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說老總（二）

調解范、楊世仇

范石生、楊蓁同為早期滇軍名將，深得中山先生倚重。

范、楊與老總是云南陸軍講武堂同學，三人結為金蘭之交。

中山先生病逝后，唐繼堯率部侵入廣西，廣東軍政府派范石生率滇軍第2軍援桂。

范石生將所部命名為“定滇軍”，延請楊蓁為參謀長。

范部煙、賭習氣嚴重，楊蓁大力改革，責罰極嚴。

因為延誤軍務，楊蓁命令下至排長上至團長一并跪罰，導致亂兵生變，圍毆、虐殺楊蓁。

楊家后人認為亂兵是范所指使，兄弟之交成為世仇。

楊蓁

范石生是我軍早期最大的贊助人。

在云南講武堂學習期間，老總和金漢鼎、范石生、唐淮源、楊蓁、楊如軒、楊池生等同學秘密結成“五華社”，以拯救中華為宗旨，一起學習、討論、交流新思想。

云南軍政府成立后，范石生、老總編入援川軍第二梯團，范石生任連長，老總任排長。

范石生

日后，老總率南昌暴動部隊余部八百人流落粵、贛、湘邊界地帶，天寒衣單，糧秣、彈藥極度缺乏。

此時范石生部正從韶關移防郴州。

范石生思想進步，與我黨友善，所部有秘密黨組織。

聽聞玉階兄率殘部進至崇義縣上堡，念及結義之情，范石生派其部共產黨人韋伯萃前去聯系。

看到范義弟的密信，老總大喜過望，當即復信。

憶及此事，老總感慨有加：“我們始終心心相印。”

