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聞記者 謝杰 攝影報道
12月25日,陜西西安,夜幕初垂,晚七點的陜西省歌舞劇院小劇場,追光燈打上舞臺,一同亮起的,還有直播投屏的大屏幕。
“各位老師點贊破10萬,就給大家帶來《開播吧,國潮》專業賽道第一名的節目《春江花月夜》。” 主持人馮柏燁話音剛落,舞臺左側的舞者即刻調整姿態。此時,直播大屏顯示在線人數已增至500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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陜西省歌舞劇院線上直播精品節目群舞《春江花月夜》。受訪者供圖
這里曾是陜西省民間藝術劇院小劇場,如今已成為全國首個開啟線上“團播”的國有文藝院團——陜西歌舞劇院進行線上直播“實景舞臺”。
又一次,為全國百余家探索團播之路的藝術院團,注入一劑強心針,更引發行業內外的深度聚焦。(這一句需要一個過渡,不然上下文連接不上)
現場探訪:小劇場里,14人的“團播間”和5000名觀眾
指尖劃過后臺數據面板,陜西省歌舞劇院(以下簡稱“陜歌”)演出市場部的黃曉宇,盯著數據,向封面新聞記者介紹團播間人員組成:9名舞蹈演員、策劃、運營、主持人、控臺、燈光、音響、運鏡后勤等,一整個“團播”隊伍14人,清一色來自陜西歌舞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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陜西省歌舞劇院線上直播精品節目《漢樂舞俑》 登上央視《開播吧國潮》舞臺。圖據陜西演藝集團
“80后、90后、00后都有,進入劇院時大多是演員,但隨著‘團播’成勢,大家在劇院里找到了‘兼職’,越做越上頭。”
“我以前團舞都是躲在角落里的,對著手機直播,i人(網絡語:意為性格內向)表示手腳都不會動了。”舞者王嵐回憶最初的抵觸,仍歷歷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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陜西省歌舞劇院演員王嵐。圖據受訪者
她談起第一次直播的窘迫:《大唐禮樂》跳了無數遍,可面對鏡頭卻不知眼神該放哪,盯著鏡頭僵硬,飄著又發虛,連表情都不自然。更讓她受挫的是評論區的刺耳留言:“專業院團怎么淪落到開直播了?不該在劇場演出嗎?”
但這份窘迫很快被觀眾的熱情消解。“有位觀眾留言說‘原來陜西文化這么有魅力,下次一定去劇場看現場’,看到這句話我就知道,我們做對了。”王嵐眼中閃著光。
此刻大屏上正滾動著“不愧是專業院團”“太有韻味了”的彈幕,在線人數穩定在5000+。黃曉宇補充道:“現在我們的粉絲里,各個年齡段都有,真正讓藝術走出了小眾圈。”
模式揭秘:從0到1的院團團播范本
“作為全國首個‘吃螃蟹’的國有院團,我們的‘團播’模式是‘專業內核+市場玩法’的結合。”陜西省歌舞劇院院長孟丁揭開了運營的“謎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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陜西省歌舞劇院院長孟丁分享運營模式。謝杰 攝
在他看來,“團播”的成功關鍵在于對“守內核、變形式”的精準把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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陜西省歌舞劇院。謝杰 攝
“最初我們把線下演出原封不動搬上線,結果直播間就二三十人,觀眾一句‘演得專業但看不懂’的話點醒了我們。”此后,團隊組建起由一級編導坐鎮的策劃組,圍繞國風、武俠、長安唐詩等主題定主線,從仿唐樂舞等經典劇目中提煉精華,按豎屏觀賞習慣重新編舞。
從“自己覺得好”轉向“觀眾喜歡看”,陜歌對傳播方式進行重構:從仿唐樂舞中提煉精華重新編舞適配小屏觀賞,用長綢、水袖等經典元素營造沉浸式國風場景,提前規劃演出方案并經過多層審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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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名舞蹈演員,在團播間舞臺上表演和候場。(拍攝:封面新聞記者 謝杰)
