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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海區敵工工作雜憶
李文達
一、敵工部門組織概況
在抗日戰爭時期,敵工工作主要是做偽軍工作,對日軍做得不多。1942年冬大“掃蕩”以前,以部隊敵工部門搞為主。大“掃蕩”開始后,根據斗爭形勢的需要,決定加強日偽軍工作,主要由地方來搞,部隊的敵工干部分別轉到各地區的敵工部門工作。我就是這時候開始調做日偽軍工作的。為什么轉到地方上來搞?因為偽軍大多是本地人,與地方上有各種復雜的關聯,做他們的工作得依靠地方上的這些社會條件。
淮海區敵工部長是地委書記金明同志兼的,副部長是劉述周同志,具體抓這項工作。敵工部下設組織、宣傳兩個科,蔣復(捷夫)是組織科長,我曾任過宣傳科長。對內是地委敵工部,對外叫新四軍淮海聯絡部。開始時只有3個人,后來,才逐步增加了文書、總務管理員、幾個干事和武工大隊部,有十幾個人。各縣設有縣委敵工處,對外稱新四軍某某聯絡處,縣委書記兼處長,另有一名副處長具體負責。縣里的人手較多,因為大部分具體工作要靠他們去做。縣以下,每個敵據點附近都設有一個到兩個敵工站(對外稱聯絡站),每個站有三四個人。我還能記得的各縣敵工處長:沭陽是劉鐵英,漣水是宋杰,淮陰是張一樵,泗沭先是我,后是張高,灌云是陳少新(后叛變),宿遷開始是張高,東海是一個瘦老頭,人挺不錯,姓劉,名字記不清了。
我們地區敵工部里還有3個日本同志,一個叫板橋,一個叫吉春,一個叫清水,組成了日本反戰聯盟的一個支部(總部在延安,由野岡野進即野坂參三領導)。他們主要負責做日軍工作:包圍據點時,向日軍喊話;寫日文標語傳單;審問日軍俘虜,以及擔任我軍的拼刺教練等。這3個同志原來都是日軍俘虜。據說,剛抓到時,都很頑強,不肯投降,經過反復教育,都轉變過來了,干得挺不錯。日本投降后,送他們回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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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時的李文達
二、關于幫會工作
1942年,黨中央頒發了《中共中央關于開展幫會工作的決定》和《中共中央關于開展幫會工作的政策》兩個文件,根據這兩個文件精神,黃克誠等同志研究決定,在淮海、鹽阜地區開展幫會工作,因為蘇北地區是安清幫的發源地,幫會的社會基礎較廣泛,勢力較大。
從杭州到北京的大運河,是清王朝漕運的動脈。安清幫開始是為清王朝運漕糧的船戶的組織。那時,漕運有江淮泗、嘉海衛等不同的線路,每一線的漕運船隊稱為一幫,都有自己的標志。這種組織帶有濃厚的封建宗法色彩,上船入幫有很多規矩,要拜老頭子,認師父。后來,這個組織逐漸擴大,不只吸收弄船的,還吸收小手工業者、破產農民參加。安清幫與紅幫不同,紅幫是稱兄道弟,入幫者無論老少,皆稱“袍哥”,安清幫則講輩份,按“元明興禮,大通悟學,萬象皈依……”等字排輩,輩份愈高,在幫會中地位就愈高。
我們開始利用幫會的時候,安清幫中最高的是“大”字輩,整個淮海區大概只剩一個兩個的。漣水有一個,叫高道衡,那時已經七八十歲了,住在徐州城里。于是,地委派人拿著400塊大洋,化裝進了徐州,找到高道衡,要求他收兩個新徒弟,一個是夏仲芳,一個是我。他就派了兩個看山門的大徒弟到我們這里擺香堂,做手續,辦儀式。
事先,我們就認真研究了安清幫的經典《通草》,擺香堂時,大家都有意識地專心地看他們如何擺。把他們送走后,我們即著手改造舊《通草》。舊《通草》規定的禮節、儀式、法規一般不變,著重增加了愛國主義的內容,把民族英雄岳飛和岳飛的老師宗澤,還有清朝大俠甘鳳池加了進去。這是劉述周同志出的主意。新《通草》也是線裝石印,里面又加了一些插圖,比舊《通草》搞得漂亮,印刷時間大概是寫的民國五年。
新《通草》印好以后,我們就開始到日偽區與根據地的邊緣地帶擺香堂,收徒弟。收的對象主要是偽軍士兵,班長也收,當地與偽軍有關系的老百姓也收,偽鄉保長也收。我們收徒弟,就是靠的兩條:一、我們是“通”字輩的;二、我們都是共產黨干部,夏仲芳是共產黨縣長,我是新四軍聯絡處長,這在當時人的心目中,是不小的官兒。那些偽軍、偽鄉保長所以愿意拜我們做師父,不單是由于我們在幫會中輩份高,這僅僅是個橋梁,真正起作用的是我們頭上的“烏紗帽”,是共產黨的政治影響,新四軍的武裝力量。沒有這個后盾,他就不可能靠著你。但是,如果沒有幫會這個橋梁,他也不信任你。
收徒弟主要由夏仲芳出面,因為他年齡較大,又是本地方很出名的士紳。我太年輕,才二十三四歲,嘴上沒有胡子。我做他的師弟,替他組織。人家認他做師父,我就是當然的師叔了。拜師父時,有本名師、執堂師、穿師之別。本名師是所認的本師;執堂師是主持拜師儀式的長輩,我是經常做執堂師的;穿即搭跳板,穿師大概是拜師時的搭橋人物吧。
