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流轉,秋盡冬深,冬至便循著寒風而來。
在古人的認知里,“冬至大如年”,這既是歲末的收尾,也是新生的開端。
南北各異的食俗,是刻在骨子里的儀式感:北方煮一鍋熱氣騰騰的餃子,抵御嚴寒;南方蒸一碗軟糯的湯圓,期許團圓。
身為南方人,冬至的記憶總繞不開一碗香甜的冬至圓。不同于日常的湯圓,冬至圓的餡料更顯豐盛,豆沙、芝麻是經典,講究些的還會加入碾碎的花生仁與桂花,蒸好后裹上一層細膩的黃豆粉,咬下時甜香四溢,暖意從舌尖漫遍全身。
小時候總守在灶臺邊,看外婆將糯米粉加水揉成光滑的面團,再揪成一個個小劑子,指尖翻飛間,圓潤的冬至圓便整齊排列在蒸籠里。
等待出鍋的間隙,外婆會煮一壺熱茶,說“冬至暖一暖,整個冬天都不寒”,簡單的話語里,藏著最樸素的牽掛。
冬至過后,“數九寒天”正式開啟,古人的消寒之法,藏著中式的浪漫與耐心。
除了“畫九九消寒圖”,還有“寫九”的習俗,選九個筆畫繁復的字,每日寫一筆,待九個字寫完,便是春回大地之時。
從前的日子慢,寒來暑往都有章法,人們在一筆一畫、一粥一飯中,沉淀著對時光的敬畏,也積攢著對春天的期盼。
如今的生活步履匆匆,我們難得有閑暇細數時光。
不妨停下腳步,翻開古籍,在文人墨客的筆下,重溫冬至的詩意與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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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宋代文人的冬至情愫,李清照的身影格外鮮明。這位“千古第一才女”,將悲歡離合藏進詩詞,也把冬至的清寒與煙火,寫進了歲月深處。
李清照的一生,前期鮮衣怒馬,與丈夫趙明誠賭書潑茶,過著神仙眷侶般的日子;后期國破家亡,顛沛流離,只剩孤影相伴。
不同的人生階段,她筆下的冬至,也藏著截然不同的心境。
早年居于汴京時,她的冬至是熱鬧而溫馨的。
彼時趙明誠任職京城,夫妻二人志同道合,常一同尋訪古籍、品鑒金石。
冬至之日,家中總會備好宴席,邀三五好友小聚。暖爐燒得正旺,桌上擺著精致的點心與溫好的美酒,眾人圍坐閑談,或吟詩作對,或探討金石,暖意融融。
她在《醉花陰·薄霧濃云愁永晝》中雖未明寫冬至,卻藏著冬日的閑適:“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銷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雖寫重陽,卻可見她早年佳節的雅致生活——焚香、把酒、賞景,這份從容與愜意,想必也延續在冬至的時光里。
靖康之變后,李清照南渡避亂,丈夫病逝,金石文物盡失,她的冬至,便多了幾分清寒與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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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聲聲慢·尋尋覓覓》中,那份冬日的凄清躍然紙上:“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這樣的“乍暖還寒”,正是冬至前后的氣候寫照。此時的她,孑然一身,獨守空窗,冬至的儀式感或許只剩一碗冷透的粥,一壺難敵風寒的淡酒。寒風穿窗而過,吹起的不僅是簾幕,還有心底無盡的思念與苦楚。
除了這份凄清,她也有一首直接提及冬至的詞作——《冬至》:“異鄉冬至又今朝,回首家山入夢遙。漸喜風枝搖翠影,欲將暖意慰寒宵。”
這首詩是她南渡之后所作,字里行間雖有漂泊異鄉的鄉愁,卻也藏著一絲對希望的期許。
冬至之日,身處異鄉的她,在夢中回望故鄉的山川,醒來后雖滿心悵然,卻驚喜地發現風中的枝頭已隱約有了翠色的影子。
這份細微的生機,讓她想要將這份暖意藏在心中,慰藉漫漫長夜的寒冷。
“漸喜風枝搖翠影,欲將暖意慰寒宵”,這或許正是李清照面對苦難的態度。
冬至雖寒,卻有“一陽生”的生機;生活雖苦,她仍能從風中的翠影里捕捉暖意。
就像冬日里蟄伏的草木,看似枯萎,根系卻在土壤中默默積蓄力量,等待春天的綻放。她筆下的冬至,沒有蘇軾的豁達豪邁,卻多了幾分細膩的深情——有對過往溫馨歲月的懷念,有對漂泊生活的悵惘,更有在困境中不放棄希望的堅韌。
寒來暑往,冬至又至。如今的我們,不必再承受李清照那般的顛沛之苦,卻同樣能在這份清寒中,感受生活的暖意。或許是家人圍坐的一頓冬至宴,或許是朋友發來的一句問候,或許是翻開詩詞時,與古人跨越千年的共鳴。
李清照的冬至,于清寒之中藏著煙火與深情。而我們的冬至,也應在忙碌的生活里,留存一份儀式感,感受時光的流轉,珍惜當下的溫暖。
畢竟,冬至已至,春歸有期,所有的寒冷與等待,終將在春風中綻放成最美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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