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侖：不被拿捏的關鍵

封面圖 | 《巴斯特·斯克魯格斯的歌謠》

01

問：

馮叔，我在讀您的新書《人生的邏輯》。您在書里說，這本書是「想不開的解藥」，心情不好、抑郁的時候，都可以讀一讀。你見過很多抑郁的人嗎？您覺得他們為什么會抑郁？

馮侖：

就我的觀察，我發現抑郁的人，有兩個特點。

第一，中青年比較多。我們很少看見80多歲說自己抑郁的人。

為什么中青年容易抑郁？

人是社會的動物。大多數人的人生，都會跟著社會節律按部就班地往前走。

舉個例子，也許95%的人都是按照同一個節奏活的，出生，上幼兒園，讀小學、中學、大學，工作，結婚生子……

多數人的觀念中，到了二三十歲就該結婚。但是你三十多歲了，不談戀愛不結婚，周圍的人就會用異樣的眼光看你，覺得你不正常。

你可能會因此跟家長，跟親戚，跟周圍的人發生沖突。如果你不夠堅強不夠自洽，發生了沖突之后，就會郁悶。

有一個說法，大齡「剩男剩女」有三怕：一怕過節，二怕生病，三怕看別人幸福。

過節時別人都團聚了，「剩男剩女」只能自己過；生病了也沒人管；再一看，別人恩恩愛愛，牽著孩子，挺幸福的，而自己孤零零的，就顯得更落寞了。

當一個人的生活跟社會總體的節奏不同頻，跟大多數人的生活方式不太一樣時，他能不能堅持自己的判斷？堅持不住時，就會自己折騰自己。抑郁的人往往都是折騰自己、折磨自己。

一旦人上了年紀，社會節律的要求或者說約束就會變得比較小。還有一些上了年紀的人，會去折騰別人，自己就不抑郁了。前一段時間有個新聞，一個93歲的老人，因為91歲時犯了強奸罪，被判刑15年。這樣的人不僅不抑郁，他還為非作歹，整事情。

第二，好人抑郁的比較多。

自以為是好人的人，要臉，有道德感，以君子自居，對自己的要求就高。

而且好人更有可能活在別人羨慕的眼光里，總想做別人眼里的好人，一旦自己哪沒做好，就會給自己施加很大的壓力。壓力大了，人就容易抑郁。

有一些被家長保護得很好的孩子，從小衣食無憂，多才多藝，聽到的也都是贊揚，學習也好，不斷地被灌輸要考清北，要進「985」「211」，這樣一路順境的孩子，一旦遇到挫折，很容易就繃不住，然后抑郁了。

我們也能看到，一些所謂的江湖中的爛仔，從小混社會，甚至是幾進幾出監獄的人，好像從來不抑郁。

為什么會這樣呢？

好人對自己要求很高，有事總是責怪自己。而那些不太好的人，這些人往往是按照自己的本能活，從來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也從來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凡事總是怪別人。

你看那些總是在外面打架斗毆的人，都特別喜歡埋怨別人。他們遇了事，所有的解釋都是向外使勁，總覺得對面的人真壞，所以他要打人家，要把氣撒出來。

好人總是向內，往自己身上歸因，最后想不通，就抑郁了。

這就是為什么我們能看到一些很聰明、很好的人最后去研究佛法了，就是因為他們向內歸因，卻找不到好的解釋，或者找到的解釋是在不斷地否定自己，于是變得很焦慮，很郁悶，最后換一個解釋，信佛了，想通了，因為佛經里有無數個法門，就教人怎么樣搞定自己。

02

問：

所以要保持健康的心理狀態，遠離抑郁，就得順著社會節律活著，然后遇事向外求？

馮侖：

雖然95%的人可能都是按照同一個節奏活的，你當然也可以不按照那個節奏生活，去做那5%的人。只不過，你得因此面對異樣的眼光。只要你內心強大，承受得住壓力，就可以這樣去做。

如何讓內心強大？我想起一句德國諺語，「臉掉在地上，人就自由自在。」

你在別人面前有面兒，別人尊重你，這叫有臉。所謂沒臉，就是說別人壓根不在意你。

如果你在意臉面，你就可能被這件事拿捏。一旦感受到可能丟臉，就會為之焦慮、緊張、心煩氣躁。

如果你不在意臉面，也不覺得自己有多大的自尊，就是混，反而能心平氣和。

沒有自尊不等于沒有自信。很多在江湖上混的社會人，可能沒什么面子，不受人尊敬，但是他們超級自信。這種人的心理往往是更健康的，沒有什么麻煩。而一些要臉的人，精神內耗特別大。

所以說，首先要有自信。自信的人，不太會抑郁。

第二，要有一套自洽的解釋系統。

在過去的封建社會，山里頭的婦女，被人碰一下手就覺得遭到了侵犯，扛不住了，要跳井；到了現代社會，城里夜總會的小姐，跟人拉著手歡聲笑語，還得到一份小費。她們為什么扛得住？就是有了新的解釋，自洽了。

很多出家人，活得很通透，戒貪嗔癡，「你吃肉，你吃你的，跟我沒關系；你喝酒，你喝你的，跟我沒關系；你升官發財，那也是你的，還跟我沒關系。我按照我這一套解釋去過活。」

他們有一套自洽的解釋，就坦然，就不會精神內耗，更不會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