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8月的舞鋼氣溫逼人,剛被宣告無罪的呂凈一背著簡單行李,站在看守所外的柏油路上。身上只有一件舊襯衫,卻難掩眼里那股狠勁——要把貪官拉下馬。彼時,舞鋼市委原書記李長河正意氣風發地在平頂山市委常委的辦公室里喝茶,他未曾料到,眼前杯里翻滾的茶沫,很快會變成懸在頭頂的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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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凈一曾是八臺鎮黨委副書記兼常務副鎮長,因堅持制止農民負擔過重、舉報李長河“攤派”修橋資金,被反咬一口。誣陷、調查、判刑,一氣呵成。看守所白墻讓不少人沉默,他卻用一年時間把自己蒙在鼓里的案卷逐頁謄抄,搜集證據寄往省高院,終于贏來改判。那份決議書剛下,他立刻給李長河寫信,語氣克制卻冰冷:“事情沒完。”信件像一把錐子,扎痛了對方心頭。
1998年春節前,李長河與魯耀民在會所汗蒸。熱氣蒸騰,兩人卻一句“那家伙還告”讓氣氛驟冷。魯耀民低聲道:“要不,廢他一條胳膊?”李長河沉默片刻,搖頭。很快他改了主意。幾天后,通過心腹傳話:“家里有困難?說。”呂凈一甩給來人一句:“憑良心說話,憑法律辦事。”消息帶回,李長河臉色發青。
1999年6月18日夜,舞鋼市職工家屬院燈光稀疏。出租車后排坐著田興民,他把兩把尖刀遞給“老亮”“老依”,只淡淡丟下一句:“動手,別磨蹭。”21點30分,鐵門被一腳踹開,黑暗里寒光一閃。嗆人的血腥味隨著電燈亮起迅速擴散。數分鐘搏斗,呂凈一胸腹連中數刀,妻子鐘松琴為救丈夫被刺傷要害。樓道里有人尖叫,腳步聲四散,兇手倉皇逃離。
急救車呼嘯而來。呂凈一胸腔積血,神志時斷時續;妻子因出血過多在凌晨3點20分停止呼吸。手術室外,刑偵人員開始分秒逆追。三日后,“老亮”“老依”在洛陽一間旅社落網,隨后田興民到案,供出幕后雇主魯耀民。辦案組順藤摸瓜,僅十小時便鎖定李長河。6月28日零時,河南省檢察機關對其實施抓捕,平頂山夜色驟涼。
案卷鋪滿審訊室。面對鐵證,李長河垂下頭,喃喃一句:“早知如此……”多筆受賄、濫用職權、雇兇殺人,全部坐實。2001年12月5日,安陽法場,李長河與魯耀民被執行死刑。“正義來得慢,但不會缺席。”押解車上的武警低聲點評,旁邊人只默默點頭。
手術后兩個月,呂凈一拄著拐杖回到舞鋼。政府部門安排撫恤,他婉拒高規格任職請求,只提一句想去糧食系統。但組織醞釀再三,還是將他放在了市環保局——當時極缺敢碰硬茬的負責人。2002年春,他正式就任環保局黨組書記、局長,行政級別僅比過去高半級。有人不解,他揮揮手:“哪里需要,就去哪。”
環保局的業務枯燥:排污檢測、現場執法、數據填報,條條框框多得嚇人。可呂凈一盯的卻是企業暗管偷排。一次夜查,他帶隊在鋼鐵廠污水口蹲守到凌晨,攔下一輛準備傾倒酸洗廢液的小貨車。司機遞煙賠笑:“呂局,辛苦了,意思一下。”他把煙擲回車里:“違規排污,按最高罰額。”第二天,企業老板托人送來十萬元“疏通費”,被擋在局門口。傳言滿城,結果只有一句反饋:“沒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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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會議上,他常重復同一句話:“權力是公權,兜里揣不得私賬。”局里有人抱怨工資低,他批下培訓名額和夜大補助;有人想借審批牟利,他直接點名談話。三年后,舞鋼全市重點企業COD排放指標下降42%,空氣質量優良天數增加近百日。環保部例行通報提及舞鋼時,用了“治理見效速度快”這一罕見表述。
呂凈一的家依舊簡樸。每逢春節,總有禮品提袋堆滿單元門口,守門的老鄰居熟記吩咐:“除了親戚,不放行。”一位朋友打趣:“呂局活得跟清教徒似的。”他笑了笑,指指胸口刀疤:“錢拿多了,命就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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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是,他對年輕干部毫不客氣。有新人因企業請吃飯而猶豫,呂凈一當面質問:“想要筷子,還是想要手銬?”話說得重,卻讓不少人懸崖勒馬。省里巡察組談及此事,評價“既能反貪,又懂業務,是難得的專業型干部”。
對外,他刻意保持低調。不接受媒體長時間專訪,不寫暢銷回憶錄。妻子墓前,他留下的話只有八個字:“清白做人,坦蕩做官。”2020年退休那天,環保局門口站滿送行職工,他只快步走向公交站。有人想攔下合影,他擺手:“留給工作崗位的,是數據,不是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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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歷史留下的啟示很具體。制度建設離不開敢較真、會辦事的人;反腐敗絕不是一句口號,而是一次次血與火的較量;權力若失了監督,再強的個人也會滑向深淵。呂凈一沒把自己當英雄,他只是用親歷告訴后來者:在制度和良知之間,永遠要選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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