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建新航母考驗的不止雄心

周秋君

法國總統馬克龍日前在位于阿聯酋阿布扎比、毗鄰霍爾木茲海峽的法國軍事基地宣布，法國將建造一艘新航空母艦，以取代2001年服役的“戴高樂”號航母。雖然法國的新航母項目實際上在2018年就已啟動，但馬克龍選擇在當前國內外處境雙雙陷入困境之時大張旗鼓地宣布該消息，顯然超越了單純公開軍事裝備更新的范疇，其背后蘊含著更為深層的戰略考量。

當前，法國國內發展面臨重大挑戰。一方面，法國低迷的經濟狀況依然困擾馬克龍政府。啟動新建航母計劃的目的之一，就是提振工業活力與就業水平，優化國內工業生態，達到拉動區域經濟發展的效果。法方估計，該計劃將惠及約800家供應商，其中八成以上為中小企業；項目將創造14000個就業崗位，90%的投資將落戶“船舶制造之都”圣納澤爾所在的盧瓦爾河地區，并輻射法國各地企業。除了創造就業崗位、優化產供鏈以外，維持完整的航母設計建造能力，強化法國高端工業生態，也或許是其重要目標。

此外，將醞釀多年的航母計劃正式落地，也可能是馬克龍政府在執政中后期謀求轉移國內矛盾、紓解執政壓力的關鍵策略。作為“大國重器”，航母能將法國追求的國家能力具象化，塑造危機意識下的國家團結敘事，超越黨派紛爭，激發民眾的民族自豪感與凝聚力，從而將國內輿論焦點從經濟困境和社會矛盾轉移至外部安全議題，既緩解自身執政壓力，也能讓民眾更易接受法國在俄烏沖突與歐洲安全問題上的主張。

對外戰略考量在馬克龍宣布的此次新航母計劃中也占據重要位置。當前，地緣博弈日趨激烈，而歐洲各國由于俄烏沖突等原因，安全焦慮更是有增無減。馬克龍政府既想在動蕩的國際環境中尋求新的安全依托，也要為其全球影響力尋找新的支點。馬克龍直言，“在掠食者橫行的時代，我們必須強大才能令人畏懼，尤其是在海上”，而航母作為“大國重器”，必然是其推進戰略自主、維護其海外利益的重要軍事支撐。

一方面，它可能成為歐洲防務建設的“推進器”，服務于法國長期倡導的“歐洲戰略自主”目標，讓法國在平衡對北約和美國的雙重依賴與自主發展之間，獲得更大的主動權——盡管新航母多項關鍵裝備依賴美國技術，可能削弱其“戰略自主”的成色。另一方面，新航母將直接服務于法國的海外利益需要。其設計宗旨明確包含“威懾、脅迫或干預任務”，這對擁有世界第二大海洋專屬經濟區的法國而言至關重要。法國可能意在通過建造新航母展示其軍力投放能力、核威懾能力及高端裝備制造能力，而新航母的噸位、核動力與電磁彈射等配置，也清晰釋放出對標中美海軍力量的信號——這既是對“戴高樂主義”獨立自主傳統的延續，更彰顯了法國主動謀求更高國際地位的雄心。

誠然，馬克龍的新航母計劃融合了法國的外交傳統與戰略雄心，但其最終成效仍取決于國內政治與財力狀況的支撐，其影響也將受內外因素聯動制約。

其一，項目總耗資超過100億歐元，建設周期長達十余年，而法國當前深陷預算僵局，公共債務已達GDP的117%以上，2025年經濟增速預期僅為0.9%，如何保障資金可持續性成為現實難題；且在歐洲大陸安全威脅更為突出的背景下，重金投入海上力量可能引發財政分配爭議，若處理不當，易被反對黨炒作，侵蝕政府本就已經十分脆弱的民意基礎。

其二，航母計劃雖然看起來能創造大量就業，但對工業產能、技術和人才儲備等方面都提出了極高要求，同時也將考驗相關城市的基礎設施與配套服務能力；加之計劃周期跨越十余載，未來政府更迭、總統大選等因素帶來的不確定性，都可能導致計劃打折、延遲甚至調整。

?其三，對歐盟而言，盡管航母可以作為“戰略自主”的物質象征與力量載體，但高昂的成本與鮮明的法國國家屬性，可能引發其他成員國對法國爭奪歐洲防務領導權的擔憂，進一步凸顯歐洲防務在統一意志與資源分配上的深層矛盾。而這一計劃未來是否會將法國及歐洲推向更具進攻性、更富風險的博弈航道，仍有待觀察。（作者是上海政法學院政府管理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