范石生讓玉階兄化名王楷，暴動部隊潛為范部某團，任其獨立行事，且默許玉階兄所部繼續打土豪。

蔣介石偵知后，要求范石生解決朱德所部。

范石生送給玉階兄銀洋兩擔，彈藥三擔，禮送玉階兄所部離開。

老總與范石生部訂有互不侵犯密約。

由湘南農軍組成的紅四軍二十九團返鄉心切、冒進湘南，在湖南省委代表杜修經強令下，老總率二十八團向湘南進發。

二十九團向范部郴州供應基地發起進攻，杜修經以黨紀相逼，老總無奈，帶領二十八團加入進攻隊伍。

范部全力反撲。

因為二十九團自身帶有嚴重弱點，最終導致“八月兵敗”。

郴州一役讓老總深為內疚。

蔣、范原本有隙。

蔣以范剿共不力為由，將范從軍長降為師長以作羞辱，后又改為縱隊司令。

在老蔣逼迫下，范石生辭去實職，改任軍事參議，所部被余漢謀繳械、解散。

抗戰爆發后，范石生攜家眷返回昆明，以岐黃之術懸壺濟世。

1939年，楊蓁之子楊維騫、楊維襄當街槍殺范石生，后投案自首。

法院以“子報父仇、可堪稱義”，予以輕判。

云南地下黨對此案有作調查，認為案中有案，懷疑幕后是老蔣指使。

老總念及范義弟深恩，采信周公領導的滇省地下黨調查所作結論。

綜合各方資料，老蔣參與刺范案證據不足。

范、楊兩家繼續互相視若寇仇。

建國后，老總多次召見范、楊兩家后人，盡心盡力進行調解，無奈為兩家后人嚴拒。

順帶說一句，楊蓁幼子楊維駿官至滇省政協副主席。

在學術上，楊維駿受革命史觀影響，有為勾結英帝國主義、以教建國的杜文秀“平反”之舉。

楊公不畏權勢，實名舉報白恩培、仇和、張田欣等滇省高官，為中央查辦滇省流毒之先聲。

滇軍緣

云南陸軍講武堂是民初三大軍校之一。

老總原名朱代珍、朱建德，與同學一同赴昆明參加講武堂首次招考。

老總落榜后才知，講武堂有潛規則，優先錄取滇籍考生。

老總改為現名，籍貫改為云南臨安府蒙自縣，方才考上。

老總學業優秀，是特別班學生。

老總與多位軍校俊彥結拜金蘭，結交十余名“后來創造歷史的朋友”，為其前半生之滇軍緣埋下伏筆。

前排左起：趙遂生、楊希閔、趙汝翼、蘭馥、金漢鼎

后排左起：朱德、楊池生、楊如軒、唐淮源

1919年，護法靖國戰爭結束，老總在瀘州自流井臨時寓所請八位同袍吃過橋米線，餐后大家合影。

老總在相片背面題詩：

百戰余生者，群才可撐天。

從征憑兩兩，大將剩三三。

“兩兩”是指滇軍兩個軍分兩次入川。

“三三”指合影的九位同袍。

此后歲月，老總為主義與之前的兄弟、學生鐵血相爭，所勝者多，亦有被滇軍學生銜尾追擊的苦痛時刻。

留影之中，有數人有過與老總刀兵相見的時候。

金漢鼎

在成功策動四川楊森部通電易幟后，老總受命前往江西，對朱培德部開展軍運工作。

途徑九江時，老總探望駐防九江的第9軍軍長兼九江警備司令金漢鼎。

在漢鼎老弟陪同下，老總前往南昌拜會第5方面軍總指揮朱培德。

在軍校時期，老總與培德并稱為云南講武堂“模范二朱”。

培德是客籍滇軍的最高人物。

經唐淮源和金漢鼎大力舉薦，朱培德采納朱德建議：開辦軍官教導團，按照云南陸軍講武堂的方法開展軍政訓練。

軍官教導團開辦之日，朱培德任命朱德為第3軍總參議兼教導團團長。

朱培德就任江西省主席之日，任命朱德為南昌市公安局局長。

分共之時，培德采取的是禮送出境的做法。

培德在動員會上表示：留者歡迎，走者歡送，朱某決不給兄弟們為難。

老總也被“歡送出境”。

漢鼎老弟親自護送玉階兄等人上廬山暫避，派人把義嫂和義侄女朱敏接到廬山。

國黨左派及共黨可能發動軍事行動，培德已有所聞，他采取了忍讓退避的措施。

從軍事角度看，南昌暴動最終是失敗的，其意義在于打響我黨舉義第一槍。

老總在南昌暴動中的地位，基本上等于“跑龍套”，但這個“龍套”非常重要。

周恩來對老總的評價是：“為南昌暴動立了頭功！”

