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九年五月,上海戰役打響。在長江入海處的月浦鎮,三野二十九軍遭遇了進軍路上最硬的骨頭。經過四天四夜激戰,近兩千名戰士倒下,一個主力團幾乎打光。這場戰斗異常慘烈,它像一把燒紅的鑰匙,硬是熔開了上海防線最緊的一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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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九年五月初,三野主力全部渡過長江,直指中國最大的城市,國民黨京滬杭警備總司令湯恩伯手握八個軍共二十余萬人。他明白,在野外決戰根本不是解放軍的對手,于是決定固守上海,拖延時間。而守住上海必須先守住吳淞口。
吳淞口是上海通往海上的咽喉,也是國民黨軍隊補給和撤退的唯一通道。月浦這個位于吳淞口西側的小鎮,便成了這道大門上的門栓。湯恩伯在此投入重兵,把他的嫡系第五十二軍調到這里,在這片水網稻田中修筑起密集的防御工事。
這并非是普通的戰壕體系,其核心是上百座鋼筋混凝土澆鑄的地堡,彼此以交通壕相連,火力可相互支援。地堡之外,鋪設了一層又一層的鐵絲網與地雷區。從表面看,月浦的田野與村莊一片平靜,地下卻隱藏鋼鐵森林。湯恩伯準備用這片森林,一點點消耗解放軍的兵力與銳氣,為己方爭取時間。
五月十二日傍晚,解放軍二十九軍八十七師先頭部隊到達月浦前線。他們的任務是攻占月浦,為后面部隊打開通往吳淞的道路。戰前偵查透露,月浦外圍主要是“土木工事”和一些狀似“墳包”的設施。師長張強固決心已定,命令二六零團和三五三團擔任主攻,趁夜色發起突擊。
十三日凌晨,攻擊開始。二六零團戰士按原計劃向“墳包”陣地快速推進。當接近時,情況突變。那些黑色“墳包”突然噴出火舌,輕重機槍交叉射擊,如同割麥般掃來。戰士們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土墳,而是偽裝巧妙的永久性鋼筋水泥碉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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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鋒部隊暴露在開闊地帶,傷亡瞬間增大。更嚴重的是,黃浦江方向的國民黨炮火支援隨即到位。軍艦上的重炮與岸防炮群按照預設坐標猛烈轟擊,炮彈呼嘯落入進攻隊列及后續道路。二六零團的攻勢被死死壓制在陣地前,短短幾小時內進攻受挫,部隊付出沉重代價。月浦這塊骨頭,遠比預想的更為堅硬。
首戰失利后,前線指揮員認識到,面對如此堅固的集團堡壘,再沿用傳統的人海沖鋒已經不能奏效。十三日白天,大規模進攻暫停,部隊迅速調整戰術。上級命令組織小型突擊組,使用炸藥包和爆破筒,逐個摧毀這些“硬核桃”。
每個突擊組只有兩三人,攜帶炸藥包、爆破筒和步槍。他們在火力掩護下匍匐接近,尋找地堡射擊死角,然后把藥送上去爆破。這完全是一場用生命進行的較量。地堡內機槍火力幾乎不間斷,突擊隊員每前進一米都可能犧牲。
戰斗極其殘酷,二六零團一營排長王克德帶領小組攻擊一座子母堡。兩名戰友先后犧牲后,他拖著受傷的腿,獨自爬到地堡側面,拉響了最后一包炸藥。巨響之后地堡沉寂,王克德也再沒有歸來。類似慘烈的場景在月浦前沿不斷上演。憑借戰士們一批批的舍命突擊,一些外圍碉堡被逐漸拔除,但解放軍的傷亡數字也在持續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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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五月十五日,月浦爭奪戰進入最慘烈階段。國民黨軍為奪回失地,依托艦炮和野戰炮的猛烈轟擊,發動多次反撲。炮彈把月浦鎮幾乎犁遍,磚石瓦礫四處飛濺。
