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拎著行李箱剛走到玄關,女兒就從沙發上站起來,手里還攥著手機,語氣里帶著不耐煩:“媽,你那行李里沒裝我臥室的那條羊絨圍巾吧?我找了一早上沒找著。”
我停下腳步,心里咯噔一下。那條圍巾是前幾年我給她織的,淺灰色,她一直不怎么戴,怎么我要走了倒想起找了?我搖搖頭:“沒裝,我就帶了我自己的衣服和你爸寄來的那包茶葉。”
她皺著眉走到行李箱旁邊,伸手就要拉拉鏈:“我看看,萬一你不小心裝進去了呢?那圍巾挺貴的,丟了可惜。”
我一把按住箱子,火氣上來了:“你什么意思?懷疑我偷你東西?我在你家帶了兩年外孫,從他半歲帶到兩歲多,我什么時候拿過你一針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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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甩開我的手,還是把拉鏈拉開了,翻來翻去沒找到圍巾,臉色才稍微緩和點,但嘴里還不饒人:“我不是懷疑你,就是怕你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對了,你走了之后,我已經聯系好育兒嫂了,下周一就來,比你帶孩子靠譜多了,你總慣著他,現在樂樂都不肯自己吃飯。”
“我慣著他?” 我氣得手都抖了。樂樂剛半歲的時候,她和女婿說工作忙,讓我過來幫忙。我退休前在紡織廠上班,累了一輩子,本來想退休后和你爸在家種種菜、遛遛彎,可她一哭二鬧說沒人帶孩子,我心一軟就來了。
頭一年樂樂總生病,半夜發燒是常事。有次凌晨三點,樂樂燒到 39 度,小臉通紅,呼吸都急促。我抱著孩子往醫院跑,冬天的夜里風跟刀子似的,我裹著孩子的小被子,自己的臉凍得發麻。到了醫院排隊掛號、抽血、取藥,折騰到天亮,我給她打電話,她說正在開早會,讓我先看著,等她下班再過來。
等她下班到醫院的時候,樂樂已經退了燒在我懷里睡著了。她進來第一句話不是問孩子怎么樣,而是說:“媽,你怎么不先給孩子物理降溫?就知道往醫院跑,又得花不少錢。” 我當時沒力氣跟她爭,就想著孩子沒事就好,可現在想起來,那股委屈還堵在胸口。
平時家里的活兒也都是我干。早上六點半起來做早飯,得給樂樂做輔食,還要給她和女婿準備三明治、煮雞蛋,怕他們上班來不及。等他們走了,我就帶樂樂下樓遛彎,上午曬曬太陽,下午教他認卡片、搭積木。晚上他們回來,我已經做好了晚飯,樂樂也喂飽了,我還得收拾廚房、給樂樂洗澡、哄他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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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我手腕疼得厲害,拿筷子都費勁,去醫院查說是腱鞘炎,醫生讓少抱孩子、少做家務。我跟女兒說,她哦了一聲,第二天就買了個按摩儀回來,說讓我自己揉揉,然后照樣每天下班就窩在沙發上刷手機,連樂樂伸著手要她抱都不搭理。
我想著都是一家人,多干點就多干點,可她越來越過分。上個月我生日,你爸特意打電話讓她給我煮碗長壽面,結果她忘了,晚上回來還說:“媽,你也不提醒我,我今天跟同事出去吃飯了,剩了點蛋糕,你湊合吃點吧。” 那蛋糕都放涼了,我一口沒吃,躲在陽臺給你爸打電話,沒說兩句就哭了,你爸在那頭也嘆氣,說不行就回家。
還有一次,樂樂把玩具扔得滿地都是,我讓女兒幫忙收拾一下,她頭都不抬:“媽,你收拾唄,我上班一天多累啊。” 我當時就忍不住了,跟她吵了兩句,她說我小題大做,還跟女婿抱怨:“我媽現在越來越難伺候,一點活兒都不想干。” 女婿在旁邊沒說話,可那眼神,我看得出來,他也覺得是我不對。
我本來想著,等樂樂上了幼兒園我就走,可上個月幼兒園報名,女兒說讓我再帶半年,等樂樂適應了再說。我沒答應,說你爸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她就開始跟我冷戰,飯也不跟我一起吃,話也不跟我多說。
直到昨天,我收拾行李的時候,樂樂抱著我的腿說:“外婆,你別走,我想跟你睡。” 我蹲下來摸了摸他的頭,眼淚差點掉下來。這兩年,樂樂跟我最親,晚上睡覺要抱著我的脖子,醒了看不到我就哭。我心里舍不得,可再待下去,我怕我自己先垮了。
今天早上我起來做了最后一頓早飯,樂樂吃得挺香,還跟我說:“外婆做的雞蛋羹最好吃。” 我笑著摸了摸他的頭,沒敢看他的眼睛,怕忍不住哭出來。
現在女兒還在旁邊叨叨:“媽,你走了之后,樂樂要是鬧,你可別又打電話來問,育兒嫂有經驗,肯定能管好。對了,你回去之后,別總給樂樂買那些便宜玩具,上次你買的那個小車,沒玩兩天就壞了,還差點劃到他的手。”
我看著她,突然覺得特別陌生。這是我從小疼到大的女兒啊,我懷她的時候反應大,吐得厲害,生她的時候難產,在醫院躺了三天。她小時候發燒,我抱著她在醫院走廊里來回走,一夜沒合眼。她上大學的時候,我和你爸省吃儉用,每個月都給她寄足夠的生活費,怕她在外面受委屈。
可現在呢?她眼里只有她的工作、她的面子,連自己的媽受了多少苦都看不到。我想起這兩年的委屈,想起她對我的態度,想起樂樂抱著我腿哭的樣子,心里的火氣一下子就竄上來了。
我沒等她把話說完,抬手就給了她一耳光。清脆的響聲在客廳里回蕩,她愣住了,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地看著我。樂樂也停下了玩玩具的手,小嘴一癟,要哭不哭的樣子。
她反應過來之后,聲音都變了調:“媽!你打我?”
