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女真中實力最強、面積最大的部落，烏拉部是如何被建州所滅

烏拉部是海西中面積最大的一部，位于松花江的干流之上，其烏拉城就位于林省吉林市龍潭區。烏拉部和哈達部同源，為納喇氏。在扈倫四部之中，葉赫、輝發二部都是外來人部落改姓為納喇，只有烏拉和哈達是原本的納喇氏。烏拉部雖然距離明朝馬市較遠，無法壟斷朝貢貿易，手中也沒有奪取到什么敕書。但烏拉部距離東海女真很近，有很大的發展空間，壟斷東海女真的貂皮貿易，成為了海西中面積最大的一部。明末，烏拉部和建州之間的爭霸成為了女真史上重要的事件。

一、努爾哈赤和布占泰的恩怨清楚

1593年，烏拉王滿泰派遣弟弟布占泰帶其部眾參與古勒山之戰，兵敗被俘。當士兵將布占泰押送到努爾哈赤跟前時，布占泰已準備好了一死了之的安排。他對努爾哈赤說“今天被你抓到，要生要死，隨大王安排”。

可努爾哈赤起兵以來對待女真貴族向來都以籠絡為主，有仇必報，不建新仇是努爾哈赤的一貫做法。面對布占泰視死如歸的態度，努爾哈赤也是惺惺相惜。他先怒斥九部聯軍進攻滿洲，又溫和地向布占泰說“保人一命的名聲會蓋過殺人一命，今天我既然來見了你，就不會殺你的”。說罷，努爾哈赤下令給布占泰松了綁，賜給了名貴的毛皮衣物，將之留在部落優待。

就這樣，布占泰在佛阿拉城被留養三年，生活無憂，優哉游哉。努爾哈赤優待布占泰并非只為了圖一個好的名聲，其背后自然有高瞻遠矚的政治考量。布占泰被建州所控制，烏拉部也就不會干涉建州的軍事活動，這對于努爾哈赤吞并哈達、輝發是有利的。努爾哈赤優待布占泰也是希望將來有望和烏拉部建立同盟關系。一旦烏拉有變，努爾哈赤也可以打著布占泰的旗號干涉烏拉內政。在此期間，烏拉王滿泰想用百匹好馬贖回布占泰，不過遭到了努爾哈赤的拒絕。

1596年，烏拉部發生了意外的事情。努爾哈赤在這一年送布占泰回去，布占泰還在路上呢，烏拉王滿泰就被殺了。史書記載烏拉王滿泰和兒子在邊界修建防御工事，看中了本部落的某個女子，就夜闖村莊，將之奸淫，還是父子輪奸。而婦女的丈夫晚上偷偷從窗戶翻到戶內，將滿泰父子手刃。此事十分荒唐，所以后世史學家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不管如何，就是滿泰被殺了，烏拉王位空缺。

滿泰的叔父興尼雅想當烏拉王，就想擊殺布占泰。可興尼雅的軍隊被護送布占泰的建州軍隊擊潰，興尼雅只好投奔葉赫部。就這樣，布占泰成為了烏拉王。

努爾哈赤想通過聯姻、盟誓等關系來穩住烏拉部，好讓烏拉在自己兼并其他女真部落中不加干涉。布占泰何嘗不是，布占泰不希望過早和建州發生戰爭，以免影響在東海女真各部的開疆拓土。

布占泰是一個有雄心、有抱負的領導，他和努爾哈赤的關系，正如鐵木真和札木合，兩人原本是要好的兄弟，但因為部落的利益而變成了一生之敵。布占泰和努爾哈赤聯姻，又聯蒙古、南聯葉赫、東朝朝鮮，北撫東海，形成了一個穩定的外交環境。當時，建州和葉赫是水火不容，烏拉部想要游走在葉赫和建州之間，談何容易。在和努爾哈赤公開翻臉之前，布占泰在葉赫、建州、蒙古之間來回跳躍，堪稱是墻頭草的典型。

例如1597年，布占泰和葉赫交好，兩部使者同時訪問建州，并和建州結盟。剛結盟完畢，盟誓之言尚在耳邊回響，布占泰就抓了臣服建州的瓦爾喀部安褚拉庫、內河二路首領，將他們送到了葉赫，并要求他們背叛建州、投靠葉赫。不得已，安褚拉庫等部只能臣服于葉赫部。

1598年，努爾哈赤出兵討伐安褚拉庫路。當年十二月，布占泰又來拜見努爾哈赤，努爾哈赤又將舒爾哈齊的長女額實泰嫁給了布占泰，并送給了他10道敕書。

1601年，布占泰和葉赫部聯姻，娶了葉赫貝勒布寨之女。隨即，又和蒙古首領明安聯姻，準備迎娶明安之女。明安也是老油條了，他接受了布占泰的聘禮，卻不嫁女。于是布占泰又恬不知恥地找到努爾哈赤，向努爾哈赤闡明了和葉赫、蒙古的關系，并表示以此為恥，絕不再犯，還希望再和努爾哈赤聯姻，以后“當歲歲從兩公主來朝”。努爾哈赤聽后沒有為難他，又將舒爾哈齊的次女娥恩哲嫁給了布占泰。

