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尾神經損傷,不管不行,亂管更不行。
很多人一聽這病,第一念頭就是“神經斷了”,拼命想用蟲藥搜剔、猛藥通絡。全蝎、蜈蚣、地龍、穿山甲,輪番上陣。
沒錯,是要通絡,但這僅是枝葉。
還有個更根本的事,太多人忘了,那就是“氣”與“督脈”。
氣帥血行,亦充養經筋。督脈總督一身陽氣,循行脊里,直達巔頂。經筋能不能得養,功能能否恢復,全看這督脈之氣旺不旺。
你想想,脊柱之下,管道中的神經如馬尾般散開,一旦受壓或損傷,你光去鉆鑿那個受損的局部,那叫舍本逐末。
可為什么這里會失養、會不用?
陽氣升發之力不夠了,督脈這條“主干道”的動力不足了,這才是病根。陽氣是能量,神經是通道,能量匱乏,通道再通也是空虛。
所以治馬尾神經損傷,頭等大事,不是一味地鉆通,而是先把“督脈之氣”給扶起來。氣旺了,陽通了,筋骨自然得濡養。得濡養了,麻木、痿軟、二便失控這些癥候,才有轉圜的余地。
這就是“督脈振,則筋骨復”的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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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醫老輩手里,有張方子深諳此道。
什么方子?
赫赫有名的補中益氣湯。
方子出自金元大家李東垣的《脾胃論》。
李東垣此人,一生專注于“脾胃內傷,百病由生”。他深刻認識到,人體清陽之氣上升,全賴中焦脾胃這個“輪軸”轉動。脾胃氣旺,清陽才能上輸,灌溉五臟六腑、四肢百骸,自然包括脊柱與督脈。他的方子,重在培土生金,升發清陽,實實在在。
接下來,咱們瞧瞧補中益氣湯的組成。
組成:
黃芪(炙)一錢,甘草(炙)五分,人參三分,當歸二分,橘皮二分或三分,升麻二分或三分,柴胡二分或三分,白術三分(古法劑量單位)
注意:體有虛實,證有兼雜。切莫對號入座,自行套用,必咨專業醫師!
看出關鍵了嗎?
黃芪、人參、白術、甘草,這四味是絕對主力,專事補益脾胃中氣。尤其黃芪,雖用量非巨,但在此為君,擔當起“補氣升陽”的核心使命。
升麻、柴胡,量雖輕微,但意義重大。它們就像兩面旗幟,輕輕一揮,把脾胃補起來的清陽之氣,沿著督脈、三焦的路徑,往上、往表、往四肢末端升提舒達。這就是“畫龍點睛”之筆。
當歸養血,使氣有所附;橘皮理氣,防補藥滯膩。
這個配伍,門道深了。
它不像時下一些治法,堆砌大量通經活絡藥,看似迅猛,實則如無源之水,難以持久。補中益氣湯的核心思路是:以補益中氣為根基,以升發清陽為路徑。
中氣這個輪軸轉起來了,清陽這個動力升上去了,自然能灌注到損傷的“督脈-經筋”系統。這就叫“大氣一轉,其氣乃散;清陽一升,濁陰自降”。
再說透一點。
馬尾神經損傷的人,為何出現下肢痿軟、麻木不仁、二便失調?
表面看,是神經失養,經筋弛縱。往深看,是清陽下陷,督脈空虛。再往根源看,是中焦脾胃這個氣血生化之源、氣機升降之樞,動力不足了。
陽氣(清陽)這東西,是人體的生機之火。陽氣充沛,上達巔頂,下貫足底,脊柱得以挺拔,神經得以濡潤。
陽氣不足,升舉無力,精華物質無法上輸濡養“高位”的筋脈(馬尾神經在脊柱下端,但從氣化理論看,其功能維持需上焦清陽的下達與督脈陽氣的貫通),下焦管控功能也隨之失司。于是,痿、麻、失控接踵而來。
所以你看,此病之標在經筋,其本在陽虛氣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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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病要求本,本是什么?
本是中氣不足,清陽不升。
補中益氣湯,補的就是這個中氣,升的就是這個清陽。
“益氣”是手段,“補中”是根基。中焦健旺,如大地回春,萬物才有生發之機。
但話分兩頭,再好用的方子,也需辨證精準。什么情況下,補中益氣湯需斟酌?
陰虛內熱明顯的,要留心。
黃芪、人參偏溫,升、柴升散。若體內陰液不足,虛火已動,再用溫升之劑,恐有助火劫陰之嫌。此時或需調整,或需配伍甘寒滋潤之品。
濕熱下注,二便澀痛者,不宜直接套用。
濕熱是濁邪,堵在下面。你單補氣升清,不先去化濕熱,就如同在淤泥地上打樁,根基不穩,補益之力也難到位。需先清利濕熱,或于方中合入清利之品。
跌打損傷急性期,瘀血腫脹嚴重時,也非所宜。
此時氣血逆亂,瘀阻是主要矛盾,當以活血化瘀、消腫止痛為先。待腫消痛減,進入恢復期,再考慮益氣升清,促進功能恢復。
這都是臨證必須把握的關口。
還有一點,至關重要。運用此類方子,貴在“守方”與“漸變”。不能求速效,不可頻更方。
為何?
馬尾神經損傷,非一日之寒,其恢復如春起之苗,不見其增,日有所長。中氣之虛,非旦夕可復。需小劑量開始,或常規劑量堅持,讓身體慢慢吸收轉化,如同文火慢燉,逐漸激活自身機能。
切忌今天補中益氣,明天換成大劑活絡,后天又改補腎壯骨。方藥雜亂,脾胃反而受累,氣機更亂。
用升麻、柴胡這類風藥升陽,更有竅門。
量一定要輕。輕如羽,才能上揚;重則下沉,反失其升舉之性。它們在此方中是“藥引”,是“向導”,而非主力軍。主力永遠是參、芪、術、草組成的“中氣軍團”。
臨床上,補中益氣湯治此證,常需加減化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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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
●兼有瘀血,足膚紫暗、刺痛者,可加川牛膝、雞血藤,引藥下行兼活血。
●腎陽亦虛,腰膝冷痛、小便清長者,可加淫羊藿、巴戟天,脾腎同溫。
●麻木重著,感覺遲鈍者,可加桂枝、木瓜,溫通經絡。
●大便失禁或困難明顯者,可結合枳殼、肉蓯蓉等,調理樞機與潤腸。
這便是隨證變法,醫者之巧。
結尾:
方劑是先賢智慧的結晶,而病情是鮮活個體的體現。
同一張補中益氣湯,在不同體質的患者身上,需有不同的加減和劑量考量。關鍵在于是否真正領會其“升清陽、達下焦”的精髓,能否靈活變通,使之與病機絲絲入扣。
最后說幾句誠懇話。
馬尾神經損傷,若因急性壓迫或外傷,該手術解壓務必及時,現代醫學于此有明確優勢。但在術后恢復、或慢性損傷的漫長康復路上,中醫思維和方藥,能提供一種強大的、從內在動力入手的支持。
補中益氣湯所代表的“升陽舉陷,益氣溫經”思路,正是這支持中的重要一環。
督脈之氣振奮,損傷之處方得真正滋養。
這是自古至今,未曾更易的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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