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考消息特稿|“文化擺渡人”引導外國游客讀懂真實中國

【原標題】“文化擺渡人”引導外國游客讀懂真實中國

文/本報記者姚玉潔 張璟怡 周心怡

當豆沙包的香氣飄進人民公園的相親角，當外國面孔興致勃勃地加入街頭廣場舞的隊列，當英文脫口秀劇場里爆發出理解的笑聲……這些充滿煙火氣的畫面，正成為“China Travel”最新鮮的注腳。

在這股從“打卡”轉向“體驗”、從“流量”轉向“留量”的浪潮中，一群特殊的“文化擺渡人”應運而生。他們中有深耕本土的文化推薦官，也有扎根中國的外國友人。他們用日常體驗和真心交流，將入境游從依賴免簽政策的“一時火”，引向基于深度理解與情感共鳴的“長久熱”。

解鎖日常里的文化“密碼”

“猜猜看，一分鐘里有多少輛綠牌車（新能源車）通過路口？”這是讓旅行規劃師劉森的外國游客印象最深的隨機小測試之一。新能源車的比例接近一半，這個結果讓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感到意外。這個小小的觀察實驗，是“擺渡人”們引導外國游客刷新對中國認知的眾多切入點之一。

劉森所在的“東行記”團隊，由四位半路出家、背景各異的創始人組成。他們從金融行業轉型而來，源于一個共同的信念：向世界展示一個真實、立體、現代的“Authentic China”（真實中國）。

“很多歐美客人來之前，對中國印象可能還停留在‘落后’的階段。他們不知道中國的大城市在生活便捷度上已超越許多國外一線城市。”劉森說。

“東行記”團隊導游帶領外國游客在上海的弄堂里騎行電動車（受訪者供圖）

團隊設計的路線摒棄傳統旅游大巴式的“景點堆砌”，轉而將外灘、豫園等“必選項”與深度體驗相結合。他們帶客人在復興公園與晨練的老人一起打太極，在人民公園相親角了解中國家庭觀念；他們漫步法租界，講述百年前的上海故事，挖掘連本地人都未必知曉的石庫門里、坊、邨的歷史。

“我們不想坐旅游大巴去看人人皆知的外灘。”來自荷蘭的游客巴哈說。他與伴侶游歷過約50個國家，是被社交媒體上充滿未來感、煙火氣的中國畫面“種草”而來。對他們而言，真正的吸引力在于“和中國人一起出去玩，了解更多當地生活”。

在入境游領域深耕多年的孫姝俐，見證并參與著“China Travel”的熱潮。她創立的團隊在北京和上海為外國游客提供深度的城市漫游（CityWalk）與文化體驗，迄今已接待超過3.8萬人次。

“講好中國故事意味著你不僅要懂中國，還要理解中國與世界的連接，找到那些能引發共鳴的切入點。”比起講述冰冷的數據，孫姝俐更愿意與游客聊弄堂里的市井煙火、街角小店的人生故事，或是公園里退休老人的活躍日常。這些鮮活的生活切面，往往讓外國游客聽得入神，也記得更深。

這些本土“擺渡人”敏銳洞察并回應認知偏差，通過一餐地道的本幫菜、一次與攤主的閑聊、一場公園里的隨機共舞，將“安全”“便捷”“活力”這些詞匯，轉化為可感可知的生動細節。

異鄉人視角的真心“安利”

“在中國生活得越久，越想把中國的好告訴更多人。”越來越多外國友人扎根中國后，成為最真誠的文化傳播者，用“異鄉人視角”架起溝通橋梁。

法國姑娘樂蓋曦（昵稱“樂樂”）19歲來到復旦大學留學后便愛上了中國。她經營的旅游公司“Arcade”，正是以歷史上首位法漢詞典編纂者黃嘉略的英文名命名的。

過去幾年里，她帶領中外游客穿行于上海的大街小巷，在行走中閱讀建筑、聆聽歷史、感知當下。從最初結合法語學習的文化導覽，到如今涵蓋歷史、建筑、文學等主題的約30條路線，樂樂不斷拓展“行走的課堂”的邊界。