1601年這時候，努爾哈赤忙于內政建設，外有葉赫、哈達、輝發為敵，不敢輕舉妄動，所以對烏拉部只能放縱了。

布占泰周旋于建州、葉赫之間，其勢力逐漸發展，成為了和建州、葉赫鼎足而立的女真部落。除此，布占泰還和朝鮮交好。他對朝鮮說“本是高麗人”，想從朝鮮討得一官半職。他說“若得朝鮮官爵，而為之何幸”。布占泰想和朝鮮確立封貢關系，如此就可以和朝鮮進行互市，可以通過朝貢而獲得豐富的賞賜。1605年，布占泰接受了朝鮮的封號，雙方確立了封貢關系。我想，布占泰肯定也想和明朝建立直接的朝貢往來，但由于葉赫、建州隔斷了道路，壟斷敕書，導致自己有心而無力。

二，爭奪東海女真

東海女真，位于松花江、烏蘇里江以東地區，分為虎爾哈部、瓦爾喀部、窩集部三部。東海女真是女真中較為落后的部落，這里的地理位置偏北，氣候嚴寒，不適合農耕，其經濟還停留在采集漁獵階段，其社會還處于血緣氏族階段。不過，東海女真出所產的毛皮、珍珠、人參卻是名貴的特產，人們將之販運到朝鮮、明朝販賣，往往獲利頗豐。

東海女真的特產想要運輸到遼東和明朝互市，那就必須要經過烏拉部的地盤。所以，烏拉部就獨占了“貂珠之利”。布占泰即位后，也不斷向東海女真擴張，將東海女真納入到了自己的勢力范圍之內。努爾哈赤統一了長白山女真后，打通了到東海女真的道路，也開始向東海女真擴張，雙方在爭奪東海各部的矛盾上越演越烈。

滅長白山女真后，努爾哈赤開始向圖們江沿岸的瓦爾喀部擴充勢力。圖們江一帶是建州女真首領猛哥帖木兒居住過的地方，不過在明朝前期被朝鮮攻占了。朝鮮在此設立會寧、穩城、鐘城、慶源、慶興、茂山六鎮，史稱“西北六鎮”。六鎮統治下的女真各部被稱為“六鎮藩胡”。努爾哈赤為奪取瓦爾喀，就先向朝鮮寫書一封，提到“瓦爾喀與我，俱女直之地，我發祥建國，與大金相等。是瓦爾喀人民，原系我國人民也。”這封信交代了努爾哈赤奪取六鎮藩胡的借口。

1596年，努爾哈赤派遣費英東征討瓦爾喀，奪取噶嘉路。1598年，努爾哈赤又派軍征討松花江上游的安褚拉庫路，攻取了20多個屯寨。1599年，東海渥集部虎爾哈路路長王格，張格歸附，向努爾哈赤進貢貂皮，努爾哈赤與之聯姻。通過三次征伐，努爾哈赤的勢力范圍已經到達了圖們江下游西岸。

1600年，朝鮮征討了圖們江一帶的安楚拉庫部，該部的酋長老土請求努爾哈赤攻打藩胡馬赤哈所部。努爾哈赤出兵幫忙，作為回報，老土給努爾哈赤進獻了一批咸鏡道的鐵匠。從此，建州女真就擁有了制鐵的技術，打破了明朝的技術管制。為了充實人口，努爾哈赤還不斷招撫藩胡，鼓動他們遷徙到建州。

一旦努爾哈赤奪取了瓦爾喀部，不僅阻斷了烏拉部和朝鮮的來往通道，還打破了烏拉部對貂皮貿易的壟斷地位，布占泰當然不允許這種事發生。1603年，布占泰兵分三路，對朝鮮“六鎮藩胡”之地發動而來進攻，也試圖將這里的部落兼并。布占泰的軍隊攻陷潼關鎮（今朝鮮咸鏡北道穩城郡江岸里），并在件退（延吉一帶）擊退了朝鮮的軍隊，史稱“件退之役”。布占泰的軍隊紀律很好，“馳騁戰斗之狀，頗有紀律，有非昔年之比。”

朝鮮史料說布占泰“行軍有紀律，為謀亦甚兇狡”。軍隊有紀律，是為了更好地拉攏六鎮藩胡；但兇狡的性格，卻讓藩胡避而遠之。藩胡只要稍微和布占泰不和，布占泰就出兵討伐，甚至“焚蕩所管部落”。許多原本投靠布占泰的部落最后都選擇了投靠努爾哈赤，所謂“積苦于忽胡之侵掠，無不樂附于老酋”。

1607年，瓦爾喀裴優城城主策穆特黑拜見努爾哈赤，他說“我們所在的地方距離建州甚遠，所以臣服于烏拉國，但是我們受盡了布占泰的虐待，所以帶領我們的百姓來投歸”。努爾哈赤非常高興，當即派遣3000人去迎接。可布占泰對努爾哈赤的行為非常不滿，他認為這是虎口奪食，欺人太甚，于是舉國而戰，派遣1萬軍隊到烏碣巖攔截建州的軍隊。