一套標準化流程隨之成型:選題策劃提前30天報院長議委會審核,節目編排融入限時競演、彈幕點單等玩法,演出前密集聯排磨合多機位切換,直播固定在每晚七點,結束后1小時內全員復盤。
孟丁強調,這種模式既守住藝術底線,又貼合線上傳播規律。
跨界合作更讓“團播”影響力倍增。“7月我們和@夢華錄·踏月、主播@二餅胡拉合作‘古藝新聲’主題團播,一級編導策劃,以武俠為線串起經典曲目,劍舞剛勁、折扇靈動,單場開播十分鐘點贊破千萬,210萬人觀看。”談及這次合作,孟丁依舊興奮不已,“現在我們還推出了多主題專場,和年輕人喜愛的IP結合,反響特別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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陜西省歌舞劇院小劇場里的團播間現場。謝杰 攝
爭議中的堅守:數字時代的“第二舞臺”
是藝術破圈還是身份降格?陜歌劇院的“團播”之路,始終被“藝術尊嚴與傳播流量”的爭議漩渦纏繞著。
在傳統藝術尋求破圈的當下,這場爭議不僅關乎一家專業文藝院團的轉型選擇,更折射出國有文藝團體在數字時代的生存“拷問”。
“‘團播’已成為劇院重要的‘第二舞臺’。”孟丁的話,點明這場轉型核心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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陜西省歌舞劇院“團播間”正在直播。謝杰 攝
在他看來,“團播”帶來收益是多維度的:“線上收益超出預期,開辟增收新渠道;更重要的是突破線下劇場時空限制,讓全國觀眾認識陜歌,進一步了解陜西文化。”
“有人質疑我們在‘降格’”,孟丁坦言,最初院內演員都有抵觸,他帶著團隊去北京、南京考察學習,才堅定做“第二舞臺”的決心——“觀眾在哪里,陜歌劇院就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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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演員們的日常訓練。受訪者供圖
為破解爭議、調動積極性,劇院推出了“兼職項目制”。“8小時內完成本職工作,8小時外參與‘團播’的編舞、排練、演出,按‘多勞多得、優勞優得’掛鉤薪酬。”孟丁解釋,這種模式既保證線下主業,又讓演員的額外付出得到回報。
孟丁始終認為,“團播”不是藝術的“妥協”,而是傳承的“創新”。
當舞臺燈光再次亮起,《春江花月夜》的曼妙舞姿與彈幕的實時互動共存交織時,這個全國首個院團“團播”間里,正上演著傳統藝術與數字時代的精彩共鳴。
團播浪潮下,傳統藝術的“數字重生”
據抖音平臺數據,全國已有越來越多國有院團加入直播行列,藝術院團的“團播”直播間每日常態化開播。中央歌劇院的經典歌劇選段、桂林市歌舞團的漢唐風姿舞蹈等專業演出,均在直播間收獲大量關注。
數據背后,無數像箜篌、非遺古琴這樣的小眾藝術形式,終于走進了大眾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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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臺下,策劃、運營、主持人、控臺、燈光、音響、運鏡后勤等工種正在直播工作。謝杰 攝
“如今,這一探索已形成強勁示范效應。”抖音直播內容運營負責人金大喜介紹,傳統藝術傳播的現實困境,也是全國幾百家院團集體“觸網”的核心動因。這一困境并非陜歌獨有,而是國有文藝院團的普遍痛點,也催生出數字轉型的迫切需求。直播作為“藝術橋梁”的價值所在,讓院團的數字轉型有了核心載體。
這場關于“藝術與流量”的爭議,最終指向的不是非此即彼的選擇,而是傳統藝術在數字時代的重生之道:唯有堅守內核并主動擁抱全新傳播方式,才能讓古老藝術在數字新時代煥發新生。
這,或許就是陜歌“團播”爭議帶給同行乃至整個行業的最大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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