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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攝政長公主。
我的侄女是虐文女主,她要跪在相府庶女的面前行妾禮。
因為她愛上了永寧侯府的世子,甘心做妾。
然后我給永寧侯府來了個滿門抄斬大禮包。
之后世子爺逃出來了,他成了新帝,把我殺了。
被萬箭穿心的時候我才知道,我這樣的事業批,是虐文里的炮灰。
一
我死的時候二十六歲,死在太極殿。
彼時我提著長劍守在宮門,和趙暄的兵馬對峙,我臉上還有斑駁的血跡,他渾身殺伐之氣,率領身后的兵馬,看我的眼底都是輕蔑。
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戰,最后我能撐住的,只有皇室女的氣節。
趙暄看在坤儀的面子上,并沒有把我充為軍妓,很體面地賜了我萬箭穿心。
箭矢沒入骨肉,我疼得指尖都在發麻,我最疼愛的坤儀淚眼婆娑,赤著腳跑進來,她摟著我哭,大罵趙暄狼心狗肺。
我疼了坤儀十來年,把她寵成了大齊最尊貴的公主,她哭成這樣,我還是很難受的,我想抬起手為她抹去眼角的淚,可實在太疼了。
疼得心尖微顫,絞在了一起。
坤儀答應我,她一身烈骨,不會再原諒趙暄了!
后來我就死了,坤儀也和趙暄大鬧了一場,誓有不下黃泉不罷休的意思,她拿著刀要讓趙暄償命,要殺了這個作踐她、滅了她全家登基的狗男人。
后來他們一胎三寶,幸福順遂地過完了一生。
二
等我驚醒過來,才發現自己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里,有人晃著我的手臂,見我醒了,她眼巴巴地看著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姑姑,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十五六歲的坤儀生得粉雕玉琢,眉眼精致又漂亮,橫波盈盈,顧盼生輝。
坤儀是個很好的姑娘,就是腦子不太好。
我的哥哥就她這么一個女兒,所以她是在窮奢極欲里長大的,她有世上最精美的珠寶,最華麗的轎輦,最尊貴的封號,等她長大以后,也會有最好的封地。
整個京城有無數俊俏的男人供她挑選。
可她偏偏看上了趙暄那個狼子野心的狗男人。
我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把袖子從她手里扯了出來,這是我回來的第三天了。
如今皇兄打算辦一個宴會,為我挑選駙馬,坤儀也就是在這場宴會上結識趙暄的。
少年趙暄英姿勃發,鮮衣怒馬,是整個京城一等一的少年,他能得到那些贊賞和夸耀,很正常。
我將將下馬車,坤儀就要跟著我,我回過頭睨了她一眼,說:「野菜好吃嗎?」
坤儀一愣,因為自我重生回來,她已經吃了整整三天的野菜了,她苦著臉搖搖頭。
我道:「你可以回去繼續吃了。」
「姑姑!」
「快滾。」
如今我已經不指望我的皇兄能夠坐穩這個皇位了,但也不會把朱家的江山拱手讓人。
他們守不住這個位置,那這個皇帝,換我來當。
三
前世的時候我至死都沒有婚嫁。
趙暄能成功策反驃騎將軍,發動政變,有很大的一個因素是我的皇兄太懦弱了。
他是嫡子獨子,就是當太子的時候穿著龍袍在父皇跟前晃悠,父皇也只會由衷地夸贊:「好大兒穿得真好看,就是腰還要收一下。」
他的登基意料之中地順遂,朝堂上有我幫他周旋,后庭有溫柔賢惠的皇后,生下了出挑的長子和活潑的坤儀,這一生都很圓滿。
如果不是死過一遭,我也不敢相信坤儀會僅憑一己之力,就把整個皇室葬送。
等我到了宴會上,皇兄和皇嫂已經在等著了,還有太子也朝我和煦地笑了笑。
皇兄平庸又憨厚,皇嫂溫柔大方,朱徵也恭順謙孝,他們坐在我面前,可我還記得,朱徵的頭顱懸掛在城墻上,皇兄躲在殿里,像一條狗一樣瑟瑟發抖,最后被人灌下鴆酒,皇嫂舉劍自刎……
活生生的、血淋淋的,就是如今想起來,我都控制不住地心口絞痛。
「妙善,快過來坐,坤儀呢?她沒有隨你一塊兒來嗎?」皇后笑晏晏地道。
