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齊魯|元好問的濟南泉水情緣

金代著名詩人、史學(xué)家元好問曾游歷濟南，寫下《濟南行記》一文，考證濟南泉水的由來；也曾以《濟南雜詩》的優(yōu)美詩句對趵突泉大加贊美；還曾以“便為泉上叟，抔飲終殘年”表達欲終老泉邊的愿望……他對濟南泉水的一腔深情，在來自異鄉(xiāng)的古代詩人中，實屬難得。

文|戴永夏

來自異鄉(xiāng)的古代詩人，深情地?zé)釔蹪先鷿先Y(jié)下不解之緣的，元好問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一位。

元好問(1190—1257)，字裕之，號遺山，太原秀容（今山西忻州）人，金代著名詩人、史學(xué)家。他的祖上為北魏鮮卑貴族拓跋氏，他是唐代詩人元結(jié)的后裔。其生父元德明多次科舉不中，以教授鄉(xiāng)學(xué)為業(yè)，喜愛杜詩，推崇蘇、黃（蘇軾與黃庭堅)。

元好問被過繼給其叔父元格，元格在掖縣、冀州、陵川、略陽等地做官，常帶上他赴任。他在陵川求學(xué)于郝天挺，郝天挺引導(dǎo)他潛心經(jīng)傳、留心百家、刻苦學(xué)詩，對其成長影響很大。

元好問7歲能詩，人稱“神童”。興定五年(1221)，進士及第。正大元年(1224)，又以宏詞科登第，充國史院編修，后歷任鎮(zhèn)平、內(nèi)鄉(xiāng)、南陽縣令及尚書省左司員外郎等職。金亡后二十余年間，他潛心編纂著述，致力于保存金代文化。元憲宗七年(1257)九月，卒于獲鹿（今河北省石家莊市鹿泉區(qū))，歸葬于故鄉(xiāng)。

元好問在文學(xué)上有著很高的成就，他涉足詩、詞、文、散曲和筆記小說等各個領(lǐng)域，尤以詩的成就為最高。他的詩題材多樣、內(nèi)容豐富，其中反映當(dāng)時人民飽受天災(zāi)人禍之苦的作品真實具體，富有感染力。其詞被譽為金代“一朝之冠”，以蘇、辛為典范，博采眾長，兼有婉約、豪放等諸種風(fēng)格，后人評贊其詞“樂章雅麗，情致幽婉”“深于用事，精于煉句”。

他的文藝評論代表作《論詩絕句三十首》流傳很廣，強調(diào)詩歌要重視內(nèi)容，同時也要重視藝術(shù)手法和詩人的品德，要從大處著眼而不流于褊急，認為好詩應(yīng)該真淳自然。他推崇雄健豪邁的風(fēng)格，反對綺靡纖麗的詩風(fēng)，對后世影響頗大。其著作有《元遺山先生全集》和詞集《遺山樂府》傳世。

元好問幼年時曾跟隨養(yǎng)父元格到掖縣（今萊州市）赴任，路經(jīng)濟南，對濟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235年秋，他又來到濟南，泛舟大明湖，尋訪金線泉，南登千佛山，北攀華不注，寫下了許多優(yōu)美動人的詩文。此時寫的《濟南行記》一文，不僅詳細記錄了他的行蹤，還具體描述了濟南的山水名勝，考證了濟南泉水的由來，為后人留下了十分寶貴的歷史資料。

在《濟南行記》中，元好問論證了趵突泉的成因、變化及其名稱的由來。

文中寫道：“瀑流泉在城之西南，泉，濼水源也。山水匯于渴馬崖，洑而不流，近城出而為此泉。好事者曾以谷糠驗之，信然。往時漫流，才沒脛，故泉上涌高三尺許；今漫流為草木所壅，深及尋丈，故泉出水面才二三寸而已。近世有太守改泉名檻泉，又立檻泉坊，取《詩》義而言，然土人呼‘瀑流’如故。‘瀑流’字又作‘趵突’，曾南豐云然。”他在文章中指出，趵突泉是南部山區(qū)的水匯集到渴馬崖，再經(jīng)地下河流到市區(qū)，冒出地面后形成的。舊時泉池中的水才沒過小腿，從地下噴出的泉水高達三尺許；如今水流為草木阻塞，池水深可及丈，泉水噴出水面僅有兩三寸高了。這泉的名字，古時稱“濼”，北宋時有位太守改稱它為“檻泉”，然而當(dāng)?shù)厝巳越兴捌倭魅薄！捌倭鳌睂懽鳌磅劳弧保加谒未凝R州知州曾鞏，從此便一直延續(xù)下來。

