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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一個月是最近一兩年最忙的一個月,書寫這件事卻也堅持了下來(咳咳,缺席一天,痛失全勤獎)。如果不是因為遠家書寫營,是不太可能做到的。
所以,為什么開辦書寫營,因為自己需要。
有時候就是需要逼自己一下,設置一道稍微難做的題,所有的進步都是和“不舒服”聯系在一起的。回頭來看那些寫下的日記,只言片語中,也有閃光的瞬間。
雖然書寫是一個人的事,但想到有三百多人在(同時)獨自寫,又確實感受到很有力的支持。在閱讀大家的書寫作業時,常有一種感慨:沒有一種生活是不值得過的。或者換個說法:任何生活過久了大概都會是重復,但不同的是,內心有什么東西在經過。
書寫者最幸運的一點,是擁有了“自我覺察”的第三只眼。感謝我們自己,過去一個月,我們確實在通過書寫,嘗試去過一種反思的生活。
文章末尾有加入遠家書寫營的方式,歡迎加入,和我一起寫。整理了這個月我自己的一部分日記放在這里——
1
出生后被送到福利院,又被一對荷蘭夫婦收養,長大成人的May- Lynn,真的通過網絡找到了她在四川安岳的親生父母,并且這個過程有我的參與——這是最近發生的神奇的事。
和May- Lynn確定好了她來中國的時間,聯系了安岳(她親生父母居住地)警察局,一切安排妥當。我將陪May去見她的親生父母。
May很激動,緊張,但她也似乎準備好了。兩個月前因為在紐約的一場展覽,輾轉知道May的故事,當我的自媒體上發布她的尋親消息時,網絡上很多人在留言區勸她別找了,一是希望渺茫,二是找到有什么意義?很多人說,親生父母大概率是為了生兒子才遺棄她的。
May不懂中文,生活的世界沒有一點東西和中國有關系,她一開始完全無法理解中國網友的反應。但經過這么些天,她大概懂了一些。但仍然不相信。
2
去酒店接May的路上,小練說,如果May一見面就哭訴和責問親生父母當年為什么要拋棄她,我就不想翻譯。過一會兒她又說,要是親生父母哭窮找May要錢,我也不翻譯,我先跟他們講道理。
小練顯然很緊張,當然更緊張的是May。
其實所有人都緊張,畢竟“認親”這樣的場面誰也沒有經歷過。就連主持認親的縣公安局局長說話也不順溜了。
在那間硬梆梆的公安局會議室里,一種尷尬的奇怪的氛圍,甚至有點好笑。局長很不滿意自己的表現,一邊擦汗一邊急匆匆又帶著歉意把我們“趕”出了公安局,他說:“你們找個地方自己聊,我們就不管了哈。”
后面的“劇情”就發展得自然而然了,根本沒有小練假想的場面。沒有抱怨,沒有委屈,沒有索求,甚至也沒有表面上的撕心裂肺,每個人都在默默承擔自己的那份痛苦,喜悅,和愛。
把May和男友留在她的血親之中,留在滿桌素菜(May和男友都吃素)的餐廳,我和小練小喜離開了安岳。回程的路上,小練說她再也不相信電視里演的了,好假。她說真實的東西不是那樣的。
是啊,真實的情感都自然而然,如實表達,每個人都有不得已,又做到了在自己處境里的最好,最合適。
May送給親生父母的禮物是一個相冊,上百張照片都是她和她在荷蘭的親人朋友,配的文字是她用英文寫了再AI翻譯的。第一頁寫了一句話:爸爸媽媽,我從未責怪過你們,有時候人生中必須做出艱難的選擇,這一點我完全理解。
4
寫在《寫父親》創作談里的一段話:
死亡不能終止親情,寫作也不能替代哀悼,但它能為人類情感提供一個暫時的棲息地。它們讓我們得以再次回望——不僅是父親,也是我們自身。在小說里,我寫下一句話:“他(父親)正帶著我們的心靈的全部重量,進入到世界的最深處。”父親并未離開,他只是走入了我們再也無法直視的地方。而寫作,是我通往那個地方的一盞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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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讀《鱘魚》記下一句話:烏龜可以活幾百年,因為它一動不動,但是,一動不動的生命有什么意思呢。
5
18位大涼山布拖縣的彝族小姑娘坐在遠家二樓小劇場。這是她們第一次來成都,甚至很多人都沒去過西昌。一開始大家緊張,主持人說自由交流,也可以提問題。沒人舉手。
主持人點名坐第一排的小女孩,說你不是讀過寧老師的書嗎?你來發言。小姑娘小聲說她只讀過《女朋友們》,沒讀完,被老師拿走了,老師現在還沒還給她。主持人問,老師是不是也還沒讀完所以不還給你?大家就都笑起來。
氛圍慢慢變得放松,有人問上課如何集中注意力,彭校長耐心回答。有人問對數學不感興趣怎么辦,剛好主辦方邀請了一位(川師附中?)數學老師現場解惑。問我的問題好幾個都和興趣以及“女孩子的友誼”有關。
有個一直紅著臉認真聽大家分享的女孩站起來用顫抖的聲音說,寧遠老師,我也想當作家,寫小說。她說她最喜歡的小說是張愛玲的《傾城之戀》,讀了四遍。
惹哭我的是另一個小姑娘說,家里經濟條件很不好,每次問父母要生活費都很難開口。她不知道如何克服。