我朝她走過去,斂下眼底的酸澀與譏嘲,說:「她身子不舒服,我先讓她回去了。」
皇嫂頷首,說:「你以后可不能再慣著她了,過兩日就讓她搬回宮里,也不能成日在你府里住著。」
我頷首,應了下來。
等皇兄問到我可有心儀的男子的時候,我的目光掠過下面的青年才俊,恰巧和趙暄的目光對上。
趙暄的眉眼間還有幾分少年的青澀,看到我的時候彎起嘴角,稍稍挑眉,風流無邊。
差點忘了,他當初也是我的駙馬人選。
只是在宴會上被坤儀纏住了,所以挑選的時候他并不在場。
我前世的時候并沒有嫁人,或者說,我沒有活到嫁人的那一天。
這一次,我抬起手指,越過一眾的世家子,指向了人群中的趙暄——
旁邊的崔庾。
四
崔庾出身將門,只是大齊長久沒有戰爭,所以武將沒有用武之地,如今朝中重文輕武,武將已經漸漸受到了冷落。
而我登基,兵權是不可或缺的。
我緩緩道:「我要嫁的人,便是崔家嫡子,崔庾。」
皇兄和皇嫂對我挑的這個人不知道是滿意還是不滿意,說不滿意吧,崔庾祖上滿門忠烈,上上下下的男丁幾乎都死在戰場上;說滿意吧,但趙暄、檀策又好似是更好的人選。
不過對于我看中的人,皇兄是不會過多置喙的,立即應允了下來。崔庾這個榆木腦袋,大概還不知道我是怎么看中他的。
在宴席過后,我單獨見了崔庾一面,前世為守宮門而死在禁衛軍前的少年,如今站在我面前,眉眼間還有兩分不好意思,靦腆地喊了我一聲:「殿下。」
我看著他,算是回應,說:「崔庾,孤聽說過你。」
我還見過他血跡斑斑的模樣,在千軍萬馬前的誓死抵抗。
讓我難受的是,皇家的嬌女親手引進豺狼,備受冷落的世家子血濺太極。
「崔庾,你受苦了。」
他怔怔地看著我,笑起來,說:「不苦,殿下,能尚主,是臣的榮幸。」
五
雖然坤儀沒能去得了宴會,但她不知怎的還是和趙暄勾搭上了,而趙暄的那個白月光,相府庶女蘇卻云還沒有死。
趙暄已經拒絕了她的邀請三次了,她還恬不知恥地勾纏上去,如今躲在屋子里借酒澆愁,渾渾噩噩的。
但我已經不想管了,前世的時候我會為她撐腰,為她出頭,可扶不上墻的爛泥本該是一顆棄子。
人各有命,她活該。
「殿下,吏部尚書已經抱病許久,若是再拖些日子,應該就要遞辭呈了。陛下的意思是,這個出缺要不要讓永寧侯世子來頂上……」暗衛稟告道。
「皇兄這幾日見過誰?」我蘸了蘸墨,漫不經心地問。
暗衛立即道:「坤儀公主回過宮。」
我想也是,嗤笑一聲,道:「不準,讓他抱病掛吏部尚書銜,吏部的事情讓檀策這個侍郎來掌。自今日起,壓住永寧侯府一切冒頭的可能。」
「坤儀若是有異,讓她來找孤。」
暗衛應下,連忙告退。
趙暄是個什么東西,只要有我在,他休想往上爬!
時隔幾天,坤儀總算從皇兄那里知道了趙暄升遷無望的消息,馬上就來鬧了。
我逗弄著籠子里的鳥,看著她義憤填膺的樣子,猶如看到前世我慘死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看著趙暄的。
我問她:「你想替他求官?那你知道他現在在做什么嗎?」
坤儀一愣,我道:「你不知道,那孤告訴你 他現在正在陪蘇卻云踏雪尋梅。你在孤這里為他嘶聲竭力,他擔心的是蘇卻云的大氅暖不暖和,會不會受寒。」
「你要是尋常人家的姑娘,你就是死外邊,爛透了,孤都不會多看你一眼。可你是皇室的公主,你要自甘下賤就別頂著皇室的名頭!你如今的做派,孤都替你丟人。」
坤儀似乎被嚇到了,怔怔地看著我,似乎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一番話,畢竟前世的時候我確實讓趙暄當上了吏部尚書,面對坤儀也是好生勸哄,舍不得說一句重話。
可如今我看清了,好言難勸該死鬼,慈悲不度自絕人。她能醒悟過來自然好,她要撞死在南墻我也會給她一個體面。
坤儀立即跪在了我的腳下,拉扯著我的衣裳,道:「姑姑,求求你,我是真的喜歡他,我想嫁給他,我不在乎他愛不愛我,我只想嫁給他……」
「孤又沒有攔著你不讓你嫁,孤會讓宗室將你除名,到時候你一個庶民,你想嫁誰,孤管不著。你也別喊姑姑了,孤嫌臟。」
坤儀生生怔住了,咬牙看著我,最后帶著哭腔道:「姑姑,你為何要如此逼迫我?」
