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重視此事!”
一九八三年9月22日,北京的秋風帶著幾分蕭瑟,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的胡喬木,看著手里那份簡短得不能再簡短的訃告,罕見地發了火。
因為那個剛剛離世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跟他爭了大半輩子名字、在外交場上叱咤風云的“喬老爺”喬冠華。
眾人一時間沒想到,這兩個為了一個筆名“打”到毛主席面前的“老冤家”,在生離死別之際,竟是這般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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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這事兒得從一九八三年那個秋天說起。
那年9月22日上午,喬冠華在睡夢中走了。
走得很安靜,就像一片樹葉落到了地上,沒驚動什么人。
他這一生,那是相當的跌宕起伏,當過外交部長,在聯合國大笑過,也在風波里沉浮過。
可臨了,這身后事卻辦得異常冷清。
骨灰在骨灰堂里孤零零地放了三天,就被家里人悄悄帶回去了。
沒有追悼會,沒有遺體告別儀式,甚至連報紙上的訃告都“吝嗇”得讓人心里發慌。
新華社發的那份電訊,干巴巴的幾行字,既沒有生平介紹,也沒有哪怕一句評價,就冷冰冰地通知大家:喬冠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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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待遇,對于一個曾經代表中國在聯合國發出第一聲大笑的外交家來說,確實有點讓人看不過去。
就在所有人都選擇沉默,生怕沾上一星半點麻煩的時候,胡喬木站了出來。
胡喬木當時看著那份比豆腐塊還小的訃告,眉頭皺成了“川”字。
他直接找到了有關部門,話說得很重:喬冠華同志雖然犯過錯,但他對黨和國家是有功的,這樣的訃告,太不像話了,請重視此事。
這一聲喊,把很多人的思緒都拉回到了幾十年前。
因為這世界上,大概沒有誰比胡喬木更懂喬冠華了。
畢竟,這兩人為了證明“誰才是真正的喬木”,可是足足較勁了半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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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說起這“南北二喬”,那真是緣分深得像兩股擰在一起的繩。
兩人都是江蘇鹽城人,老鄉見老鄉,本來該是兩眼淚汪汪,可這兩人是“兩眼火光光”。
喬冠華是一九一三年生的,胡喬木比他大一歲,一九一二年生的。
這兩人不光是老鄉,還是清華大學的親師兄弟。
喬冠華一九二九年考進清華哲學系的時候,才16歲,那是當時同級里年紀最小的學生,妥妥的天才少年。
他在清華待了四年,書讀得好,文章寫得更好,后來更是跑去德國深造,拿了個博士學位回來。
那時候的喬冠華,滿腦子都是黑格爾、康德,研究的是歐洲的軍事地理,妥妥的一個“洋派”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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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喬木呢,一九三零年進的清華歷史系,雖然晚了一年,但他走的路子跟喬冠華完全不一樣。
他早早地就投身到了革命的洪流里,一九三七年就去了延安,在《中國青年》當主編。
也就是在延安的那段日子,胡喬木給自己取了個筆名,叫“喬木”。
這就好比現在的兩個大V,突然都用了同一個ID,那還不得亂套?
喬冠華當時在香港搞新聞工作,寫起文章來那是筆走龍蛇,氣勢磅礴。
他也給自己取了個筆名,好巧不巧,也叫“喬木”。
這下好了,文壇上突然冒出來兩個“喬木”。
這一南一北兩個“喬木”,手里的筆都跟刀子似的,把國民黨反動派罵得狗血淋頭。
毛主席當時都看過他們的文章,還夸過一句:古有大小二喬,今有南北二喬。
喬冠華在香港那會兒,寫了近百篇國際述評,每一篇都像是重磅炸彈。
老百姓看得熱血沸騰,都以為這“喬木”是一個人,心想這人真神了,怎么一會兒在延安,一會兒又跑香港去了?
這就埋下了一個巨大的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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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這誤會到了什么程度呢?
有一回,胡喬木的親妹妹在國統區,偶然看到香港報紙上“喬木”發表的文章。
她心里那個激動啊,尋思著自己親哥胡鼎新(胡喬木原名)這是去香港了?
于是,她趕緊寫了一封家書,信封上端端正正寫著“喬木收”,寄到了香港報社。
結果可想而知,這封信到了喬冠華手里。
喬冠華拆開信一看,滿腦子問號:我啥時候多了個妹妹?
這事兒雖然是個烏龍,但也說明當時這兩人“撞名”撞得有多嚴重。
真正讓兩人正面交鋒的,是一九四五年的重慶談判。
那時候抗戰剛勝利,毛主席去了重慶,胡喬木作為主席的秘書自然也跟著去了。
喬冠華呢,當時跟著周總理在重慶,是《新華日報》的編委。
這兩位“真假美猴王”終于碰面了。
本來老鄉見老鄉,應該喝兩杯,可這兩人一見面,為了名字的事兒,那是誰也不服誰。
周圍的朋友同事都勸,說你們倆這太容易混淆了,要不誰改改?
喬冠華那是一米八三的大高個,往那一站跟個鐵塔似的,說話也是理直氣壯。
他指著自己的鼻子說:我本來就姓喬,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用喬木這個名字,那是名正言順,天經地義!
胡喬木雖然是個書生模樣,戴副眼鏡斯斯文文的,但嘴皮子那是相當利索。
他反駁道:我從一九三五年在上海就開始用這筆名了,我的名氣是靠這個筆名打出來的,而且我愛人為了配合我,專門改名叫“谷羽”,取的就是“出自幽谷,遷于喬木”的意思,這名字就是我家的招牌,憑啥讓我改?
