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徐州河邊有兩家鄰居,一邊是富得流油的陳彩,三十一歲,家財萬貫卻沒兒子,為人奸猾,滿肚子壞水,堪比王莽、曹操。另一邊是窮得叮當響的潘家,老漢潘玉六十歲,老伴張氏五十九,兒子潘璘二十五,娶了個媳婦尤氏,長得如花似玉,還生了兩個胖小子潘槐、潘楊。一家六口擠在小破屋,尤氏白天黑夜績麻織布,潘璘借了五兩銀子,在門口擺個雜貨攤糊口。
這天,潘璘肚子疼,讓尤氏看店,自己進屋方便。正巧陳彩路過,一眼瞥見尤氏,頓時魂都飛了,那臉蛋、身段,越看越喜歡。他假裝買東西折回來,聽尤氏說話嬌滴滴的,心里直癢癢:“我金銀滿箱,就缺這么個美人,要是能娶她進門,死都值了!”又一想潘家窮,只要用銀子砸,肯定能得手。
潘璘出來見是陳彩,忙客氣招呼。陳彩故意挑了一大堆雜貨,明明只值二兩本錢,潘璘算他三兩二錢,他卻大方說不用找零,還說讓小廝來取貨。
回到家,陳彩立刻取了一錠四兩二錢的銀子,讓小廝送去,額外加一兩當“好處費”。潘璘死活不收,陳彩說:“你不收,我這貨也不敢要了!”潘璘只好收下,尤氏疑惑:“他買這么多雜貨沒用,還多給銀子,這人咋回事?”潘璘笑道:“人家是大財主,這點銀子不算啥!”
轉天陳彩請潘璘喝酒,說要合伙做生意,他出本錢,潘璘出力氣,賺了對半分,當場答應先給一百兩讓潘璘去瓜州買棉花。
潘璘很感激,回到屋子里就和妻子尤氏說了這件事,尤氏勸潘璘:“人家陳老爺有意帶我們發財,你也不能不知禮,改天擺一桌回請人家。”
潘璘覺得有理,第二天就讓尤氏整治了一桌席面,請陳彩上門赴宴。
陳彩別有動機,一聽潘璘來請,二話不說就來赴宴,他不但人上了門,還特意給潘玉老兩口帶了一封銀子作回禮,嘴甜得像抹了蜜,一口一個“叔”“嬸”,把潘家人哄得團團轉。
沒多久,潘璘帶著銀子去瓜州,順順利利買回棉花,三個月就賺了四十兩。陳彩只留二十兩,把剩下的全給了潘璘,還拉著他喝酒慶祝。潘家從沒見過這么多銀子,歡天喜地請陳彩吃飯,還還了之前借的五兩銀子。陳彩席間又掏出二百兩:“兄弟,再跑一趟,下次我陪你去!”
半年下來,潘家靠合伙生意賺了近百兩銀子,徹底擺脫了窮日子。陳彩又拿出五百兩,說這次親自陪潘璘出門。兩人坐船去外地進貨,兩個月后返程。
這天,他們乘坐的船只到了西關渡口,此時已經傍晚,再加上這里水深偏僻,沒什么行人。潘璘正撐著篙子,陳彩突然說要喝酒,支開船家去生火,然后對潘璘說:“你歇著,我來撐船!”潘璘剛放手,陳彩猛地一推,把他推進河里。潘璘掙扎著浮出水面,陳彩一篙子狠狠砸下去,這一篙子直接將潘璘給砸得頭破血流,鮮血染紅了河水。
船家聽到動靜趕來,潘璘已經沒氣了。陳彩假意哭著請漁翁打撈,暗地里花錢讓漁翁把尸體燒了,裝了一個青花壇子抱著往家趕。
回到家,陳彩馬上換上了素服,抱著壇來一到潘家就啕啕大哭:“潘家老哥啊,都是小弟的錯,不該帶著潘璘做生意,結果撐船時不小心落水。。。。”
他哭著,編瞎話說潘璘撐船時失手落水,撈上來已經斷氣,船上沒法帶棺材,只好焚骨歸來。他還把生意賬目算得明明白白,額外給了潘玉一百兩撫恤金。潘家老兩口和尤氏哭得死去活來,反倒感激陳彩:“多虧你親自陪著,不然我兒連尸骨都回不來!”
潘家辦完喪事,積蓄很快花光,潘玉老兩口年紀大,兩個孫子還小,就想讓尤氏招個上門女婿撐起家。陳彩聽說趕緊上門阻止:“潘家老哥啊,您聽小弟一言,這招贅不可靠,將來肯定欺負你們,不如讓她守節,缺錢我來幫襯!”說著掏出十兩銀子,潘家人更加感動,直夸他是大好人。
又過了半年,潘家實在揭不開鍋,想把尤氏嫁出去換點銀子。陳彩立刻找了個媒婆,教她怎么說合。媒婆到潘家假意尋親,先給尤氏介紹了好幾個對象,都是要么年齡大,要么長得丑,要么不正干,再要不就是家里比潘家還要窮的人。
潘家二老雖然想將兒媳婦嫁出去,但也不能把尤氏往火坑里堆啊。
看到潘家人猶猶豫豫,一副不情愿的樣子。媒婆這才拍著大腿說道:“看來這幾位,您二老和弟妹都不怎么情愿,那我只能回去再尋覓一個良人了。”說罷拍拍屁股走了。
媒婆剛走,陳彩就上了門,一進門就問潘家二老:“聽說您二老要將潘家弟妹給嫁出去?”