開始,我們在泗沭縣搞試點,收徒弟不好公開號召,得慢慢串連,串上十個八個的,就擺香堂。試點成功后,立即在各縣推廣。發展到后來,把偽軍大隊長胡立敬都收下了。胡立敬是作為學生收下的,因為他已拜過師父了。安清幫有這么一條幫規:只能拜一個師父,認了張三做師父,就不能再認李四,實在要認,也只能做李四的學生,拜李四做先生。收學生,同輩份的也可以收。后來,縣城里的偽軍頭頭,竟然向金明、劉震等同志遞起學生帖子來了。沭陽城里的偽軍第一號頭頭都把帖子遞來了。
做徒弟的要聽師父的話,做學生的得聽先生的話,得為師父、先生效忠盡力。你收他做徒弟、學生了,給他個任務,他得完成。當然,要是力所能及的任務。有一天晚上,我到一個鎮子上去擺香堂,那一次到的人真不少,有百把人光景。擺完香堂,我發現派克鋼筆丟了。于是惋惜地自語道:“糟糕,我的派克鋼筆丟啦!”說完也就算了,沒有再找,誰知徒弟們聽了,卻很當個事情。第二天天不亮,就有人替我在路上把鋼筆找來了。從這件小事可以想象出,利用幫會去瓦解和打擊敵人,會起到什么樣的作用。記得大“掃蕩”時,我們的干部家屬和女同志就住到據點旁邊,讓偽軍掩護她們。我們的經驗,后來推廣到了鹽阜等地區。1945年夏天,我們到江南去,盡是走據點旁邊,因為那里有偽軍掩護我們,反而更安全。
和我們建立師徒、師生關系的偽軍,可以說都是我們的情報員。在泗陽八集以西的莊灘周圍,有幾十支零散的反動武裝,有偽軍,有頑軍,多的百十人一股,少的二三十人,總共有六七百人吧。我們就通過徒弟、學生搜集情報,情報十分準確。我們即趁天亮前,分別對這些隊伍發起突襲,很迅速地把這幾十股敵人全殲了。
關于幫會工作的作用,攻新集據點是最典型最有說服力的一例。新集據點里住的是大漢奸郝鵬舉的隊伍,那里面的偽軍士兵、班長都被我們收為徒弟了。攻據點前,我們對那些徒弟分別布置了任務,那個負責放吊橋,那個負責開碉堡大門,那幾個負責看住團長、營長。攻打時,一槍未放,幾百名偽軍官兵就全部做了俘虜。后來,我們對偽軍團長、營長做了些工作,又放他們回去為我們辦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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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冬,泗沭縣聯絡處(敵工部)敬獻的紀念抗日烈士匾額。
三、補充幾個片段
(一)為了瓦解日軍斗志,我們曾在新浦那邊組織過一次“慰問”,是在過春節的時候,那一年是猴年。我們在日軍必經之路上用松柏扎了一個牌樓,牌樓上掛了很多慰問袋,袋里裝有糖果、糕點等,還有用日語寫的傳單,其主要內容是:你們遠在故國的父母妻兒都很想念你們,你們卻在這里替日本軍國主義者、替日本資本家賣命,對中國的侵略戰爭是沒有出路的等等。那一次,日軍出動,就比較老實,沒有什么軍事行動。另外,1944年底,有9個日軍士兵從徐州據點里跑出來,向我們投誠。這9個都是朝鮮籍人,都是大學生。他們投誠,不一定完全是做敵軍工作的結果,因為那時形勢已與抗戰初期不同了,日本失敗的大局已定了。不過,敵軍工作也起了一定作用。
(二)對偽軍,我們還用關羽“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故事,畫了一幅“關羽讀史記”的宣傳畫,并散發了有關的傳單,啟發偽軍的民族主義覺悟,也收到了一定的效果。
(三)在敵人準備對淮北大“掃蕩”、向淮北調兵的時候,我們為了拖住敵人,除了大造對敵人反攻的輿論外,還故意準備擔架隊,擺出要向敵進攻的架勢。劉述周同志還出了個主意:用礬水寫成傳單,看上去是一張白紙,一沾上水,就現出“日本必亡”等字樣,日偽軍一般不知其中奧妙,以為是天意,所以都很害怕,就不敢輕易出動了。
(四)為了提高敵工人員的思想政治水平和業務水平,淮海區敵工部門干部整風班先后辦過三期。第三期是與其他部門一起搞的,敵工與公安編在一個大組中。1943年春天和夏天,先后辦過兩期敵工訓練班,培訓各縣派來的青年學生每期30多人,有效地充實了敵工隊伍。
(五)1943年下半年,召開了一次各縣敵工處長會議,主要是學習對敵斗爭政策,研究對敵斗爭策略,總結交流對敵斗爭經驗。那次會上,我們把對敵斗爭的經驗總結為“三十六計”,我記得里面有“敲山鎮虎”“落井下石”等等,這對于提高斗爭藝術,進一步做好敵工工作,更有力地打擊敵人,有著重要的意義。(原載《淮陰黨史資料》總第6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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