汪精衛在武漢宣布“分共”，中央決定成立前敵委員會，在南昌發動起義。

老總先到九江，動員金漢鼎參加起義。

云南講武堂結拜的兄弟當中，如論個人關系，漢鼎和老總最為親密。

漢鼎是“瘌痢頭“，只有老總愿意和他同桌，兩兄弟情深意篤。

在護國、護法戰爭中，朱、金雙雄并立，并稱“朱金”，因驍勇善戰聞名川滇，名列滇軍“四大金剛”前兩位。

彼時，四川敘府一帶流傳有“黃拒蓋，廖毛瑟，朱金支隊惹不得”的民謠。

老總赴歐留學前，得到漢鼎老弟的鼎力資助。

老總來到九江時，漢鼎正要上廬山參加汪精衛、張發奎召開的分共會議。

漢鼎沒有響應玉階兄的策動，出于兄弟情義，他沒有出賣玉階兄。

老總在南昌，主要任務是利用在云南陸軍講武堂和滇軍中的人脈與聲望，參與機宜，獲取情報。

起義發動前，老總宴請滇軍兩位團長，以作調虎離山計。

8月3日，暴動部隊開始撤出南昌，沿撫河南下。

老總所率軍官團是先遣隊。

原因很簡單，南下首先要經過進賢、臨川地區，都是金漢鼎第9軍的防區。

老總致信漢鼎老弟。

接信后，金漢鼎假裝瞌睡，不予攔截，起義部隊得以安全通過。

楊如軒

駐防臨川的第9軍第27師師長楊如軒也收到玉階兄的密信。

楊如軒沒有同意加入起義隊伍，他視若不見，讓開大道，讓暴動部隊通過。

后來，起義部隊殘部抵達湘粵贛邊界上堡地區，此處又是如軒老弟的防區。

老總再次致信如軒老弟：“把上堡借我練兵三個月”。

楊如軒再次大開綠燈。

撤離南昌3個月后，起義部隊殘部終獲難得的休整環境。

隨后，金漢鼎奉命率部參加二次北伐，楊如軒奉命率部隨王均參加江西剿共。

王均也是老總在云南陸軍講武堂的同學。

老總率領紅四軍與各位義兄義弟作戰，從江湖道義到為信仰奮斗終身，必有過內心的痛苦掙扎，但未見任何一方有過關于老總猶豫、延宕、留力的陳述。

井岡山斗爭時期，楊如軒兵敗于紅軍，楊池生奉命從北伐前線調回江西，接替楊如軒。

二楊兵敗于紅四軍，當地傳有“不費紅軍三分力，打敗江西兩只羊”的歌謠。

建國初的刑事政策，有無血債是硬標準，“兩只羊”被判徒刑。

1951年，楊池生保外就醫，不久病逝。

1964年，老總視察云南。

楊如軒聞訊后致信求助，老總過問后，楊如軒監外執行，刑期不減。

楊如軒、楊池生先后兵敗于井岡山，老蔣將金漢鼎調回江西，任湘贛會剿總指揮部副總指揮。

后來，因金漢鼎部發生事變，老蔣以剿共不力為由，調金漢鼎為軍事參議院高參，升為上將。

解放后，老總委托陳賡、宋任窮上門探問，請金漢鼎赴京，推選為國務院參事兼北京市政協委員。

來到北京后，老總和漢鼎多次晤談。

老總特意向漢鼎問起自己學生李文彬的情況。

漢鼎告訴老總，李文彬于解放后逃臺，后赴美。

老總聽說李文彬已脫離蔣匪幫，感到釋然。

老總和漢鼎聊起當年率領紅四軍和李文彬部對戰的情況，不禁感慨：“大余一戰，李文彬再追，我們就沒命了。”

真正的高手都知道，真正的對手是值得尊重的。

若以對共軍的傷害指數排名，李文彬絕對可以進入前十。

李文彬的大名還在毛選中出現過：“聰明的敵人例如李文彬，近來也仿效我們的辦法，不殺俘虜，醫治被俘傷兵。”

李文彬是老總的學生，畢業于云南陸軍講武學校第1分校（瀘州）第1期步兵科。

老總時任旅長，駐扎于瀘州，兼任瀘州分校的戰術教官。

李文彬深得老總賞識，畢業后分到老總所部任連長。

老總留歐歸來時，李文彬已是王均麾下第25團團長。

李文彬非常尊重朱德，多次請朱老師前往25團，給全團官兵做“精神講話”。

李文彬是老總的高足，深得老總總結的貼身追擊戰術之精髓。

老話說，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老總教會了李文彬，卻差點被這位高足給害死。

老蔣調兵遣將，向井岡山根據地發動第三次“會剿”，李文彬率第21旅為第一路，后為前敵總指揮。

紅四軍離開井岡山，占領大庾縣城，決定就地休整三天，林彪率二十八團負責警戒。

林團長認為，敵軍走不過紅軍，不可能這么快趕過來，于是決定利用天然地形布置防御，沒有組織連排干部查看地形，沒有預案。

林團長萬萬沒想到的是，李文彬已經率部潛入縣城附近，突然于清晨時分對紅軍發動襲擊。

紅四軍在此役損失慘重。

林彪視大余之敗為奇恥大辱，從此吸取教訓，每次駐扎時必要親自觀察地形，部署防御。

李文彬旅和劉士毅旅對紅四軍交替追擊，紅四軍敗仗連連，直至在瑞金大柏地的生死戰中才扭轉風向。

后來，李文彬兩度率部入閩追擊紅四軍。

直至紅軍渡過汀江，李文彬才率部撤回原防。

楊得志回憶如下：21旅旅長叫李文彬，我們和他打過幾仗，都沒有打好……全旅清一色的灰軍裝，白帽罩。那時我們對帶白帽罩的敵人有點膽怯……

老蔣有私心，一向偏心于黃埔系。

若他把堆給胡宗南等人的資源，用到李文彬這些悍將的身上，中革史的前半部絕對要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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