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的綢緞莊老板錢萬貫,最近寢食難安。他家庫房接連失竊,丟的不是金銀,是剛到的云錦,一尺能換十兩銀子的那種。
更邪門的是,每次失竊,門窗都完好無損,地上只留幾串濕漉漉的腳印,像是什么水怪來過。管家請來的道士,畫了符貼滿墻,當晚庫房的云錦還是少了半匹。
錢萬貫聽人說,終南山有位玄通道長,能降妖除魔,便備了厚禮,親自去請。玄通道長穿著紫道袍,發髻用玉簪別著,看著仙風道骨,聽了他的事,捻須一笑:"小事,五十兩銀子,保你庫房安寧。"
錢萬貫心疼銀子,可想到失竊的云錦,還是咬咬牙應了。道長帶著兩個徒弟,坐著錢家的馬車,浩浩蕩蕩進了洛陽城。
做法事那天,錢家院里擺了香案,供著豬頭鮮果。玄通道長圍著庫房跳了陣舞,撒了把糯米,又燒了道黃符,說:"妖物已被我趕走,三日后來取銀子。"
錢萬貫懸著的心剛放下,第二天一早,管家就慌慌張張來報:"老爺,不好了!庫房的云錦全沒了!地上的腳印,比上次還大!"
他沖進庫房,果然空空如也。墻角的濕腳印,足有臉盆大,邊緣還沾著些水草,腥氣沖天。錢萬貫氣得渾身發抖,讓人去請玄通道長。
道長來了,看著腳印,眉頭皺得像個疙瘩:"這...... 這是千年水怪,比我想的厲害。得加錢,再加五百兩,我請祖師爺上身。"
"你這是坐地起價!" 錢萬貫指著他的鼻子,"五十兩我都嫌多!"
"不加錢?" 道長冷笑一聲,"那這水怪,怕是要進你臥房了。"
正吵著,院門外傳來個少年的聲音:"太好了!"
眾人回頭,見個穿粗布短打的少年,背著個柴捆,站在門口,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庫房的方向。這少年是隔壁賣柴的狗剩,爹娘死得早,靠砍柴為生,平時總愛說 "太好了",不管遇著啥煩心事,都樂呵呵的。
"小叫花子,滾遠點!" 管家揮手趕他。
狗剩沒走,指著庫房的腳印,又說了句:"太好了!"
玄通道長瞪了他一眼:"毛頭小子懂啥?這水怪能掀翻漁船,你還說太好了?"
"水怪愛吃云錦,說明它愛美。" 狗剩放下柴捆,蹲在腳印旁,用手指戳了戳地上的水漬,"它沒傷人,只偷東西,心腸不壞。"
錢萬貫氣笑了:"它偷了我上千兩銀子的云錦,你還說它心腸不壞?"
"那是因為你太貪心。" 狗剩站起來,拍了拍手上的灰,"我昨天看見你把發霉的米賣給窮人,還克扣長工的工錢。"
錢萬貫的臉瞬間紅了,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他確實干過這事,沒想到被個少年看見了。
玄通道長不耐煩了:"別跟這小子廢話。錢萬貫,加不加錢?不加我走了!"
"不加!" 錢萬貫梗著脖子,"我就不信,沒你這道士,水怪還能翻天?"
道長甩袖子走了,嘴里罵罵咧咧:"等著被水怪拖去喂魚吧!"
狗剩看著他的背影,又說了句:"太好了。"
錢萬貫沒好氣地問:"好啥?"
"他走了,就沒人騙你銀子了。" 狗剩撿起根樹枝,在地上畫了個圈,"我知道咋對付這水怪。"
"你?" 錢萬貫上下打量他,"你連字都不識,還懂降妖?"
"我不懂降妖,可我懂它為啥偷云錦。" 狗剩指著庫房,"你把庫房里的云錦,換成粗布,再放些魚干,它今晚準來。"
錢萬貫半信半疑,可死馬當活馬醫,還是照做了。他讓管家找了些粗麻布,堆在庫房里,又買了些咸魚干,擺在麻布上。
天黑后,錢家的人都躲在院里,大氣不敢出。狗剩卻搬了個小板凳,坐在庫房門口,嘴里哼著砍柴時編的小調。
三更時分,庫房里傳來 "嘩啦" 的水聲,像是有啥東西從水里鉆出來。接著是窸窸窣窣的響動,像是在翻東西。
錢萬貫嚇得捂住嘴,差點叫出聲。狗剩卻站起來,對著庫房喊:"水大哥,粗布穿著舒服,魚干下酒香,比云錦強吧?"