「孤逼你?坤儀,路孤都已經給你了,選擇權在你手里。」我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少女匍匐在我跟前,百姓的賦稅將她養得細膩嫩肉,皇權的尊貴讓她儀態良好。
她是整個王朝最尊貴的女人之一,她柔弱又乖順,是溫室里嬌養出來的兔子,她當然可以轟轟烈烈地去愛一個人,因為替她殿后的是我,為她承受世人苛責的是皇室。
細細剖開整件事的脈絡,她并不無辜。
她應該永遠痛苦,永遠活在悔恨和愧疚當中,但她最后還是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然后故作姿態地安慰自己:父皇和姑姑不希望我永遠沉溺在過去里。
她踩著朱家的尸體奔赴她的愛情,還想要我九泉之下原諒她,簡直癡人說夢。
六
后來在坤儀的生辰宴上,我等到了皇兄給趙暄和坤儀賜婚的圣旨。
趙暄還挺硬氣,當場就回絕了,聲稱自己和蘇卻云早已定下婚約,不能言而無信、始亂終棄。
坤儀見此已經按捺不住了,我抬起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似乎被我眼底的威懾嚇住了。
因為前世的時候她就是這樣沖出去,當著京城世家的面說出愿意給趙暄做妾這種話的,就連皇兄都氣得差點嘔出一口血。
但人家有婚約在先,趙暄又護蘇氏護得緊,坤儀跪在太極殿前頭都磕破了才求得這門婚事。
但如今她應該是想起了我和她說的話,雖然心癢撓抓,但又緩緩坐回去了,一個字都沒有說。
我將酒盞扣在案上,如果坤儀不是皇室的人,她嫁給趙暄也好,嫁給流氓乞丐也好,該受的磋磨她自己去受。
但是她頂著皇室的名頭去給人做妾就是連帶著作踐我。
而且趙暄這個人我肯定會收拾的,等我解決了他,她要是披麻戴孝地嫁給他我還能贊她一聲忠貞。
宴席過半,暗衛在我耳側回稟,我借口出去醒酒,由暗衛引路,見到了躲在假山石后說話的趙暄和坤儀。
「我與卻云情投意合,還有婚約在身,請殿下不要再糾纏于我!」
坤儀的聲音帶著哽咽,含淚道:「趙暄,我只是想嫁給你,你還可以愛她,我只要嫁給你,你像養一個閑人一樣養著我就好了……」
坤儀似乎在和他拉扯,卻被他一把推開了,我依稀能聽到坤儀摔倒在地上的聲音,我的第一反應是,她那身宮裳是好幾個繡娘忙活了小半個月才繡出來的。
如今肯定臟了。
那料子金貴,說不定已經破了。
我靜默不語,趙暄卻在轉身要走的時候忽然道:「長公主殿下,你還要偷聽多久?」
我自黑暗中走出,目光掃過他,道:「孤有話要同你說,勞你移步。」
被推倒在地上的坤儀詫異地看著我,可我沒有多看她一眼。
趙暄在這個時候還是很給我面子的,但即使和我一同走到了太液池,說話的時候還是有一種不屑的倨傲,「殿下如果是要給坤儀公主當說客,就免開金口了。」
我嗤笑一聲,目光自上而下地打量他,說:「世子爺,你還記得大報恩寺的那個小女孩兒嗎?」
趙暄的目光果然立即變了,不可置信地看著我,著急地追問道:「大報恩寺,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后退兩步,從袖中拿出一個鈴鐺,在他眼前一晃,輕笑道:「世子,不要眼瞎心盲,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急切地抬起手,慌亂地就要抓我的手腕,卻被我側身避開了——別挨老子。
「你把話說清楚!」
「你要是想知道,我們三日后,大報恩寺的桃花樹下見,別帶旁人。」
說完我就干脆利落地離開了,只留給他一個背影,趙暄從前跌落山崖過,被一個小姑娘給救了,那個小姑娘心善,沒留下姓名,卻給了他一只鈴鐺。
后來趙暄找到了在大報恩寺禮佛的貴女,相府庶女蘇卻云,誤以為是她救的自己,于是磨著父母定下兩家的婚事。
他的母親已經死了,如今的繼母很樂意見他娶一個庶女,很快答應了下來。
蘇卻云被一時的榮華沖昏了頭腦,這些年一直瞞著趙暄。
但他至今都不知道那個救他的人不是蘇卻云,自然也不可能是我。
是坤儀。
七
我可沒心思和他玩這種躲躲藏藏、情情愛愛的游戲,我想要的,一直是他的狗命。
一個伏殺他的機會送上門來,我怎么可能會放過?