潘玉嘆了一口氣:“不是我們容不下尤氏,實在是潘家揭不開鍋。”
聽他這么說,陳彩直接跪在了潘玉面前:“潘璘出事,是我的責任,如果不是跟著我去做生意,不會有此劫難。潘家弟妹年輕,家里也沒一個掌事的,不如尤氏就嫁給我做一個姨娘,我當妻子對待,給您二位養老,如何?”
此時潘玉已經松動,但還假意推辭,最終還是“拗”不動陳彩,同意了這門親事。于是陳彩拿出三十兩的聘金,當晚就要接親。尤氏雖不情愿,可公婆發話,還說欠陳家的情,只好含淚答應。
到了陳家,尤氏拜完祖宗,見過陳彩的大老婆,當晚就和陳彩入了房。陳彩抱著尤氏美得不行,一番溫存后問:“我比你前夫怎么樣?”尤氏點點頭,低聲叫了聲“心肝”。從此陳彩天天黏著尤氏,把大老婆晾在一邊,大老婆氣出重病,沒多久就死了,尤氏被扶成正室,接連生了兩個兒子,陳彩更是得意。
轉眼幾年過去,尤氏三十歲了。這年潘玉七十歲,尤氏跟陳彩說:“當年我能嫁過來,全靠公公做主,如今他老人家七十大壽,我想拿二兩銀子去看看。”陳彩雖不情愿,但架不住尤氏懇求,只好答應。
尤氏到了潘家,見公婆和兩個兒子過得窮困潦倒,心里發酸,悄悄拿出一箱子金銀首飾:“這是我在陳家偶然得的,你們拿去給兩個孩子做生意、定親。”潘玉老兩口又驚又喜:“你真是孝順媳婦!”尤氏陪著公婆和兒子吃了飯,直到天黑才被陳家的人接回去。
又過了十年,潘玉夫妻活到九十歲,尤氏也四十歲了,潘槐、潘楊都成了家,生了孫子,陳彩的兩個兒子也娶了媳婦,尤氏已是滿眼兒孫的奶奶了。這天天氣炎熱,陳彩和尤氏在水閣里避暑,看著荷花池里的鴛鴦交頸,陳彩打趣說:“咱倆就像它們一樣恩愛。”說著就拉著尤氏溫存了一番。
雨后,尤氏用竹竿打鴛鴦玩,陳彩作詩調侃,尤氏不服,讓他以剛被打死的青蛙為題作詩。陳彩看著青蛙,想起十八年前害死潘璘的情景,一時得意忘形,提筆寫道:“當年一見貌如花,便欲謀伊到我家。即與潘生糖伴蜜,金銀出入錦添花。雙雙共往瓜州去,刻刻單懷謀害他。西關渡口推下水,幾棒當頭竟似蛙。”
尤氏一看詩,臉色大變:“西關渡口是我前夫死的地方,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陳彩笑道:“不這么辦,怎么能娶到你!”尤氏心里咯噔一下,表面卻笑著把詩折好放進袖子,轉身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大喊:“陳彩謀害我丈夫潘璘,還我夫君性命!潘家兒子快來!”
潘槐、潘楊聽見母親的喊聲,立馬跑了過來,圍觀的百姓也越聚越多。尤氏把詩拿出來,一五一十地把十八年前的真相說了一遍。陳彩的兒子兒媳想拉尤氏進門,潘槐、潘楊當場就和陳家的人打了起來。尤氏大喊:“別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跟我去州府告狀!”
正巧州官魏爺坐轎回衙門,尤氏母子攔轎喊冤。魏爺接過陳彩寫的詩,又聽尤氏哭訴完經過,勃然大怒,立刻下令把陳彩抓來。陳彩見證據確鑿,沒法抵賴,只好一一招認。魏爺當即重打他三十大板,判了死刑,上報上司核準。
圍觀的百姓有幾千人,都議論紛紛:“尤氏在陳家享了十八年福,當了大奶奶,生了兒子孫子,居然還能為前夫報仇,真是女中豪杰!”一個月后,上司批復下來,同意將陳彩明正典刑。陳彩在牢里想再見尤氏一面,托禁子傳話,尤氏說:“我和他恩斷義絕,沒什么好見的!”
陳彩又讓兒子轉告尤氏:“我家的富貴都是我的,她憑什么翻臉?”尤氏聽完冷笑:“他是我殺夫仇人,我豈能再留?陳家的富貴我不稀罕!”她當即請陳家族人到場,把陳家的家業、首飾全交了出去,空著手回到潘家,重新拿起織布機績麻,心甘情愿過貧苦日子。
后來,潘槐、潘楊用心做生意,時來運轉,也賺了萬貫家財,潘玉夫妻活到九十歲才安詳離世,尤氏也活到七十歲,子孫滿堂。
這正是:潘璘有妻,仇終得報;陳彩奸猾,禍反及身。禍本無門,惟人自招;作善福來,作惡禍到。做人可千萬別學陳彩,為了美色謀財害命,到頭來落個身首異處的下場;要學尤氏,富貴不忘本,恩怨分得明,這樣才能子孫興旺,安享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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