一句：“這樣好，輕松！”

毛致用的“輕裝”并非偶然。早在五十年代，他就是岳陽地委最年輕的“財糧干事”。領導帶隊下鄉，他常把公文包掛在自行車把手上，車后座再綁一包紅薯干，白天走村串戶，晚上借宿祠堂。有人問他圖啥，他回答：“離鄉親近一點，離官架子就遠一點。”這股子勁，到了省委書記這個位置，依舊沒變。

時間線再往前推。1929年11月，毛致用出生在西沖村的土坯房，家里窮得點燈靠桐油。母親盼兒子讀書，他便蹚著積水去十里外的私塾。家里拿不出學費，他就幫先生挑水劈柴抵賬。到了抗戰最艱苦的歲月，他咬牙讀完高小，終于在1948年娶了同村姑娘易銀秋。兩人后來走過六十載寒暑，外界評價他們的感情，用的是“左看是她，右看還是她”。

改變毛致用命運的轉折點，出現在1951年。湘北土改，鄉黨委書記李惠林急需一名有文化的秘書，連續敲了毛家三天門才把他拉進機關。毛致用念舊情，后來屢次對人講：“沒有李書記，我還在田里扛鋤頭，哪輪得到去搞財政、抓組織。”

六十年代，他主政岳陽縣，最看重農業實驗。雜交水稻、雙季稻、冬閑田飼料基地——每個試驗田邊都能看到他踩著自行車、拎著秤砣的身影。縣里干部打趣：“毛書記睡前數的不是羊，是稻穗。”

1973年至1988年，是毛致用在湖南、江西兩省擔任主要領導的十五年，也是中國大步轉向經濟建設的關鍵期。廣東因地理優勢沖在最前頭，湖南若想追上，就必須借力珠三角。毛致用拍板：湘南三市先行先試，郴州、零陵、衡陽設成過渡區，一句“以開放對開放，以開放促開發”成為當時湖南干部口頭禪。1988年5月11日，國務院文件落章，湘南改革開放試驗區正式掛牌。此舉釋放的活力很快體現在數字上：短短三年，湘南工業總產值翻了一番多，外貿進出口增長六倍。

湖南動作大，江西卻在邊上發愁。中央看中毛致用治理湖南的經驗，調他去南昌。江西難度不小，農業比重高、基層組織渙散。毛致用沒急著開發展大會，先跑農村。有人見他沿著田埂走，一腳踩進泥里仍顧不上擦鞋。他對隨行人員說：“組織沒建好，政策下去也‘跑冒滴漏’。”一年后，全省農村基層黨組織整頓告一段落，才開始上馬工業園區和生態農業。贛南后來推行的“一欄豬、一口池、一片果”模式就起源于那時，如今仍是多個職業技術學院教材里的案例。

毛致用當官嚴，也敢蹲點摸底。湖南有家大型國營飯店服務滑坡，群眾來信投到省委信訪辦，他二話不說，換身便裝直奔現場。大廳里服務員扎堆聊天、桌面油膩不堪，他拍桌質問：“顧客坐哪？”服務員頂撞：“愛吃不吃！”一番沖突后，飯店被勒令停業整頓，幾名態度惡劣的員工直接下崗。事后有人埋怨他“手筆太重”，他只扔下一句：“國家不養懶人。”

1998年，當選全國政協副主席后，他依舊惦記基層。重慶萬州滑坡、湖南洞庭湖大堤，他都領著小分隊去現場。一次視察回來，秘書提議升級公務車，他搖頭：“能坐就行，車是工具，不是招牌。”

卸任后，毛致用回鄉。鎮里把老宅前后院全鋪了水泥，他硬是按市場價算賬，把錢交回財政，還囑咐“別讓鄉親誤會我搞特殊”。中央考慮安全，準備派警衛常駐，也被他謝絕。最后只留下一個隨身警衛，住在隔壁小屋。

他在自家后山蓋雞棚、挖魚塘、修沼氣池，四季輪換不閑著。村里孩子路過能聽到他扯著嗓子喊：“中午別偷懶，先把雞喂好！”搞農業的人都知道，他是動真格的——施用的是沼液肥，不打化肥；雞飼料自己配，杜絕添加劑。送領導的土雞蛋也照樣用自行車馱到鎮上，再轉車進城。

毛致用回村后推動兩件事：一是家家戶戶建沼氣池，二是修路。沒有資金，他拉項目、墊工資。養豬場投產那天，全村第一次聽到大型風機聲響。幾年后，西沖村通硬化路，外地商販貨車開得進來，豬、雞、蔬菜直接對接市場，村集體收入翻了幾倍。

他對干部要求嚴。有一年岳陽縣自來水砷超標，影響十萬人。聽聞此事，他把縣里主管領導拉到現場，連批數句“不作為”。2005年，外孫想讓鎮政府派車回家取衣服，被他嚴厲斥責：“家事自己解決，休想占公家便車。”村民們總結：“致爹脾氣好，唯獨公私分明絕不讓步。”

2019年3月4日，毛致用在岳陽病逝，享年九十。消息發布那天，西沖村沉默了良久。傍晚，村里老廣播重新響起，放的是《南泥灣》。廣播員哽咽，卻只說了一句：“毛致用走了，留下一條路、一池水、一群雞，也留給后人一句話——‘離鄉親近一點，離官架子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