我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她的鼻子:“我打你怎么了?我養你三十二年,不是讓你這么白眼狼的!我在你家帶了兩年孩子,起早貪黑,累出腱鞘炎,你關心過一句嗎?我生日你忘了,我沒怪你;你跟女婿吵架把氣撒我身上,我也忍了;現在我要走了,你還懷疑我偷你東西,說我帶孩子不靠譜,你良心被狗吃了?”
她被我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眼淚也下來了,伸手就要推我:“你胡說八道!我什么時候不關心你了?我每個月不都給你零花錢嗎?你別在這撒潑!”
“零花錢?” 我又給了她一耳光,這一下比剛才更重,她的臉瞬間紅了起來,“你每個月給我那五百塊錢,夠給樂樂買兩罐奶粉嗎?我倒貼的錢比你給的多多少,你心里沒數?我給樂樂買衣服、買輔食,哪樣不是我自己掏的錢?你倒好,自己買個包幾千塊,給我買件幾十塊的衣服還嫌貴!”
她捂著臉,哭得更兇了,朝著我喊:“你走!你趕緊走!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樂樂跑過來抱住我的腿,仰著小臉哭:“外婆,你別打媽媽,我聽話,你別走好不好?”
我看著樂樂哭紅的眼睛,心里像被針扎一樣疼。我蹲下來,把樂樂抱進懷里,擦了擦他的眼淚:“樂樂乖,外婆要回自己家了,想外婆了就給外婆打電話,好不好?”
樂樂抱著我的脖子,哭得更厲害了:“不好,我要外婆,我不要育兒嫂。”
我狠了狠心,把樂樂遞給跑過來的女婿,拎起行李箱就往門外走。走到樓道里,還能聽見女兒的哭聲和樂樂喊外婆的聲音,我的眼淚也忍不住掉了下來,砸在行李箱的拉桿上,冰涼冰涼的。
我在女兒家住了兩年,這兩年里,我沒回過一次老家,沒跟你爸好好吃過一頓飯。每次視頻,你爸都說讓我別太累,不行就回去,我總說沒事,樂樂很乖,女兒也對我挺好。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過得有多委屈。
出了小區門口,我攔了輛出租車,報了火車站的地址。坐在車上,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心里五味雜陳。我不是不知道動手不對,可當時我實在忍不住,那些委屈憋在心里太久了,像個氣球,一戳就爆。
到了火車站,我買了最早一班回老家的票。坐在候車室里,我掏出手機,想給你爸打個電話,卻看見女兒發了條朋友圈:“真沒想到會被自己的媽打,三十多年的母女情,就這么不堪一擊嗎?” 下面已經有好幾條評論,有她的同事說 “阿姨怎么能這樣”,還有她的閨蜜說 “你別太傷心,可能阿姨年紀大了脾氣不好”。
我沒給她評論,也沒給你爸打電話,就坐在那里,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我想起剛才打女兒的那兩耳光,心里又解氣又后悔。解氣的是她終于知道我委屈了,后悔的是我不該在樂樂面前動手,還讓女兒在別人面前丟了臉。
火車開動的時候,我收到了樂樂發來的語音,是女婿幫忙錄的,樂樂帶著哭腔說:“外婆,媽媽剛才跟我說,她不該跟你吵架,她錯了,你什么時候回來啊?”
我聽著樂樂的聲音,眼淚又掉了下來。我給樂樂回了條語音:“樂樂乖,外婆有空就來看你,你要聽爸爸媽媽的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回完語音,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我不知道我這次動手到底對不對,也不知道以后跟女兒的關系會怎么樣。有人說,父母和子女之間沒有隔夜仇,可我打了她兩耳光,她心里會不會記恨我?
我想起我小時候,我媽也打過我,那時候我也恨過她,可長大了才知道,她是為了我好。現在我打了女兒,她以后會不會也像我當年一樣,等長大了就明白了?
火車越開越快,離女兒家越來越遠,離老家越來越近。我摸了摸口袋里你爸給我寄的茶葉,心里稍微踏實了點。不管怎么樣,我終于能回家了,能跟你爸一起,過幾天安生日子了。
只是不知道,等過段時間,女兒會不會給我打電話,跟我說一句 “媽,我錯了”;也不知道,樂樂會不會忘了我這個帶了他兩年的外婆。我甚至在想,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會動手嗎?可能還是會吧,有些委屈,不是忍就能過去的,總得讓她知道,我這個當媽的,也有脾氣,也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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