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政、廚師、外賣員、產業工人……這支四川“無聲”足球隊拿下全國亞軍

封面新聞記者 謝杰

這是一場無聲但熾熱的足球賽。

12月14日，廣東佛山，全國第十二屆殘疾人運動會暨第九屆特殊奧林匹克運動會五人制聾人足球比賽，決賽現場，四川隊對陣浙江隊。比賽結束，四川隊獲得男子組全國亞軍，創下四川在該項目上的歷史最好成績。

決賽現場。（圖據受訪者）

1號是家政，2號是廚師，3號是產業工人，4號是外賣員……比賽后，這支隊伍回到四川，無聲站在各個崗位里。很少有人知道，這些19、20歲的小伙子，剛剛從球服換成工作服。

“他們都是聾啞人，聽不見吶喊，不會喊‘雄起’，但賽場內外的鼓掌，他們都看到。”12月20日晚，接受封面新聞記者采訪時，四川代表隊教練、南充市特殊教育學校康復處主任祁光林，正在山東大連，3個小時前，他剛完成中殘聯康復協會主辦交流會的分享，主題就一個：足球，如何助力特殊孩子們“康復”。

無聲的足球賽

他們刷新四川成績單

12月14日，廣東佛山，四川隊1:3惜敗浙江隊，拿下全國第十二屆殘疾人運動會暨第九屆特殊奧林匹克運動會五人制聾人足球比賽男子組全國亞軍。

這是他們過去一周，一場場踢出來的榮譽。

四川隊（白色球服）正在比賽中。（受訪者供圖）

“球隊自10月起展開了為期兩個月的高強度集中訓練。”祁光林介紹，2024年，球隊在全國第八屆殘疾人民間足球爭霸賽、四川省錦標賽、南充市殘運會上，都拿下冠軍，是四川省殘疾人體育綜合訓練基地，所以這次代表四川征戰。

透過祁光林的講述，這支隊伍的榮耀，一步一個腳印。背后的辛酸，常人難以想象。

“他們聽不到，賽場上爭分奪秒，機會轉瞬即逝，只有靠更簡潔的手勢！”祁光林舉了個例子：角球戰術時，右手比“1”，代表拆檔，去創造進球空間；比“2”是搶前點。如果這兩招沒起效果，就是“3”交叉跑位……

為克服訓練中的溝通難題，教練團隊將復雜戰術轉化為簡潔手語指令，通過反復示范和細致校正，幫助存在聽力障礙的隊員掌握技術要領。

12月6日，他們從四川南充前往廣東佛山，小組賽開始一輪輪踢下來，以小組第一出線，進入四強；再一場場踢進決賽，成為亞軍。

1號守門員：那個“熊孩子”長大了

“一個好的守門員抵半支隊伍，我們的門將，面對浙江隊的猛烈進攻，守住了！”

身穿1號球衣的譚洪文，是守門員。賽后大合照里，他被隊友們簇擁在最中間，一身黃色球服，笑得開朗自信。

四川隊和江西隊比賽現場。（受訪者供圖）

“小時候他可調皮了，在學校讀了10多年書，從小學部到初中部，都曾是出了名的調皮娃娃。上課愛耍，跑起來老師抓都抓不住，還被請過家長。”

但球場上的奔跑和時間，少年一點點蛻變。祁光林回憶，尤其是到了中學階段，譚洪文完全能聽懂技戰術指令，不怕累不怕苦，是球隊里“建功立業”的存在。

四川代表隊合照。（圖據受訪者）

今年6月，譚洪文從學校現代家政服務與管理專業畢業，成為一名家政，上門清洗空調等工作，做得干凈細致。曾經的“熊孩子”，有了“踏實靠譜不怕苦”的名聲。

祁光林介紹，球隊8人，向敏來自成都，唐家新、譚洪文、黃聰、鄧烈、謝云臣、趙劍波、杜慶洪7人都是南充娃。他們大多從小學就在南充市特殊教育學校學習，今年6月剛職高畢業，進入社會工作。

2號隊長：是廚師，更是組織后衛

賽后采訪中，四川隊2號球員，白凈的面龐帶著溫柔的微笑，打著手語，文質彬彬，給網友留下深刻印象。

2號鄧烈作為球員代表接受賽后采訪。（圖據受訪者）

這是四川隊隊長鄧烈。學習中餐烹飪的他，剛剛畢業，成為一名廚師。接到比賽任務后，鄧烈毫不猶豫歸隊，不僅自己訓練，還幫助隊友調整狀態，是隊里的“主心骨”。

全國第十二屆殘疾人運動會現場，四川代表隊大合照。（圖據受訪者）

賽場上，鄧烈是組織后衛，要根據場上形勢，打邊路、打穿插、打前場，串聯攻防、梳理進攻節奏、創造得分機會，是球隊進攻的 “大腦”。

“他們有客觀上的生理缺陷，雖然變通能力不明顯，但執行能力很好，只要指令清晰，加強訓練，就能做很好。”

10年前，南充市特殊教育學校開展體育和康復融合的育人創新，祁光林從師范院校畢業來到這里，成為體育老師。孩子們玩足球時，總是更開心，于是校足球隊孕育而生。 那個時候，球隊只是校內興趣運動，后來一點點踢出校園，踢出成績，在四川多次奪冠，走向全國賽場。

沒有分貝的吶喊

比獎牌更動人的，是永不言棄的初心

最感動，是在小組出線比賽那一場。

四川隊比賽完回到更衣室，發現戰術黑板上，用便利貼貼出一個愛心形狀。上面手寫了很多加油祝福：“雄起天府，決勝四方”“川軍雄起”， 還畫了大熊貓。

足球隊的日常訓練。（受訪者供圖）

“隊員和教練組都很欣喜，字字句句都是大家對四川隊的關注和加油。”祁光林介紹，一共30張手寫留言，是廣東的小海豚志愿者組織寫給球隊的。隊員們都一一讀過，還寫下了回復。

廣東志愿者送給四川隊的“驚喜”。（圖據受訪者）

“比賽中，大家看到我們隊服是四川隊，就會對著我們喊‘雄起’，把我們喊‘川軍’，這是全國賽場上，大家對四川的關注和熱情。”祁光林說，這也讓隊員們，更有拼搏感。

領獎后的四川代表隊。（圖據受訪者）

“綠茵不問歸途，拼搏自有光芒！ 眼神傳戰術，手勢聚能量，無聲世界里的并肩作戰，比獎牌更動人的，是永不言棄的初心！”比賽后，作為主教練的祁光林真切感慨。

12月16日，他們回到四川。譚洪文繼續做家政、趙劍波在成都的產業園做工人，杜慶洪是快遞員……球衣換成工作服，回到各自崗位。平凡，無聲。

獎杯和獎牌。（圖據受訪者）

“賽場上，他們能戰能出榮譽。賽場外，他們也能自食其力，為社會做貢獻。”而主教練祁光林，在山東大連，參加中國殘聯康復協會特殊教育體育委員會組織的培訓交流會。他以這支球隊的案例，分享特殊教育學校足球育人實踐探索。

“體育是狂歡熱鬧的。但在他們無聲的世界里，吶喊沒有分貝，運動永遠滾燙。”

祁光林相信，下一場比賽，綠茵場和工作崗，這些特殊孩子，都能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