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
夏日的晨霧還未散盡，集市上已經(jīng)熱鬧起來。
街邊的梧桐樹上，知了扯著嗓子叫喚，仿佛在宣告又一個火辣的日子即將開始。
每個鎮(zhèn)上都有那么一個讓人難忘的攤位，在我們這里，就是她家的臭豆腐、攤。
不為別的，就因為那個總是低著頭的俊俏姑娘，和她端出來的那一盤盤黑里透亮的臭豆腐。
說起這個故事，還得從去年夏天說起。
那時我剛從部隊退伍回來，托人在鎮(zhèn)上糧站找了份工作。
每天早出晚歸，倒也安穩(wěn)。
娘總念叨著讓我找個對象，說我都二十六了，再不找媳婦就該打光棍了。
“小武，你說你咋這么不開竅呢？”
娘坐在院子里剝蒜薹，邊剝邊嘮叨，“你看隔壁老劉家的小子，比你小兩歲，孩子都會跑了。”
我擺弄著院子里的辣椒秧子，也不應聲。
在部隊里那些年，倒是見過不少漂亮姑娘，可總覺得緣分未到。
“娘，您就甭操心了，該來的總會來。”
我笑著安慰她。
“你呀，就是太實在！”
娘嘆了口氣，“你說你咋就不能機靈點？”
我知道娘說的是啥意思。
從小到大，村里人都說我木訥，話少。
其實我不是不會說，只是覺得有些話不值當說。
當兵那會兒，我們班長總說我是個悶葫蘆，可遇到正事兒，我比誰都靠譜。
那天早上，我騎著自行車去上班，路過集市時，突然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順著味兒找去，看見一個小攤位，上面擺著幾盤冒著熱氣的臭豆腐。
攤位后面站著個姑娘，梳著一條齊腰的大辮子，低著頭在忙活。
我停下車，要了一份。
她抬頭看我一眼，那眼神清亮得像是早晨的露珠。
“剛出鍋的，小心燙。”
她把一盤臭豆腐遞給我，聲音輕柔。
我接過來嘗了一口，外焦里嫩，味道醇香。
這一口，不知道是臭豆腐香，還是這遞豆腐的人美，總之讓我魂不守舍。
從那天起，我每天上班都要繞到集市，買一份她家的臭豆腐。
一來二去，知道她叫林小巧，是從鄰縣嫁過來的。
她男人在工地干活時出了事，留下她和一個婆婆相依為命。
“你天天來買，不膩啊？”有一天她突然問我。
我憨憨一笑：“好吃就不膩。”
她抿嘴笑了，那笑容像是春天的桃花，讓人心里一蕩。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去。
我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離不開這個小攤位，不為別的，就想多看她一眼。
有時候她忙著，我就在一旁站著，看她麻利地翻動豆腐，看她細心地撒調(diào)料。
那年夏天特別熱，知了叫得歡實。
我每天早上都會帶一把蒜薹給她，我知道她愛吃。
蒜薹是我自己種的，青嫩水靈。
“你咋知道我愛吃蒜薹？”她有一次問我。
“你調(diào)味的時候，總放蒜末。”我說。
她愣了一下，眼里有光閃過：“你觀察得真仔細。”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就是覺得，你做的東西都香。”
婆婆有一天也在攤位上，是個瘦小的老太太，但精神矍鑠。
她盯著我看了半天，突然說：“小伙子，你是不是在糧站上班？”
我點點頭：“是啊，婆婆。”
“那好啊，”她笑瞇瞇地說，“固定工作，踏實人。”
我不知道她是啥意思，但看見小巧的臉一下子紅了，低下頭不說話。
又過了些日子，我娘知道我天天買臭豆腐的事，打聽了一下就找上門去。
回來后，她神神秘秘地跟我說：“兒子，那姑娘不錯，長得俊，人也本分。”
我心里一跳：“娘，您該不會…”
“我都打聽好了，”娘不等我說完，“她婆婆也是個明白人，都覺得你們挺般配。”
我一下子站起來：“那她咋說？”
娘笑著拍我頭：“你個傻小子，人家姑娘害羞，能當面說嗎？不過我看得出來，她對你也有意思。”
就這樣，在兩家人的撮合下，我和小巧定了親。
小巧的手藝是跟她婆婆學的。
婆婆年輕時在城里賣過臭豆腐，后來嫁到我們鎮(zhèn)上，就把這手藝帶來了。
她說這手藝看著簡單，其實很講究，光是豆腐的發(fā)酵時間就得掌握得特別準。
結婚那天，小巧穿著紅色的新衣服，漂亮得像朵花。
她婆婆拉著我的手說：“你要好好待她，她吃過苦，受過罪，值得更好的生活。”
我重重地點頭：“婆婆放心，我這輩子就是為了讓她幸福。”
婚后的日子比蜜還甜。
我依然在糧站上班，她繼續(xù)擺攤賣臭豆腐。
有時候下班早，我就去幫她收攤，然后騎車帶她回家。
夏天的風吹過來，帶著她身上的香味，讓我心里暖融融的。
日子久了，我也學會了做臭豆腐。
從選豆子到發(fā)酵，從調(diào)料到火候，都跟著她一點點學。
她說我學得快，其實是因為我用心。
現(xiàn)在我們小日子過得紅火，不但在鎮(zhèn)上開了家臭豆腐店，還在城里也開了分店。
但每到夏天，我們還是會在老集市擺攤，就在那個老地方。
有時候想想，還真是覺得緣分奇妙。
我用一把把新鮮的蒜薹，換來了她的笑容；她用一盤盤香噴噴的臭豆腐，溫暖了我的心。
前些日子，我們的女兒問我：“爹，你當初是不是天天買臭豆腐，就是想追我娘？”
我笑著摸摸她的頭：“那倒不是，我是真覺得你娘做的臭豆腐好吃。”
“那你為啥天天送蒜薹？”
我看了眼在廚房忙活的小巧，輕聲說：“因為我想讓她知道，這世上有個人，記得她愛吃什么，在乎她喜歡什么。”
女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其實她不知道，這些年我給小巧的承諾，就像那年夏天的蒜薹一樣，一茬接一茬，永遠新鮮。
娘常說我是個木訥的人，可我覺得，愛一個人不在話多話少，而在用心。
就像小巧做的臭豆腐，看似普通，但只要用心去品，就能嘗出其中的美味。
這大概就是我們的愛情，樸實無華，卻有著最醇厚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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