這種因為一個物件兒、一份施舍就認定了的喜歡,我都不知道說他廉價還是說他的喜歡廉價。
腦子發癲才喜歡這種人。
就在我要穿過宮道離開的時候,轉角處忽然出現了一個人,我下意識地要喊暗衛,卻聽到他壓低了聲音,喊了聲「殿下」。
崔庾的聲音。
我聽出來了,但還是有意逗他,在濃濃的夜色里,輕聲問:「崔庾,是你么?」
「是我,殿下。」
我笑起來,手指撫上他的臉頰,他似乎有兩分靦腆,愣神過后,有些不自然地別過頭。他問我:「殿下方才,和誰在一起?」
我眼底的笑意斂了斂,收回了手,我在心底琢磨著怎么和他說這件事,崔庾卻立即道:「臣是不是管太多了……」
「沒有,你是我挑的駙馬,我的事,準許你過問。」我平靜地打斷他,然后道,「但是崔庾,我如今有更緊要的事要做,暫時不能和你透露。你明白嗎?」
「我明白——不,臣明白。」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笑容干凈爽朗。
我和他一同走在宮道上,月光傾瀉下來,我稍稍側頭看著他,看著他清俊的眉眼,刀裁的鬢發,我想尋幾句話來說,但遲遲沒有開口。
我喜歡他嗎?并不喜歡,只是少年將軍的戰死給我的沖擊力太大,這一次我想護住他。
愛是可以慢慢養出來的,我這樣想。
率先開口的是崔庾,他說:「我沒有想到殿下會看中我……」
我能想得通他為什么這樣說,崔家滿門忠烈,祖祖輩輩鎮守邊關,男丁不是戰死沙場,就是帶傷活不過百年,到他這一代,已然子嗣凋零。
可崔家就算只剩他一個男兒,到最后還是死守宮門,護君王周全。
「崔庾,你是值得我欽佩的人,不要妄自菲薄。」在亂世里,一顆赤忱的心就足夠令人動容了。
「殿下如果不介意,我想,我想請你和我一起去,看望我的父親……」崔庾緊張地說,言辭之中尚有兩分猶豫。
可他的父親早就死了。
早年上戰場帶了傷,回京后也沒有將養好,沒多久就撒手人寰,這些年只有崔夫人帶著崔庾長大。
見我沒有說話,崔庾立即找補:「要是殿下沒空也沒有關系,以殿下的身份,本就……」
「什么時候去?」我挑眉道,他只是把我當成了他的未來的妻子,這本就是應該的。
崔庾笑起來,道:「殿下真好。」
八
我好嗎?我不好。
因為知道他的一腔熱血我才會選擇他,為了成功報復趙暄,我也不介意利用坤儀,我這一生都要權衡利弊,這世道并沒有給我太多的選擇。
但是我不后悔,我能站在這個位置上,已經把世上大多數人踩在腳底了,我不會為了男人放棄權利和欲望,我要永遠青云直上,即使腳下白骨森森。
因為宴會結束已經很晚了,皇兄讓我在宮里留宿,我剛卸下外面的冠服,坤儀就闖了進來,她雙目赤紅,說話的時候帶著濃濃的不甘。
「你都和趙暄說了什么?你還是我從前那個姑姑嗎?三令五申讓我不要自甘下賤,可你自己還不是貼著上去糾纏他!」坤儀怒喝道,怨毒地看著我。
我輕飄飄地掃了她一眼,問:「如果孤不攔著呢?你是不是要去給他做妾?還是讓皇兄賜死蘇卻云,你就可以風風光光地嫁過去?」
坤儀啞然,以她的性子是不會去害蘇卻云的,而且蘇卻云在這個時候死了,世人會怎樣看她?怎樣看皇室?但她又實在喜歡趙暄,所以才在前世的時候干出那種丟人的事。
「我只是愛上了一個人——」
我劈手給了她一耳光,硬是把她扇得側過頭去,我覺得她很可笑,愛上了一個人,可以把全家都毀掉。
她滿臉無辜地看著我,似乎我決然地打斷了她煽情的戲碼,我道:「愛很重要,但世上有比愛更重要的東西。」
「恨,恨一個人也很重要。」我道,愛不可以抵消一切,有些東西就是越不過去的!
愛一個人無罪,我甚至欣賞她的奮不顧身,但在愛一個人之前,要保全自己不被傷害。
可她在目睹兄長、父母姑姑都慘死之后,還能和趙暄相濡以沫,恩愛白頭,或許煎熬過、難受過,但我們的命在她的愛情跟前,不值一提。
她忍不住和我求饒,哽咽著說:「姑姑,他很可憐的,他父母偏愛他的弟弟,他也沒有可以……」
我更可憐,有你這種侄女。
「他說過愛你嗎?他給過你尊重嗎?他想過娶你嗎?沒有!」
我抬起她的下頜,強迫她看著我,說:「如果你還不甘心,那孤再給你一次機會。」
九
我原本是約好了和趙暄三日后見的,可京城大雪將至,營州瘟疫肆虐,百姓苦不堪言,加急的折子堆了一摞。
皇兄已經三番五次招我入宮了,越到這種時候,他的「頭風」就又重了,躲在太極殿里對那些大臣避而不見。
我剛剛到太極殿,大臣們就紛紛上來將我圍了起來,怨聲載道:「殿下您可算是來了,這次營州不僅凍傷了……」
「殿下,之前修建行宮,再加上千秋節和坤儀公主的及笄宴耗資巨大,如今賑災……」
「殿下……」
