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為帕米爾高原披上盛裝。馬蹄聲碎,踏響了這片土地最古老的激情。叼羊賽馬,是塔吉克族婚禮不可或缺的重頭戲。揚鞭的勇士,用力量與速度,為一對新人送上最熾熱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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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這場盛大的歡騰之上,新娘米妮的心中,還縈繞著一份深深的期盼——她在等待萬里之外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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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東省文登師范學校,52歲的王喜新老師正翻看著手機里那些他永遠舍不得刪除的照片。2016年,他成為文登師范首屆新疆班的班主任。三年時光,他把一個父親的時間,分給了24個天山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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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王喜新就收到了學生米妮的婚禮邀請。今天,他終于要踏上這萬里行程,去赴一場父親的約定。備好行囊,還有一份精心準備的禮物,要陪他一起翻越千山。
這份禮物,是米妮的“文登媽媽”張永紅精心策劃的。她指著面前九斤重的花餑餑說:“這是按照我們文登婚慶的傳統制作的‘吉祥如意花餑餑’。這是龍,這是鳳,還有喜字……”2016年,威海市發起“文登媽媽—天山女兒”結對活動,為無數新疆姑娘在文登筑起了溫暖的港灣。張永紅也先后擁有了六個天山女兒,今天,她也將與王喜新一起,奔赴“女兒”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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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在車輪下延伸。王喜新坐在前往塔縣的車上,窗外是連綿的雪山與曠野。這已是他第八次進疆,第七次來到塔縣。他回憶起2016年第一次為招生踏上這片土地時的震撼:“感受最深的是那個路,從來沒走過那么難走的路……”路的險峻讓他震撼,而路上的人卻讓他動容。他拍下雄渾的天地,拍下淳樸的笑容,拍下那些眼睛里閃著光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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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清澈而熾熱的“渴望”,像一束光,照進了王喜新的心底,化作了一個教師最堅定的初心。路,從此成了雙向的奔赴。一頭,是老師丈量雪山的腳步;另一頭,是孩子奔向大海的目光。伴著車輪的節奏,學生唱的那首《喀什的孩子》仿佛又在耳邊響起:“你想要走進我的心,不用太多的言語。我想為你的夢想,借雙最美的翅膀。你的手,牽著我的手,緊緊地搖晃。我明白,你的心里有那些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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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家人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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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喀什到塔縣,七個小時的車程,高原反應隱隱襲來。顧不上旅途勞頓,王喜新和張永紅最想的,就是把這份山海之間的祝福,早點送到米妮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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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凝聚著祝福的花餑餑被仔細分切,遞到每位親人手中時,米妮的感動溢于言表。張永紅媽媽解釋道:“這寓意美好的愛情和婚姻,周圍是石榴籽……”米妮接過話,聲音哽咽:“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樣,緊緊抱在一起。”隨禮物一起展開的,還有文登老師們的手寫信。熟悉的字跡與叮嚀,讓米妮的眼淚奪眶而出。
“他們為了我不遠萬里來,我很感動……”米妮說,“我們從文登師范學校上學的時候就開始叫他王爸爸。他給我們的愛,確實跟親生父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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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王爸爸”,補全了一個女孩曾經缺失的父愛。米妮12歲時父母離異,在千里之外的文登,王喜新用三年時間,把父親般的關懷,細細編織進她的日常。這份愛沒有被辜負。學成歸來,米妮把從海邊帶回來的光,照進了家鄉的課堂。曾經被照亮的孩子,如今自己也成了點燈的人。“雖然離開學校七年了,但我們師生之間的感情,不會因為時間和距離而變淡。所以我特別希望文登媽媽和王爸爸,能見證我人生最幸福的時刻。”米妮堅定地說。
第二天·至親的歡聚
塔吉克族的婚禮通常持續三天。這一天,是屬于至親的歡聚。王喜新特意換上了學生送他多年的西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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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喜氣盈盈的小院,跨越山河的牽掛,終于落在了一張張熟悉的笑臉上。王喜新拿出精心準備的相片,過往的時光也在不經意間打開了閘門。
在文登的三年,這群帕米爾高原的姑娘,被細致地呵護著,也飛速地成長著。學校為她們量身打造課程,老師在生活上無微不至,還常帶她們走出校門,去看更廣闊的世界。2019年,她們學成歸來,將嶄新的教學理念和方法帶回了家鄉的課堂。如今,當年同班的24位姑娘中,有11人選擇堅守講臺,成了塔縣學前教育的中堅力量。從“云端國門”紅其拉甫,到群山深處的皮勒村,她們的身影出現在最需要的地方,像星星點點的火苗,點亮了更多雪域雛鷹的夢想。正如王喜新所說:“這些學生回家以后,像一粒粒金色的種子,在邊疆從事著教育事業,傳遞著團結和友誼,也傳遞著文化和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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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快的音樂響起,學生們跳起奔放的鷹舞。這是塔吉克族祝福新人的特別禮贊。王喜新并不擅長舞蹈,卻也努力跟著節奏,開心地邁開了腳步。熱鬧之中,他悄悄回到屋里,笑容漸漸沉靜,一股別樣的情緒涌上心頭。“其實讓我難過的不是她們來了……”他低聲說,“每次這種時候我就想,這既是重逢,也是分別。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時候還能再回到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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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熱鬧仍在繼續。夜幕降臨,更多親朋來到米妮家中。歡慶正酣,今夜真正的主角——新娘米妮,帶著幸福的笑意走進人群中央,跳起了屬于她的舞蹈。人們將最真摯的祝福,連同高原澄澈的星光,一起送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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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新程的啟航
晨光喚醒了帕米爾嶄新的一天。盛裝的米妮早已穿戴齊整——日月星辰繡在帽上,鮮紅的嫁衣明媚照人。長輩的手,正熟練地為她整理、佩銀、系緊最后的絲絳。當所有的祝福化作一身璀璨,新娘也將迎來人生嶄新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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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妮的媽媽流下不舍的淚水。文登媽媽張永紅也是感慨萬千。兩種母愛在此刻匯流,一種源于血脈,一種生于山海。它們以不同的方式啟程,卻懷著同一個終點。張永紅面對著所有的天山女兒,話語溫柔而鄭重地說:“請你們記住,在你們的第二故鄉,永遠有一位媽媽,祝福你們一生幸福、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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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歡慶,終于迎來最激動人心的時刻。在親友的翹首企盼中,新郎的車隊緩緩駛近。手鼓與鷹笛聲再度響起,熱烈的鷹舞將祝福推向頂點。按照塔吉克族古老的習俗,人們將象征吉祥的面粉,灑在一對新人的肩頭。王喜新也走上前,將面粉輕輕撒下,祝福道:“百年好合……”
在聲聲真摯的祝福中,新郎與新娘攜手,在親友的簇擁與目送下,踏上屬于他們的人生新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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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的盛宴落幕,王喜新與“女兒們”的歡聚,也到了告別的時刻。
“回去注意安全,開車慢點。”王喜新一遍遍叮囑。
“王爸爸,抱一下。我的婚禮也要來!”學生們圍著他,依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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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叮囑的事,重復了一回又一回。車終究要啟動,駛離這片被深情浸潤的土地。那些揮舞的手臂、那些含淚的笑臉,在帕米爾澄澈的藍天雪山下,漸漸模糊,又深深定格。如今,相隔萬里的新疆塔縣,成了王喜新一生的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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