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吳成德,鑒于你在被俘期間的表現,組織決定開除你的黨籍和軍籍!”
一九五四年六月,遼寧的一個歸管處里,一張冷冰冰的處分決定書,像大山一樣壓在了吳成德的身上。
這個人是誰?他可是志愿軍一八〇師的代政委,是整個抗美援朝戰場上被俘級別最高的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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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幾個月前,他還是大家眼里的英雄,是在敵后堅持了一年多的硬骨頭,怎么一回國,這就成了人人喊打的“怕死鬼”了呢?
這事兒吧,還得從一九五一年那個血腥的五月說起。
那時候第五次戰役剛剛結束,戰場上的形勢那叫一個亂,一八〇師奉命斷后,結果因為各種原因,直接就被“聯合國軍”給包了餃子。
幾萬人的部隊,被切成了好幾段,到處都是炮火,到處都是喊殺聲。
當時師部下的命令是分散突圍,能跑出去一個算一個。
吳成德當時騎著匹高頭大馬,帶著警衛員正往外沖。按理說,憑他的級別,還有胯下這匹馬的腳力,只要狠下心來往林子里一鉆,逃出去的概率那是相當大。
可偏偏就在路過一個山溝的時候,他勒住了馬韁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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溝里頭全是哼哼唧唧的傷員,幾百號人,斷胳膊斷腿的,在那躺了一地,看著那叫一個慘。
有個軍醫眼尖,一下子就認出了馬背上的政委,那感覺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哭喊著問政委他們這些人該咋辦。
這就好比是一道送命題直接擺在了吳成德面前:是自己騎馬走人保命,還是留下來陪這些傷員等死?
旁邊的團長急得直跺腳,說這時候帶上傷員大家誰都走不了,只能帶政委一個人走,再不走敵人的坦克就上來了。
那些傷員也都不是不懂事的人,有的喊著要留幾顆手榴彈跟美國人同歸于盡,有的干脆就把頭扭過去,不忍心看政委為難。
那一刻,空氣都像是凝固了,連遠處的炮聲好像都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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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成德接下來的舉動,讓在場所有人都沒想到,他直接掏出了腰間的手槍。
“砰”的一聲槍響,驚飛了樹林里的烏鴉。
那匹能帶他逃出生天的戰馬,倒在了血泊里。
沒有任何豪言壯語,這一聲槍響就是最硬的表態。
他在告訴所有人,他的腿斷了,哪也去不了了,這幾百號傷員在哪,他就在哪。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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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響之后,吳成德就帶著這幾百號殘兵敗將,一頭扎進了朝鮮北部的深山老林里。
這哪里是打仗啊,這簡直就是在玩命。
那時候的一八〇師已經被打散了,周圍全是美軍的封鎖線,天上飛機跟趕鴨子似的來回飛,地上的搜山隊牽著狼狗到處咬。
這么一大幫人目標太大了,沒過幾天就被沖散了。
吳成德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從幾百人變成了幾十人,最后只剩下了不到一百號人。
他們白天躲在陰暗潮濕的山洞里,大氣都不敢出,晚上才敢像鬼魂一樣出來摸點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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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別說糧食了,連山里的樹皮都被啃得光光的,運氣好能抓到一只田鼠,那都得當成過年一樣分著吃。
這幫人硬是靠著那股子勁,在美軍的眼皮子底下晃悠。
最難的時候,吳成德他們幾個人都得了夜盲癥,眼睛腫得跟桃子一樣,一到晚上啥也看不見。
咋辦呢?他們就發明了個“摸樹皮法”——樹皮粗的那面是南,滑的那面是北,就靠著這個笨辦法,一步一步地在山里轉圈。
春去秋來,山里的葉子黃了又綠,綠了又黃。
誰也沒想到,這一晃悠就是整整十四個月。
要知道,那是幾十萬美軍重兵把守的區域,他們就像幾顆釘子,硬是釘在敵人肚子里拔不出來,成了整個朝鮮戰場上在敵后堅持時間最久的志愿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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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后來只剩下吳成德和另外兩個人,他們也沒想過要投降。
直到一九五二年七月的一天深夜,這最后的三個“野人”,還是沒能躲過美軍的搜捕網。
當美軍發現眼前這個衣衫襤褸、瘦得像鬼一樣的男人,竟然是一個師級干部時,那下巴都快驚掉了。
03
美軍一開始那是高興壞了,以為抓到了條大魚,這可是個大新聞啊。
他們把吳成德關進了釜山的戰俘營,給他起了個代號叫“要犯”,單獨關在一個小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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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撬開他的嘴,讓他當個反面教材,美國人那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先是來軟的,又是送好吃的,又是承諾把他送到那個小島上去享福,還專門找了個叛變的機要科長來勸降。
那叛徒穿著新衣服,油頭粉面的,站在吳成德面前勸他識時務。
吳成德當時雖然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但那眼神利得跟刀子一樣,就回了倆字:沒門。
軟的不行,美國人就來硬的,那手段簡直不是人干的事。
有一種刑罰叫“水牢”,那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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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一個像澡堂子一樣的池子里,灌滿了臟水,人只能站在里面,坐也沒法坐,睡也沒法睡。
那水冰涼刺骨,里面還有老鼠和蟲子在游。
一般人在里面泡個三五天精神就崩了,要么瘋了,要么就招了。
可吳成德硬是在里面泡了十五天。
出來的時候,那腿腫得跟發面饅頭似的,皮都被泡爛了,連路都走不成。
還有那更狠的電刑。
兩個美國大兵把他的大拇指套上電線,通上高壓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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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電流一過,整個人就像被鬼抽筋一樣哆嗦,心臟都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那種痛是鉆到骨頭縫里的。