「閉嘴!」我大喝道,瘟疫始于大雪、發于冬至、生于小寒、盛于立春、弱于雨水、衰于驚蟄,但這次別說營州難以幸免,甚至已經波及周邊的州府。
秉筆太監把大臣攔在門外,我跨過門檻進去,就看到皇兄正倚在榻上,旁邊妃子正在給他剝蜜橘。
我冷笑一聲,宮妃立即退下,他慢吞吞地起身,按壓著眉心,愁眉苦臉地道:「妙善啊,這一到冬天,我的頭風就更厲害了……」
我瞥了他一眼,他就立即閉嘴了,我這才道:「封鎖營州,無論百姓官員,一律不得出。讓趙暄帶人去賑災。」
「這!這不可啊,坤儀知道了要鬧的……」
我的眼風掃過他,語氣凌厲:「你怕坤儀鬧,就不怕大臣鬧,百姓鬧?你的皇位還要不要了?」
他像一只年老無力的棕熊,耷拉著腦袋,嘆息道:「坤儀不是鬧著要嫁給他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有這么一個女兒,她要什么我沒給她……」
等到趙暄帶著人殺進來,掐著你的脖頸給你灌下毒酒,你大抵就說不出這種話了。
我冷聲道:「讓他去賑災,他要是活著回來,你就把坤儀許配給他,要是活不成,人各有命罷了。」
皇兄似乎思慮了一下,最后才道:「聽你的。」
「這些折子……」我試探著開口。
皇兄似乎想到什么,立即道:「這些折子我看得頭疼,到時候我讓太監全部送去給你,你就在宮里再住一段時間吧。」
我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他,他重新躺在軟榻上,優哉游哉的樣子,絲毫沒有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么不妥,外面的百姓橫尸遍野,大臣殫精竭慮,好像都和他無關。
他把自己鎖在殿里,把后宮給了皇后,把皇權給了我。
好像自己只是一個富貴閑人。
他一貫是很疼我的。
因為他只有我這一個妹妹。
我轉身離開被熏得香暖的大殿,走進了撲面而來的風雪,在大臣們的目光中,緩緩道:「到偏殿再議。」
十
我在皇宮里一連待了好幾日,期間崔庾來看過我,都被我推拒了。
一開始的時候他是常來的,就站在殿外的梨樹下,暴雪壓枝,桂魄高懸,可當我抬起頭的時候,他總是站在那里,如清風明月般讓人舒服。
漸漸地,他就不大來了,因為我總抽不出空見他,也有些蓬頭垢面,外面總是有大臣在等著,他們的官袍上也落著厚厚的雪。
我的眼下是濃重的烏青,眼底是血絲,抽出空和他說話的時候總是昏昏欲睡。
他不來了還好,我也不想再應付人了。
等營州的事情告一段落,我才發覺已經一整個月都沒回過長公主府了。
暗衛欲言又止,我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問:「怎么回事?」
暗衛這才道:「您應該見一見崔公子的。」
「之前不是有公事嗎,如今可以見了。」我漫不經心地道,尋思著見崔庾的時候要穿什么衣裳,是不是應該鮮亮一點?戴支滴珠簪子是不是更好看一些?
「崔將軍的忌日到了。」暗衛沉聲道。
崔將軍就是崔庾的父親,我一愣,「什么時候?」
「三日前。」
我扶簪子的手微微一頓,想起坤儀生辰那晚,我答應了他的,要陪他一起去見他的父親。
我有些恍惚,但什么都沒說,只是靜默了下來。
罷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時間。
等我和他成婚,再慢慢磨吧。
我在要出宮的時候遇到了朱徵來給皇兄請安。
我這個侄子雖然有些一根筋,但還是很聽話的,看見我的時候像一只軟軟的獅子狗,喊了聲「姑姑」。
只不過有我這么一棵大樹在朝中,他這個太子總有些不起眼,我安撫道:「營州的事已經穩下來了,你不必太擔心。」
「是我不爭氣,老是讓姑姑受累。」朱徵嘆了一口氣,有些自責。
我擺擺手,溫和地說:「你還年輕啊。」
我們朱家的氛圍是很好很好的,早在父皇母后在世的時候,就沒有那些不干凈的事情,皇兄登基了,江山也要分我一半,朱徵和坤儀對我也十分禮重。
我的皇兄愚蠢懦弱,并不是亂世之君,可唯獨對我挑不出錯。
所以前世的時候,即使知道皇兄不是稱職的君王,但我還是至死不渝地擁護他,總以為他遲早會幡然醒悟,開始發奮圖強的。
但如今我想通了,愚忠不可取,一條明知是錯的路,要及時止損。
我剛剛回到府邸,就看到在府外等著我的人,檀策。
檀策才是我前世挑選的駙馬,但是我們還沒來得及成親,趙暄就殺過來了。
在趙暄登基以后,他也是第一個率領京城世家俯首稱臣的,他身上少了殺戮,多了罵名。
但我并不怪他,因為不是每個人都是皇室的公主,我可以坦然地赴死,但別人的命也是命,能讓自己活下來,然后保護別人,就已經是很勇敢的事了。