也有特別放松的時候,有個皮膚黑黑牙齒雪白的矮個子小姑娘,成績優異,考上了江油的一所重點高中。她站起來表演起新學校的同桌怎么看不起她,她學同桌趾高氣揚的眼神,嘴巴癟起來,還推搡了一下身邊的女孩。全場哄笑。
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女孩都站起來發言了,是情緒飽滿的一個下午。走的時候湊到那個想寫小說的姑娘面前說了聲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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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瓊·狄迪恩在她書里說:“你坐下來吃晚飯,你熟知的生活就此結束。”
命運降臨的那一刻,不會有驚天動地的感覺。那個時刻如此自然而然地來了:在你坐下來吃晚飯的時候,在你散步時有白色飛鳥掠過的時候,在你跟一個人說“你好”的時候。
你有點驚訝,首先是驚訝于這種平靜,平靜中的狂喜。然后你很快接受了一切。你覺得你此前的人生都是在為這一刻做準備。
是啊,原來,在真理降臨前,你早已做好一切準備。
7
分享會上,一個“人生問題”的回答:
作家容易給人造成一個錯覺,似乎很多人生問題都可以問作家——作家既然能寫小說,當然也能順便解決人生問題。不是這樣的,至少我這個寫作者在面對很多人生問題的時候,其實和讀者一樣脆弱,迷茫,無奈。我可能正是帶著問題才去寫小說的。
我解答不了別人的人生問題,我自己的人生問題可能也沒有答案。如果有人讀了我的小說,受到啟發,去思考自己的人生問題,這當然是很好的。但這不是我寫小說的目的和動力。
小說永遠在說:事實比你想象的要復雜。小說不是把你帶到一個有答案的地方去,小說沒有辦法把人帶到一個目的地。小說只是讓讀者和作者共走一段路,它展示豐富幽微的世界,并且試圖去理解。
每個人在讀小說的時候,是帶著自己的人生在讀小說——就像我是帶著我自己的人生在寫小說。
當一本書呈現在你面前的時候,它只是一個半成品,就像我說衣服也只是半成品,是穿衣服的人讓它變成了一個成品。小說也是,只有當一個真實的人帶著他自己的人生來讀這個小說的時候,這個小說才完成了。
8
看《戲臺》的時候忍不住想,這幾乎就是陳佩斯的精神自傳。一部了不起的自傳。同時也是真正給我們這些普通人拍的電影。
看似荒誕的劇情下包裹著嚴肅的內在,甚至戲劇化的表演也恰到好處,老派在這里是必要的表達方式。
看完小桐投河自盡那一場戲,坐在電影院沉默了很久。
一部驕傲的電影,有骨氣和悲憫。
都說對于創作者來說,這不是一個好時代。這兒不好那兒不好,哪兒哪兒都不好。表達變得困難,敏感與復雜被壓縮,連一點耐心都變得奢侈。寫的人疲憊,讀的人稀少,創作仿佛成了一種逆流而行的事。
可即便如此,在這混沌之中,總是能看到好作品。《戲臺》結束,心里自然升起那種“真好啊”的情緒。不是振奮,也不是希望,只是覺得,這個時代,還沒完全吞掉所有的好東西。
也許對于創作者來說,從來就沒有什么“好時代”。創作從不是時代的獎賞,反倒是對時代“問題”的回應。創作從來不是在一切順遂中產生的。那些看似“不好”的部分,恰恰提供了創作的起點,點燃了內在的火焰。創作者往往是要在某種逼仄中尋找縫隙,像在一堵冷硬的墻上,敲出一小塊松動的磚。
9
跟彭師傅在地鐵內分別前,他突然問我一個問題,你的讀者都像今晚這樣深情嗎?
是的,我說。
好多場分享會都有人哭,有時候哭會傳染,一個人哭了另一個人也會哭。今年分享會我給自己的任務是:不哭。目前我都做到了。但是讀者們不會給自己下達這個任務,痛快地流幾滴眼淚不是壞事。我很愿意成為她們在此刻的情感傾訴對象,一個傾聽者。
回想起傍晚,鴿子和我從餐廳出來走向書店的時候,我提到很喜歡她去年做的一本書(一個紐約的作者寫發生在紐約的故事)。鴿子于是跟我講起那位作者來中國時發生的一件事,她講著講著就哭了。
在上海一個平常的星期五的傍晚,華山路的路口,車流和人流從我們身邊經過,但她就那樣坦然地抹眼淚。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其實很想擁抱她,但是在走著路,小兔和彭師傅走在后面,分享會要開始了,鴿子還帶我們走錯了路,不是很方便擁抱。
后來和M淋了一場雨,然后坐在地板上。就覺得,這么多感情豐沛的人呀。
10
“匠心致美”是杭州的新書分享會涉及的主題,其中一個環節是就這四個字展開我的理解。
所謂匠心,在我看來就是相信時間,相信日復一日的努力,一次又一次的打磨。有這樣一個故事,記者采訪歌德,希望他一句話概述“浮士德“寫了什么。這是一首一萬兩千行的詩體戲劇,讓作者一句話概述,其實是個很過分,甚至說很不得體的要求。
然而,歌德回答:“一連串越來越純凈的努力。”
歡迎加入遠家書寫營,和我一起,把生活寫清楚,把自己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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