庫房里的響動停了。過了會兒,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傳出來:"你...... 你不怕我?"
"你又不害人,我怕啥?" 狗剩笑了,"我知道你是洛河里的老鱉精,修煉千年,就想穿件體面衣裳,可云錦太滑,穿著不舒服。"
錢萬貫聽得目瞪口呆。老鱉精?他小時候聽老人說,洛河里有只老鱉,活了上千年,能化人形,就是性子怪,愛跟貪心人作對。
庫房的門 "吱呀" 開了,一個背有點駝的老頭走出來,穿著件皺巴巴的綠袍子,臉上滿是褶子,眼睛卻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琉璃。
"你這小子,倒實誠。" 老鱉精看著狗剩,"錢萬貫這老東西,去年把污水排進洛河,毒死我不少子孫,我偷他云錦,是給他個教訓。"
狗剩從懷里掏出個烤紅薯,遞過去:"這個甜,你嘗嘗。"
老鱉精接過紅薯,三口兩口就吃了,連皮都沒吐。"謝了。" 他看了眼錢萬貫,"這老東西要是再敢作惡,我就把他拖進洛河喂魚。"
錢萬貫嚇得 "撲通" 跪下,連連磕頭:"我再也不敢了!我把扣的工錢還回去,再也不往河里排污水了!"
老鱉精沒理他,對狗剩說:"你心腸好,我送你個東西。" 他從懷里掏出顆圓溜溜的珠子,像玻璃球,卻在夜里閃著光,"這是夜明珠,能照亮你砍柴的路。"
狗剩接過來,摸了摸,又遞回去:"我不要,我有火把就行。你要是有多余的魚,給我兩條,我晚上熬湯喝。"
老鱉精愣了愣,突然笑了,笑得滿臉褶子都堆在一起:"好!好!我這就去給你撈魚!" 他轉身跳進院里的水井,"撲通" 一聲,沒了蹤影,井里卻冒出幾條活蹦亂跳的大鯉魚。
錢萬貫看著水井,又看了看狗剩,臉臊得通紅。他這才明白,玄通道長是騙子,真正能降妖的,是少年的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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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錢萬貫把克扣的工錢還給了長工,又讓人清理了排往洛河的污水口。他想請狗剩去家里吃飯,被拒絕了。
"我娘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狗剩背著柴捆,往家走,"你要是真改了,就多做點好事。"
玄通道長后來又來要錢,被錢萬貫打了出去,還把他騙人的事告訴了洛陽城的百姓。道長成了過街老鼠,灰溜溜地離開了洛陽。
有人問狗剩,為啥總說 "太好了"。他笑著說:"我娘活著的時候說,不管遇著啥難事,都要往好處想。比如丟了柴,說明不用背了;淋了雨,說明莊稼能長好。"
洛河的水,后來變得越來越清。老鱉精偶爾會上岸,找狗剩聊天,送些新鮮的魚。錢萬貫也真的變了,開了家粥鋪,免費給窮人施粥,見了狗剩,還恭恭敬敬地喊 "狗剩兄弟"。
那年冬天,洛陽城遭了災,糧食歉收。狗剩把老鱉精送的魚拿到集市上賣,換了些米,分給了鄰居。錢萬貫的粥鋪,更是從早到晚排著隊,熱氣騰騰的粥香,能飄半條街。
有人說,是狗剩的 "太好了" 感動了神仙;也有人說,是老鱉精在暗中保佑。只有狗剩知道,不管是妖是神,都喜歡心善的人。
開春的時候,狗剩去洛河邊砍柴,看見老鱉精趴在石頭上曬太陽,背殼上站著只小鳥,嘰嘰喳喳地叫。
"太好了。" 狗剩笑著說,舉起斧頭,開始砍柴。陽光透過樹枝,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像老鱉精送的那顆夜明珠,亮堂堂的,能照亮很遠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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