對于百姓來說,誰做皇帝并不重要,能讓他們過得好才是最重要的。
殉國殉君是節氣,歸順新王是識時務者為俊杰。
「殿下。」檀策朝我頷首,說話的時候很是謙遜,「經久不見,殿下憔悴了。」
「憔不憔悴的,怎敢有勞檀大人親自走一趟?」我嗤笑道。
我稍稍側目,剛好看到崔庾策馬而來,他看著我,目光灼灼。
我的目光越過他,落在他身后的少女上,少女生得明艷動人,猶如朝陽一般,她拎著手里的韁繩,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我好像見過她,又好像沒有,但想不起來了。
崔庾下馬,朝我走了過來,拱手行禮:「殿下,你回來了。」
「嗯。」我有點心虛,答應過要陪他去看他父親了,到頭來食言的卻是我,我道,「進去坐坐?」
崔庾搖頭,道:「不必了,殿下政務繁忙,臣害怕叨擾了您。」
哦,不進就不進吧,我點點頭,帶著檀策進去了。
檀策在前世的時候勸過我登基,我雖然覺得皇兄有些窩囊,但朱徵還是個不錯的苗子,只要有不錯的大臣輔佐,還是能成器的。
但如今他坐在我面前,同我說了和前世同樣的話,我知道他是真的想扶持我上位,所以當初才會把吏部的權給他。
他和我一樣審時度勢,權衡利弊,不放過每一個往上爬的機會。這樣的人,如果任用得當,是個好幫手。
他看著我整日出入宮闈,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內相」了,自然也想借著我的東風上青云。
我笑彎了眉眼,并沒有立即答應,還是和他周旋著。
只是在臨走的時候,這位從容不迫的君子居然問我:「殿下當初為何沒有選我?」
為何?我愣了愣,反問道:「你喜歡孤?」
檀策噎住了,我笑著道:「那不就得了,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聯姻不過求個心里慰藉。睡一覺就能捆綁在一起,那最有權勢的應當是青樓里的娼妓。」
檀策失笑,大抵笑我居然把自己和娼妓自比,他無可奈何地看著我,最后彎腰退下了。
十一
唯一讓我意外的是,趙暄居然活著回來了。
不過他命大,當初滿門抄斬他都能活下來,如今區區瘟疫,奈何不了他。
我不打算等了,慢刀子磨人沒意思,當然是親手解決來得最痛快。
大報恩寺的桃花還沒開,從前的好顏色早早凋零,隆冬的雪化了,我帶著人來到寺廟后,看著濃綠的青山,眼底盡是譏嘲。
「殿下。」趙暄來得很是匆忙,他急切地看著我,似乎想從我眼底探尋出什么。
可我不動聲色地看著他,說:「你想知道當年救你的那個人是誰,對嗎?」
他攥了攥拳,點頭應是。
我拿出鈴鐺遞給他,他立即接了過去,仔細辨認,就在他攢眉端看的時候,卻忽然被鈴鐺上的小刺劃傷了手。
可他絲毫不在意,還是不住地摩挲著那個鈴鐺,仔細辨認,等他手腳發軟,險些要跪下的時候,猛地抬起頭看著我,仿佛不明白我為何要對他下手腳。
我將鈴鐺從他手里奪了回來,這只鈴鐺里里外外都淬了毒,尋常碰到并沒有大礙,但只要見了血,毒素就迅速從傷口蔓延全身,拖不了多久就會暴斃。
我冷眼看著他,譏誚道:「趙世子,你不是想知道當初救你的人是誰嗎?」
趙大情種死死地盯著我,這個時候了還想求個答案。
我晃著手里的鈴鐺,稍稍抬手,暗衛就把坤儀給押上來了,坤儀一開始還懵懵懂懂的,可只要看到趙暄,她立即就精神了,雙目炙熱。
「姑姑,你這是做什么?」坤儀大斥道,然后就要推開暗衛去扶趙暄,嚷嚷著,「阿暄,阿暄!你怎么樣了?」
趙暄至今不知道自己是中毒了,還以為我要給坤儀出氣,看著坤儀,冷嗤道:「惺惺作態。」
坤儀一僵,轉過身就要來求我,我從暗衛手里接過一把匕首,鋒利的冷刃,映著光的刀面,削鐵如泥。
我把她摟在懷里,把匕首遞給她,看著孤立無援的趙暄,在她耳側道:「坤儀,這是姑姑給你的最后一次機會。殺了他,你還是大齊最尊貴的公主;你要是下不去手,那就去九泉之下和他團圓吧。」
我的話說得很明白了,要想在一起就去黃泉做夫妻,活著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我把匕首塞給她,她手都是顫抖的,久久握不穩,卻哭著落下淚來,慌張地,哽咽著說:「姑姑,你不要這樣逼我,他什么都沒有做錯,我不能失去他的,我不能失去他啊……」
她當然不忍,因為如今的她沒有見過她的太子哥哥頭顱懸在高墻之上,沒有見過她的父皇被灌毒酒,沒有見過她的母后自戕殉情。
就算她見了,她還是代替他們原諒了趙暄。
可是憑什么?
