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帝鄉·夢覺
山河,月明秋思何。憐取鬢邊霜色,較誰多?忽見燈花旋落,窗風吹夢過。驚起小樓寒重、濕煙蘿。
開篇"山河,月明秋思何",以蒙太奇手法將天地納入一瞥:月光漫灑的山河是記憶的底片,"何"字如一聲悠長的詰問,將個體情思拋入浩渺時空。這種宏闊的起筆并非炫技,而是為下文的"小"作反襯——當目光從山河收束至"鬢邊霜色",個體的生命刻度突然清晰。"憐取"二字道盡對時光流逝的疼惜,"較誰多"的設問更顯蒼涼:我們終其一生都在與他人、與歲月比較生命的厚度,卻不知霜色本就是時光頒發的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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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見燈花旋落"是現實刺破夢境的第一縷鋒芒。燈花爆落的細響本是人間煙火的溫度,在此卻成了驚醒宿命的引信。"窗風吹夢過"五字堪稱神來之筆:風非自然之風,是命運的手掌;夢非虛幻之夢,是未竟的執念。當二者相遇,清醒便成了最殘忍的剝離。"驚起小樓寒重、濕煙蘿"以通感寫盡覺醒的陣痛——寒重不僅是溫度的下降,更是理想與現實落差帶來的精神凜冽;濕煙蘿的朦朧水汽,恰似被淚水浸透的記憶殘片,在眼前氤氳成解不開的悵惘。
全詞最動人處,在于"夢"與"覺"的辯證。夢中的山河是精神的原鄉,醒后的霜色是存在的實證,而燈花、窗風則是連接二者的裂隙。作者沒有沉溺于悲秋或嘆老,而是在破碎的感知中觸摸生命的本真:那些讓我們驚起、讓我們疼痛的瞬間,恰恰是靈魂保持敏銳的證明。當我們在寒重的現實中回望來路,或許會懂得:所有的霜色都是山河在眉間的投影,所有的夢覺都是生命對永恒的徒勞而又壯麗的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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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帝鄉·秋江
寒汀,荻花風弄萍。幾點亂峰殘雁,隔煙青。望斷天涯歸棹,故人何處程。江上月隨潮涌、兩三星。
起筆“寒汀,荻花風弄萍”,以“寒”字定調,汀洲的清冷漫過紙背。風動荻花,花影攪碎浮萍,動態的“弄”字妙極——既是風與花的嬉戲,亦是漂泊者心湖的漣漪。此景非靜景,是秋江呼吸的節奏:荻花輕顫如絮語,浮萍離散似離人,自然的細微動靜里已暗藏“聚散無常”的隱喻。“幾點亂峰殘雁,隔煙青”將視野推遠,亂峰如淡墨皴染,殘雁幾點綴于煙靄,青灰色的朦朧里,“殘”字最是錐心:雁陣本有歸向,偏作“殘”影,恰似人間未圓的期許,隔著煙水望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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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入情核:“望斷天涯歸棹,故人何處程。”“望斷”二字力透紙背,目光攀越天涯,卻只見歸舟成線,不見故人身影。“何處程”的追問,是對歸期的茫然,更是對“重逢”本身的叩問——當江水流向遠方,歸程是否只是另一種漂泊?結句“江上月隨潮涌、兩三星”陡然宕開,月本靜物,因潮涌而若浮若沉,兩三星子散落潮頭,像被揉碎的思念,又似天地間僅存的暖光。月隨潮動的意象,暗合人心隨歸思起伏的節律:潮漲是期待的翻涌,星子是渺茫的希望,明明滅滅間,照見所有未說出口的牽掛。
全詞無一句直抒胸臆,卻以景語的層疊織就情網。寒汀的清寂、荻花的飄零、殘雁的斷續、歸棹的空茫、潮月的浮沉,共同構成一幅“可觸的孤獨”。秋江不僅是地理的江,更是情感的江——我們在此岸望彼岸,在潮起潮落間丈量歸思的長度,最終明白:所謂“故人何處”,不過是人間別緒最常見的注腳,而江上的月與星,早替我們守著所有未完成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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