文中還記述了金線泉的金線之奇和發(fā)現(xiàn)金線之難：“金線泉，有紋若金線，夷猶池面。泉今為靈泉庵，道士高生妙琴事，人目為琴高，留予宿者再。進士解飛卿好賢樂善，款曲周密，從予游者凡十許日，說少日曾見所謂‘金線’者。尚書安文國寶亦云：‘以竹竿約水，使不流，尚或見之。’予與解裴回泉上者三四日，然竟不見也。”金線泉的水面上，陽光一照，水紋像金線一樣搖曳飄動。不過，這種現(xiàn)象不是經(jīng)常可以看到的。在朋友的陪同下，元好問在金線泉邊苦苦找尋了三四天，始終沒有見到。

除《濟南行記》外，元好問還寫有《濟南雜詩》，其中對趵突泉大加贊賞：“白煙銷盡凍云凝，山月飛來夜氣澄。且向波間看玉塔，不須橋畔覓金繩。”詩人在冬日的月夜來到趵突泉邊，此時，天上的云彩凍凝了一般，泉上的水霧已經(jīng)消散，明亮的月光傾灑在泉上，使夜色更加清澈明凈，那奔騰跳躍的泉水像閃著銀光的玉塔一般高高矗立，顯得更加美麗。有這樣好的美景供人觀賞，何須再到橋邊去苦苦尋找金線呢？短短四句詩，高度概括出趵突泉美麗的“冬容”。

元好問對美麗的泉水大加贊賞，對受到破壞的泉水則深感痛心。

他重來濟南時，適逢濟南剛經(jīng)歷過金末戰(zhàn)亂的破壞，許多地方破敗不堪，當(dāng)時有名的舜泉就是一片狼藉。詩人來到這里，寫下一首《舜泉效遠祖道州府君體》。

詩的開頭四句先說，舜曾在歷山下耕田，這里至今保留著他當(dāng)年挖的兩個泉池。這泉池如今什么樣呢？他接著寫道：“喪亂二十載，祠宇為灰煙。兩泉廢不治，漸著瓦礫填。蛙跳聚浮沫，羊飲留余膻。我行歷荒基，涕下何漣漣。”因為經(jīng)過二十多年的戰(zhàn)亂，泉邊的祠廟已破敗不堪，兩眼舜泉也被廢棄，泉中堆滿瓦礫，青蛙在臭水坑里跳躍，羊喝水經(jīng)過的地方留下難聞的腥膻。看到這樣荒涼的景象，詩人禁不住流下了傷心的眼淚。

不忍舜泉泯滅，于是他想修治泉池：“我欲操畚鍤，浚水及其源。再令泥濁地，一變清泠淵。青石壘四周，千祀牢且堅。”他想拿起畚箕，親自動手疏浚泉池，讓渾濁的泥沼再變成清泉。他要用青石壘砌泉的四周，千百年下去仍然又牢又堅。

詩的最后四句，作者愛泉的感情得到進一步升華：“石渠漱清溜，日聽薰風(fēng)弦。便為泉上叟，抔飲終殘年。”從為泉的破敗而傷心，到想親自修泉，再到欲終老泉邊，詩人對泉的一腔深情，令人感動。

元好問對泉的深情，還表現(xiàn)在其他詩文中，如“羨殺濟南山水好，幾時真作卷中人”(《題解飛卿山水卷》)“看山看水自由身”“有心長作濟南人”(《濟南雜詩》)等佳句，都是他熱愛濟南泉水的真情流露。

(作者為濟南出版社編審、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原山東省散文學(xué)會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