我這種睚眥必報的人,沒有原諒,只有血債血償。
她哭得淚眼婆娑,我死的時候她也哭得這樣慘。
我總是對她心軟的,畢竟我養了她這么多年。
就在我恍惚的那一剎,那柄匕首就抵上了我的脖頸。
被磨得锃亮的匕首,抵在我脖頸上的時候,她甚至能感受到我的血液在皮肉下緩緩流動。
坤儀挾持著我,語氣是顫抖無措的,帶著濃濃的哭腔:「姑姑,我不做這個公主了,你放我們走吧,對不起……對不起……」
「姑姑,對不起……」
我身后的暗衛不敢輕舉妄動,坤儀命令他們放下手中的武器,然后挾持著我緩緩靠近趙暄,我放松了姿態,挺直腰桿,冷眼看著她。
她還是那副無辜的樣子,淚眼蒙眬,我見猶憐,即使拿刀子對著我,也是一副受害者的模樣。
猛地,那柄匕首刺進了我的肩膀,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宮裳,那一刻的痛苦和萬箭穿心的時候一樣,和回憶重疊在一起,真的疼極了。
她用力把我推向暗衛,然后帶著趙暄從后山逃走,只留下一句:「姑姑,對不住!」
她就算不做這個公主,就算要反過來傷害我,還是要和趙暄遠走高飛!她的一腔好骨氣全用在了情愛了!
暗衛連忙上前緝拿,我穩住心神,吐出一口帶著血腥味的濁氣,稍稍闔上眼,侍衛追問我要不要加派人手追殺,我嘆道:「兩個死人,不要緊了。」
人都死了,怎么死的,已經不重要了。
橫豎有暗衛善后。
我捂住胸口,鮮紅的血從我指縫間流出,越發地刺眼,我看了許久,怔怔地。
從此以后,我最疼愛的侄女,就死了。
她或許沒有想過殺我,但我不能再留她了。
在回府的路上,我終于落下一行清淚來,我為她哭過一場,我們姑侄十幾載的情分,也算盡了。
十二
我始終是個自私又涼薄的人,我總不能傻到養虎為患,等趙暄結黨營私,羽翼豐滿了再去籌謀怎么殺他。
立場不同,我要始終捍衛皇室的尊榮。
書里的趙暄是世子,但母親早逝,父親迎了續弦,沒兩年幺弟就出生了,所以他并不受寵。
這種公主下嫁的事情,他要肯全了皇家的顏面,那任誰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他實在情深,認定了蘇卻云就不愿迎娶坤儀,在坤儀嫁過去做平妻的時候,咬死了要讓坤儀行妾禮。
他們主角虐戀情深,看不下去的是我這個炮灰,他要敢挑釁皇權,那就要承受挑釁皇權的代價。
他的白月光蘇卻云也死在了那場風波里,是書中主角黑化的轉折點,也是我這個炮灰作死之路的巔峰。
他本來就是殺伐果斷野心勃勃的人,要殺到君王之上,站在權欲之巔。
但這一次,就沒有這樣好的機會了。
府醫剛剛為我包扎好傷口,朱徵就鬧到了長公主府,我臉色慘白,渾身使不上力氣,最后撐著見他一面。
可他怒氣沖沖地沖進來,張口就問我:「坤儀去哪兒了?」
我死死地摳著軟枕,平靜地看著他,道:「坤儀已經死了。朱徵,你就當沒有這個妹妹吧。」
我這句話落,他手里的劍終于對準了我。
我的目光驟然變得凌厲,大喝的時候傷口險些繃開了:「放肆!」
他的手腕顫了一下,最后長劍被暗衛打落,他或許沒想過傷我,但還是咬牙道:「姑姑,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因為從前沒死過,自然不是這樣的。
如今死過一次了,總不能一點記性都不長。
朱徵筆直地站在我跟前,道:「我不相信你會殺了她,父皇也不相信,我要去找她!」
「你在說什么屁話?她是和趙暄私奔的,你堂堂儲君……」我劇烈地咳嗽了兩聲,感覺心都在慌顫。
我確實沒有殺坤儀,但她已經不能再回到皇室了,她就是再站到我面前,我也不會認她。
她種什么樣的因,得什么樣的果,最后的下場都是她咎由自取。
朱徵見我病得厲害,面色有兩分動容,控制不住地上前來,最后卻止步,道:「我就算是儲君,她也是我的妹妹,就像姑姑是父皇的妹妹一樣,我不會放任她不管的!」
我狠狠攢眉,還沒來得及攔他,他就沖出去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只能無力靠在軟枕上,放緩了呼吸。
前世的朱徵命不太好,剛好是趙暄奪權路上的絆腳石,所以成了趙暄登基的獻祭品,我如今看著他,總想起他的頭顱懸在城墻上,眼底沒有一絲光彩,就那樣看著我。
我咬緊牙關,最后強撐著扣住案幾,道:「派人跟著他,不要出事。」
他太莽撞,太少年氣,我總怕他做出什么錯事,即使他上一刻提劍抵著我。