這就好比現在的商標爭奪戰,誰占了就是誰的,誰也不肯讓步。
兩人在重慶那段時間,雖然工作上配合得挺好,但私底下為了這名字,那是暗戳戳地較著勁。
直到重慶談判結束,胡喬木回了延安,喬冠華留在了國統區,這事兒才算暫時擱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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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這官司一直打到了一九四九年。
新中國成立了,這“二喬”都進了北京,都在中央工作。
胡喬木在中宣部,喬冠華在新聞總署下屬的國際新聞局。
這下好了,抬頭不見低頭見,文件往來要是弄錯了,那可是大事故。
最后,這事兒還得毛主席出馬。
有一天,毛主席把這兩位都叫到了跟前。
看著這兩個都不肯服軟的大才子,主席笑了,覺得這事兒挺有意思。
主席吸了口煙,先問喬冠華:你原來叫什么名字?
喬冠華老老實實回答:原名喬冠華。
主席一聽,手一揮:這個名字好啊!冠華冠華,冠蓋中華,多大氣!你以后就叫喬冠華,還是姓你的喬。
轉過頭,主席又對胡喬木說:至于你嘛,你本來姓胡,喬木這個筆名你既然用了那么久,也有感情了,那就把姓加上,以后就叫胡喬木好了。
這一招,那是真的高。
喬冠華留住了祖宗的姓,胡喬木留住了心愛的名。
毛主席這一句話,算是一錘定音,把這場持續了好多年的“姓名保衛戰”給結了案。
從那以后,這兩人一個搞外交,一個搞宣傳,都在各自的領域里發光發熱。
但要說喬冠華這輩子最高光的時刻,那絕對不是這次改名,而是一九七一年在聯合國的那次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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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一九七一年,那可是個大年頭。
第26屆聯合國大會在紐約召開,全世界的目光都盯著那個著名的“玻璃房子”。
中國能不能恢復在聯合國的合法席位,就看這一哆嗦了。
喬冠華作為中國代表團的團長,帶著隊伍浩浩蕩蕩地去了紐約。
出發前,其實喬冠華心里也沒底。
那時候美國為了阻撓中國,那是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又是拉票又是搞什么“雙重代表權”。
喬冠華臨走的時候,還跟挪威駐華大使打了個賭。
挪威大使說:今年中國肯定能進!
喬冠華搖搖頭說:我看懸,美國人那關不好過。
兩人當場拍板:要是進了,喬冠華輸一瓶茅臺酒;要是沒進,大使輸。
這瓶酒,喬冠華那是輸得心甘情愿。
一九七一年10月25日晚上,聯合國大會的表決現場,氣氛緊張得能擰出水來。
電子計票板上的數字在瘋狂跳動,每跳一下,人的心就跟著顫一下。
結果出來的那一瞬間,整個大廳“轟”的一聲,炸了!
76票贊成,35票反對,17票棄權!
反對票雖然還有35張,但在壓倒性的76票面前,美國人的臉都被打腫了。
當時那場面,坦桑尼亞的代表直接在過道里跳起了舞,好多非洲國家的代表高興得直拍桌子,那叫一個揚眉吐氣。
這時候,有外國記者擠過來,把話筒懟到了喬冠華面前。
記者問了一個特別刁鉆的問題:喬先生,你現在坐在這張椅子里,有何感想?
這要是換個一般人,肯定得打一通官腔,說什么感謝支持之類的套話。
但喬冠華是誰?那是真性情的才子!
他根本沒說話,而是把頭往后一仰,發出了那個震驚世界的“仰天大笑”。
那一笑,沒有任何掩飾,沒有任何做作。
那是被壓抑了22年的怒火,是一雪前恥的痛快,是一個大國重新站起來的自信!
西方記者第二天在報紙上寫道:喬的笑,震碎了聯合國議事大廳的玻璃!
那張照片,后來拿了普利策新聞攝影大獎,成了中國外交史上最經典的一張名片。
回國后,喬冠華特意買了一瓶茅臺酒,樂呵呵地送給了挪威大使。
這大概是他這輩子輸得最開心的一次賭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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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一九八三年那個秋天,當喬冠華躺在病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氣的時候,身邊沒有鮮花,沒有掌聲,更沒有那些曾經簇擁著他的閃光燈。
只有窗外的落葉,一片一片地往下掉,顯得格外凄涼。
胡喬木的那聲怒吼,雖然為他爭回了一點身后的體面,但終究擋不住世態炎涼。
那個曾經“冠蓋中華”的名字,那個曾經讓美國代表布什都尷尬得說不出話的“喬老爺”,最后只在報紙角落里占了那么小的一塊豆腐塊。
從清華園里的意氣風發,到重慶談判時的筆墨官司,再到聯合國大廳里的仰天長嘯,最后歸于這幾行冰冷的文字。
這兩人爭了一輩子,斗了一輩子,最后也是這一聲怒吼,給這段跨越半個世紀的恩怨畫上了句號。
喬冠華走后的第9年,也就是一九九二年,胡喬木也走了。
這兩位才子,終于在另一個世界重逢了。
不知道在那里,他們還會不會為了一個名字,爭得面紅耳赤?
也許會吧,畢竟那是他們骨子里的傲氣,也是那個時代文人特有的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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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胡喬木看著那份簡陋的訃告,心里五味雜陳,最終化作了一聲長嘆。
他拿起筆,在那份文件上重重地批示了一行字。
這一筆下去,不光是為了喬冠華,也是為了那段只有他們才懂的歲月。
一九八三年9月,北京的秋天,風很冷,但人心,總算還有點熱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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