有一次,吳成德被電得昏死過去,美國人趁機錄了他的音,剪輯成他“投降”的廣播到處放。
吳成德醒來后聽到廣播,氣得想自殺,可那牢房里連個像樣的工具都找不到,想死都難。
他在戰俘營里熬了一年多,每次美軍審訊,他就那一句話:我是中國人,我要回家。
那個時候,支撐他活下去的唯一念頭,就是等戰爭結束,回到鴨綠江那頭去,看看家里的老婆孩子,看看新中國的模樣。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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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三年,停戰協定終于簽了,這漫長的噩夢總算是要醒了。
遣返那天,美國人假惺惺地給他拿來一套新西裝、新皮鞋,想讓他體體面面地走,好顯得美軍優待俘虜,給他們臉上貼金。
吳成德看都沒看,直接把那一桶洗澡水給踢翻了。
他彎下腰,從角落里翻出那雙從國內穿出來的舊膠鞋。
那鞋早就補得沒法看了,鞋底都要磨穿了,露出了腳指頭,可他就是認準了這雙鞋。
因為這鞋底上,沾著祖國的泥土,這鞋是家鄉的親人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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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的船終于靠岸了,吳成德踏上土地的那一刻,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但他很快發現,周圍的氣氛有點不對勁。
迎接他的不是鮮花和掌聲,而是冷冰冰的審查和異樣的眼光。
在那個年代,“被俘”這兩個字,就像一塊洗不掉的污點,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不管你在敵營里受了多少罪,不管你為了回國抗爭了多久,只要你是活著回來的,那就得打個問號。
吳成德被送到了歸國人員管理處,開始了一遍又一遍的交代。
他一遍遍地寫材料,一遍遍地講自己在山里那十四個月是怎么過的,講他在水牢里是怎么咬牙挺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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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個時候沒人信啊。
你想啊,幾萬人的部隊都撤了,就你一個人在山里躲了一年多?這事兒聽著就像天方夜譚。
再加上那個叛徒的出賣,美軍捏造的那個錄音,更是讓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一九五四年,最終的處理結果下來了:開除黨籍,開除軍籍。
這個曾經指揮千軍萬馬的師政委,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沒有任何身份的農場職工。
他被發配到了遼寧盤錦的大洼農場,去那兒墾荒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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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真的荒涼啊,到處都是鹽堿地,一眼望不到頭,連棵樹都長不活。
吳成德沒吭聲,默默地扛起了鋤頭,接受了這個現實。
曾經那是拿槍的手,現在要去跟泥土打交道了。
他在農場一干就是二十多年,住的是土坯房,吃的是粗茶淡飯。
不管是種地還是喂豬,他都干得比誰都認真,從來不偷懶。
周圍的人都覺得這老頭有點怪,平時不愛說話,但干起活來那種不要命的勁頭,就像是在打仗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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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才會拿出那雙破膠鞋,摸著上面密密麻麻的針腳發呆。
那不僅僅是一雙鞋,那是他清白的見證,是他作為軍人最后的尊嚴。
05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去,吳成德從壯年熬到了白頭,背也駝了,眼也花了。
這期間,他寫了無數封申訴信,寄往北京,寄往各個部門。
那些信里,沒有怨氣,只有事實,他相信組織總有一天會查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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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像當年在山里堅持的那十四個月一樣,在等待一個黎明,哪怕這個黎明來得有點晚。
終于,時間到了一九八〇年。
那份遲到了二十八年的文件,終于送到了他的手里。
組織上經過重新調查,認定吳成德在被俘期間沒有變節行為,表現是英勇的,恢復了他的黨籍和老紅軍待遇。
拿到文件的那一刻,這個在水牢里都沒掉一滴眼淚的硬漢,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他終于可以挺直腰桿告訴所有人:我吳成德,沒有給志愿軍丟臉,我不是叛徒!
雖然這份清白來得太晚了一些,雖然他的青春都已經埋葬在了那片鹽堿地里,但對他來說,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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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六年三月,吳成德安詳地閉上了眼睛,享年八十四歲。
在他去世后,當年的老戰友、老上級都送來了花圈,那是對他一生最好的告慰。
那個曾經為了傷員槍殺戰馬的背影,那個在敵后堅持了四百多天的傳奇,終于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吳成德這一輩子,硬是靠著那一股子“倔勁”,扛過了美軍的電刑和水牢,也扛過了二十多年的誤解和冷落。
回國后在農場喂了幾十年豬,哪怕被誤解,他也把腰桿挺得直直的,就像當年他在戰俘營里把那雙破膠鞋當寶貝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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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六年老吳走了,身后留下的,是一個遲到了二十八年的公道,還有那段讓美國人都想不通的“硬骨頭”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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