滿腔的酸澀和難受席卷心頭,說不難受是假的,我垂了垂眼,最后看著自己的手,緩緩道:「他們都不理解孤,沒關系,孤不需要。」
我知道自己在走一條什么樣的路,只要我不后悔,我就不會覺得苦。
檀策的帖子遞進了長公主府,我身上的傷還沒好,為了避免朝臣看出來,連太醫都沒有傳過。
我還是很給他面子的,在百里春見了他一面,他笑著道:「殿下風姿依舊。」
狐狗貍,我沏了一盞雀舌遞給他,他把一份壓了許久的折子遞給我,道:「漠北最近很不安分。」
「皇兄看過了嗎?」我接了過來,一目十行地掃過,眉頭緊蹙,檀策沒有搭話,顯然是沒有遞上去。
他是在暗示我,一旦漠北發動戰爭,我要想登基就很難了,朝臣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在關鍵時刻換皇帝的。
他在催我動手。
我沒有立即應話,畢竟坐在那個皇位上的,是我的皇兄。
檀策也沒有逼我,他說話很有分寸,瘦長的手推開的窗,別有意味地道:「殿下,此時春景不錯。」
我順著他的話頭看過去,百里春是富家子弟玩樂的地方,下面是馬場,我和檀策所在的地方是供人休憩的茶樓。
不遠處的少年騎在馬上,比他稍矮一些的少女仰起頭看他,其實我看不太清他們的神情,但崔庾的手攬著她的腰。
雖然崔庾有些慌亂地推開了,但少女大膽地上前,攬住了他的脖頸,不知道說了什么。
這次崔庾沒有推開。
檀策一直打量著我,似乎想看看我惱羞成怒的樣子。
可讓他失望了,比起崔庾愛不愛我,我更關心的是他能不能像效忠君主一樣忠于我。
畢竟一封圣旨捆起來的姻緣,自然比不過朝夕相處。
我低頭喝了一口茶,抬頭問:「那個女人是誰?」
「邕州趙氏的嫡女,趙明珠。」檀策道,他對我的風輕云淡有些失望,又道,「趙家和崔家都是將門,但趙家鎮守邕州,昌盛磅礴。」
我眼睛一亮,咋舌道:「趙家手里的兵權可不是崔家能比的!」
檀策愣住,很快知道我怎么想的,帶著笑意輕嗤一聲,說:「如果殿下能娶趙明珠,想必這個駙馬輪不到崔庾。」
「檀卿知我。」我譏笑道,飲了一口茶。
趙明珠啊,趙家可就這么一個女兒,要是娶了她,那可是潑天的富貴,怎么就偏偏落到崔庾那塊木頭手里了。
暴殄天物。
但是檀策這么一說,我忽然想起一樁舊事來,前世在崔庾死后,有女自西北來,鳳冠霞帔,嫁衣如火,最后為他扶棺、哭靈,此后半生都在照料崔庾窮困潦倒的生母。
那樣熾熱的人,也沒在史書上留下一筆,沒有名姓,也沒有名分。
如今看來,前世那個女子便是趙明珠吧。
她是徹徹底底和趙家決裂,然后守著崔家的。
她的荒唐在亂世之下不足一提,就連我一開始也不知道她是誰。
我不知道前世的他們是怎樣的淵源,但如今看著他們相擁在一起,應當是相愛的。
不怕大情種,就怕大情種湊一窩,一個個下餃子似的往水深火熱里跳。
可憐又可敬。
十三
我在三日后等到了崔庾和趙明珠。
彼時我剛剛去看望完吏部尚書,回到府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天上星子錯落,小廝同我稟告他們在院子里等我。
我挑眉,坦然地見了。
他們光明正大地站在我面前,崔庾眼底尚有兩分愧疚,但趙明珠如臨大敵一般看著我。
「你們來找孤,該不會是為了退婚吧?」我面無表情地說。
崔庾和趙明珠都有兩分詫異,應該沒想到我已經知道了他們的私情。
可趙明珠緩緩握住了崔庾的手,說:「我和阿庾兩情相悅,只要你肯退婚,有什么條件,你盡管提。」
喲,真新鮮。
我看向趙明珠,眼底坦然自若,猛地抽出懸在架子上的長劍,劍面貼著她的臉頰,輕輕拍了拍,聲音森寒:「什么時候,你也有資格和孤談條件了?」
崔庾緊張地看著我,道:「殿下!」
趙明珠渾身僵硬,臉色慘白,說:「我!我可是邕州趙氏的嫡女!」
「你是趙氏嫡女又如何?孤還是大齊長公主呢。」我挑釁地看著她,眼底凌厲決絕,沒有給她一寸退路。
「那你就殺了我吧,我是沒有資格和你比,只要阿庾是愛我的,我拼了這條命也要和他在一起!」她十分孑然地說。
崔庾把她拉到了身后,然后正面迎著我的劍,說:「臣心悅明珠,還請殿下成全。」
「崔庾,你在逼我嗎?」
「臣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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