當天上午,在鎮內指揮的團長胡文杰,正在一座相對堅固的房屋內觀察形勢、部署防御。他剛向身旁參謀下達調整火力的指令,一陣尖銳的呼嘯聲便向頭頂襲來。一發從江面軍艦射來的炮彈直接擊穿指揮所墻壁。
炮彈在室內爆炸。胡文杰團長身中多塊彈片,當場犧牲,只有三十三歲。他是整個上海戰役中解放軍犧牲的級別最高的指揮員。他的死,讓前線每一位官兵深切感受到月浦之戰已激烈到何種程度。戰士們心里明白,只有拿下這里,犧牲才值得。
團長犧牲的消息傳到二六零團仍在堅守的北街陣地時,那里還能戰斗的戰士只剩六十二人。敵軍察覺此處防線瀕臨崩潰,以坦克為先導,步兵再次壓上。子彈和手榴彈即將耗盡,營長下令所有非戰斗人員一律持槍頂上。文書拿起了槍,炊事員握緊了手榴彈。他們沒有完整工事,只能依托斷墻與彈坑還擊。
對面,國民黨第五十二軍軍長劉玉章接到湯恩伯的命令,攻勢一波猛過一波。但這幾十名解放軍戰士猶如鋼釘般牢牢扎在陣地上,從十五日下午一直堅守到深夜。他們身后,月浦街大部分區域仍在敵手,但這面不倒的旗幟,為后方調整戰術爭取了寶貴時間。
前線重大傷亡震動了三野前指,前三天的血戰讓指揮員們明白,面對上海周邊數千個永久工事,繼續強攻硬沖無異于送死。五月十六日,新作戰命令傳抵月浦前線。全線停止大規模沖鋒,改用“近迫作業”和“小群動作”。
戰場形勢隨即改變。震耳的沖鋒號不再響起,夜間只聽到鐵鍬挖土的沙沙聲。戰士們開始像螞蟻搬家一樣,把交通壕向敵碉堡群一尺尺掘進。白天雙方對射對峙,夜晚則埋頭挖壕。一條條可藏身的深壕如匕首般悄然抵近敵人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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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十七日之后,新戰術成熟了。先以精準炮火切斷碉堡間聯系,再派突擊小組摸近爆破。三人一組的戰士沿挖好的壕溝接近目標,先敲掉孤立的子母堡,再解決成片工事。到五月十九日,月浦外圍碉堡群被逐個啃下,殘敵縮回鎮內。這場步步為營的拔點戰,為最后總攻鋪平了道路。
一九四九年五月二十六日,寶山全境解放。在月浦,一面彈痕累累的紅旗終于插上鎮公所殘存的屋頂。三野二十九軍政委張藩踏上這片焦土,眼前景象令他終生難忘。炸塌的碉堡、縱橫交錯的戰壕,以及眾多保持最后戰斗姿態的烈士遺體。
張藩沉默良久,對身邊參謀下達一道沉重的命令。“想盡一切辦法,查明所有犧牲同志的姓名、職務和籍貫。進上海,我們要帶著他們一起進去。”此時,蘇州河以南市區已基本解放,但國民黨殘余宣傳車仍在街上叫囂“月浦大捷”。為解放上海,解放軍共犧牲七千六百一十三名指戰員,其中近四千人倒在寶山戰場。而月浦,是這片土地上最慘烈、最艱難的一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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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聲完全停息后,各部隊開始收殮戰友遺體。在清理一處半塌掩體時,戰士們發現一個布袋子,里面裝著二十多封沒有來得及寄出的家書。有的信中仔細夾著黨費,有的只簡單告訴父母自己一切安好。寫這些信的人來自山東、江蘇、福建等地,平均年齡不到二十五歲。
月浦之戰以極高代價,撬開了上海防線重要鎖鑰,成為整個戰役轉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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