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歲那年,我從省城的中學退休,拿著退休金回了老家縣城。本以為可以清靜幾年,種種花,遛遛彎,把前半輩子欠自己的日子慢慢還回來。
我在縣城買了套二手房,不大,兩室一廳,夠住。裝修簡單,白墻木地板,陽臺上擺幾盆綠植。每天早上去菜市場買菜,和賣菜的大媽討價還價,倒也自在。
回來第三個月,表妹夫找上門了。
他叫建國,四十出頭,在鎮上開了個小廠,做塑料制品的。我對他印象不深,只記得表妹嫁給他的時候,家里人都說這人肯吃苦,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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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提著兩盒茶葉來,坐在我客廳的沙發上,煙一根接一根地抽。我看著煙灰缸里堆起來的煙蒂,心里有點不耐煩。
"姐,我想跟你借點錢。"他終于開口了。
我沒說話,等他繼續。
"廠里接了個大單子,需要先墊付原材料的錢,銀行那邊貸款還沒批下來。"他說得很誠懇,"就借三個月,利息我按銀行的給你。"
我當時想的是,表妹對我一直不錯。小時候我去她家,她總把好吃的留給我。后來我考上師范,她還偷偷塞給我二十塊錢。
"借多少?"我問。
"三十萬。"
我愣了一下。退休金加上這些年的積蓄,我手里確實有這個數。但三十萬不是小數目。
"我考慮考慮。"我說。
他走后,表妹打來電話。她在電話里哭,說這單子做成了,廠子就能上個臺階,孩子上大學的錢也有著落了。我聽著她的哭聲,想起她當年塞給我那二十塊錢時的樣子。
我把錢借給了建國。他寫了張借條,拍著胸脯說三個月后連本帶利還我。
前兩個月還算平靜。建國偶爾發個微信給我,說單子進展順利。我也沒多想,繼續過我的日子。
第三個月到期的前一周,建國沒了消息。我打電話過去,他不接。發微信,也不回。
我去找表妹。她家在鎮上,一棟三層的自建房。我到的時候,門鎖著,敲了半天才有人開。
開門的是表妹,她瘦了一圈,眼睛紅腫。看到我,她直接跪下了。
"姐,對不起,我們真的沒辦法了。"
我把她扶起來,心里一陣發涼。
建國的廠子出事了。那個大單子是假的,對方是個皮包公司,拿了貨就跑了。建國不光賠進去我的三十萬,還欠了銀行和其他人的錢,加起來一百多萬。
"他現在躲起來了,不敢見人。"表妹說著又哭起來,"我把房子賣了也還不上。"
我坐在她家破舊的沙發上,腦子里一片空白。三十萬,是我大半輩子的積蓄。我沒結婚,沒孩子,這些錢就是我的養老錢。
接下來的幾個月,我像個要賬的潑婦,到處打聽建國的下落。有人說他去了南方,有人說他在工地上干活。我托人找律師,律師看了借條,說可以起訴,但就算贏了,執行起來也很難。
"他現在是老賴,沒什么可執行的財產。"律師說得很直白。
我最后還是起訴了。開庭那天,建國沒來,表妹來了,她帶著他們的兒子,一個正在讀高中的男孩。男孩低著頭,不敢看我。
法院判我贏了,但就像律師說的,執行不了。建國的廠子已經關了,房子被銀行拍賣抵債,他本人下落不明。
回到家,我坐在陽臺上,看著那幾盆綠植。它們長得很好,綠油油的,和我的心情形成了鮮明對比。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想起年輕時在學校教書的日子,想起那些學生,想起自己一個人過了這么多年。我以為退休后可以松口氣,卻沒想到栽在了人情上。
后來我聽說,建國在外地的工地上出了事,摔斷了腿,再也干不了重活。表妹帶著兒子在鎮上開了個小賣部,勉強維持生計。
我沒再去找他們。不是原諒,是累了,也看透了。
現在我還住在那套二手房里,退休金勉強夠用。陽臺上的綠植還在,我每天給它們澆水,和它們說話。有時候我會想,如果當時沒借那筆錢,現在的日子會不會好過一些。
但人生沒有如果。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退休老師,經歷了一場普通的騙局,損失了一筆對我來說不普通的錢。
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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