9月22日，樂蓋曦在工作室介紹自己探索的City Walk（城市漫游）路線。（陳浩明 攝）

“我生在法國，但長于中國，可以說完完全全是‘上海制造’。”如今的樂樂，不僅是城市文化的講述者，更是中外理解的聯結者，她以“外國人”和“中國通”的雙重身份，為初來乍到的國際游客解答疑惑。

另一種更直接的情感共鳴，發生在舞臺上。在上海、北京、成都等城市，英文脫口秀不僅是常住外籍人士和中國人的文化消費選擇，也成為外國游客了解當代中國的獨特窗口。英文喜劇廠牌Spicy Comedy在上海已舉辦逾千場演出，美國演員喬治和南非演員伊昂發現，分享個人生活是最快的破冰方式。“當你談論家庭、興趣，談論一些很個人化的事情，觀眾會說‘我也是’，我們都一樣，這種共通感至關重要。”喬治說。

伊昂在中國生活了20年，城市的快速變化和與上海妻子間的文化碰撞都是他的素材。“用一場演出能讓世界各地的人在歡笑中理解中國，這是一件特別酷的事情。”伊昂說。

觀眾在笑聲中完成從“中國原來是這樣”的事實確認，到“中國人原來這樣想”的情感共鳴。美國游客約恩·鮑德里奇感慨：“在英文作為載體的多元文化氛圍中，我感覺就像回到家里一樣放松。”

這些外籍“擺渡人”因雙重文化背景，既消解了陌生感，又提供了內部視角。他們不僅是向導，更是文化翻譯者和情感溝通橋梁，讓遠道而來的游客感到被理解、能共鳴。

在深度共鳴中播下“種子”

無論是本土推薦官的“向內挖掘”，還是外國友人的“向外講述”，跨文化傳播都源于最真實的互動。這種互動讓文化傳播不再是單向輸出，而是在交融中不斷升溫。

在劉森的團隊里，有一個動人的后續故事：一對挪威游客體驗了上海深度游后，決定將這項服務作為一份特殊的新婚禮物，定制送給即將來中國度蜜月的朋友，并要求在行程中加入充滿祝福的個性化環節，以此傳遞友誼。

孫姝俐認為，自己的工作不僅在于景點講解，更在于通過真實、有溫度的日常敘事，在外國游客心中“播下一顆種子”。

2025年12月，入境旅游策劃師孫姝俐團隊帶領外國游客在北京大柵欄街區體驗中國書法。（受訪者供圖）

幾乎每天都會有游客向她表達震撼與感謝。許多游客并非專程而來，有的是轉機停留，有的是出差順道，卻往往在短暫的體驗后意猶未盡，計劃未來專程重返，探索更多。“他們常說，所看到的真實中國和想象中很不一樣。”孫姝俐說，“我們希望，至少這顆種子被帶回去后，他們能告訴身邊的人，真實的中國是什么樣子。”

“種子”效應還在實踐中不斷發酵。荷蘭游客巴哈和伴侶原計劃為期數周的中國之旅，因沉浸于深入市井的體驗，已持續半年。“中國是第一名，”巴哈說，“這里的科技和應用極具未來感，5000年的歷史文化又保存得很好。”他們開始認真考慮在上海定居的可能性。

“這種從‘China Travel’到‘China Life’的轉變，正是深度文化體驗帶來的認同。”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新聞與傳播學院副院長鄧秀軍表示，當下越來越多的外籍游客，不再滿足于浮光掠影的景點瀏覽，而是渴望通過平等的互動、真實的敘事和生活的參與，獲得跨文化的深度理解與情感聯結。

這批在新媒體浪潮中涌現的“文化擺渡人”，既是國際傳播的實踐者，也是跨文化對話的橋梁。“他們正以獨特的民間視角與個人化敘事，讓世界不僅能看到高鐵的速度、支付的便捷、城市的繁華，更能感受到中國人的精氣神、社會的溫度與文化的韌性。”鄧秀軍說。

文化無國界，真心可相通。這種雙向的奔赴與交融，讓理解持續深化，讓熱愛悄然生長。

刊于《參考消息》2025年12月25日第7版

編輯 范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