布占泰是舒爾哈齊兩個女兒的丈夫，是自己的女婿，舒爾哈齊不愿意直面這個女婿，所以是列陣不前。于是，護衛扈爾漢、楊古利帶領的一直先鋒部隊先行，在陣前安營扎寨，與烏拉軍對峙。第二天早晨，烏拉大軍發動進攻，被扈爾漢、楊古利的先鋒對擊敗，烏拉軍見勢不妙，退守駐扎，再次形成對峙局面。此時，天空下起了大雪，天氣格外寒冷。按照常理來說，雙方就應該各自撤軍，回去休整了吧。但努爾哈赤的兩個兒子褚英與代善分別帶領500精銳從兩翼殺到烏拉陣營，烏拉陣營大亂，主將博克多也被斬殺于馬下。此戰，從從中午殺到了日暮，烏拉軍死傷慘重。朝鮮派遣的探子回國后寫的報告是“忽賊（烏拉）大敗，盡棄器械、馬匹，奔忙逃遁，死傷不知其幾許。老兵則仍留戰場，散遣軍馬，收拾忽兵遺棄雜物。”此戰，烏拉軍損失3000軍隊，戰馬5000匹。

這場戰役，史稱烏碣巖之戰。這場戰役是烏拉部和公開決裂的第一場戰役，同時也是烏拉部走向敗亡的第一場戰役。此戰后，努爾哈赤的威名在東海廣為傳播，六鎮藩胡紛紛選擇歸附建州。努爾哈赤將他們遷徙到了建州，充實了建州的人口。朝鮮文獻記載“威行迤東諸部。上年間（1607年），盡撤藩胡，得精兵五六千”。當時建州的所有兵力不過幾千人，而征服藩胡后一下子就多了五六千，使得建州的兵力終于超過了萬人，建州軍事實力得以大漲。

三，烏拉部的滅亡

烏碣巖之戰后，努爾哈赤制定了滅烏拉部的計劃。他將烏拉部比喻為一棵大樹，想要砍到大樹，就必須用斧頭一斧一斧地砍，從先從細小的地方開始，最終讓大樹倒下。所以想要滅烏拉，不能一戰而滅之，必須先攻陷烏拉所屬的城鎮，讓烏拉成為一座孤城。如此，烏拉沒有附屬，沒有百姓，如何不亡？后來，皇太極在征討大明時說了類似的話。

努爾哈赤的意思不僅僅是要先攻下烏拉附屬的城堡，還必須先攻下烏拉所控制的東海女真各部。所以，攻取東海各部就是建州的主要任務了。從1607年到1611年，努爾哈赤三次進攻東海女真渥集等部發動了進攻，攻取了大量的寨子，招撫了多個部落，俘虜了數量可觀的人口的牲畜。一方面，充實了建州的人口，增強了建州的經濟實力，另一方面奪取了烏拉的“貂皮之利”，剪滅了烏拉的枝葉。

1608年，努爾哈赤命令長子褚英與帶領5000大軍攻烏拉本土，擊敗烏拉軍，斬殺1000人，拔其憨山城。布占泰見狀，請科爾沁蒙古部出兵助戰，烏拉軍和蒙古軍屯兵在烏拉城外。但布占泰看到褚英軍容強勁，不敢力戰，引兵而退。布占泰為求緩兵之計，殺葉赫部的使者，向努爾哈赤謝罪。努爾哈赤又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布占泰。

1612年九月，布占泰似乎元氣恢復，又攻附屬于建州的虎爾哈部。努爾哈赤不再容忍，于是親率大軍向烏拉部發動了決戰。建州大軍很快到達了松花江沿岸，布占泰不敢出站，任由努爾哈赤大軍攻克河西六城，雙方隔著松花江對峙了2個月。到十一月，努爾哈赤毀河西六城，移兵駐扎于虎爾哈河渡口。

松花江

布占泰擔心國滅身死，就帶著弟弟一起乘坐獨木舟來到松花江上和努爾哈赤談判，希望努爾哈赤退兵。努爾哈赤騎馬跑到了松花江中，對布占泰發表了長篇的斥責，表達了對布占泰反復無常的不滿。布占泰又借口說這是饞人離間，不愿意承認過錯。努爾哈赤威脅“河水無時，我兵來亦無時。汝口雖利，能齒我刃乎？”布占泰驚恐，趕緊叩頭謝罪。隨后，努爾哈赤命令布占泰納質于建州，布占泰滿口答應。努爾哈赤就這樣帶兵離開了。

可努爾哈赤前腳剛走，布占泰又背叛了。他將努爾哈赤、舒爾哈齊的女兒幽禁了，并將其家屬17人押送到了葉赫，準備娶葉赫部布寨之女為妻。此女就是著名的葉赫老女，被視為“女真第一美女”，被多個部落求婚，在多場政治斗爭中嶄露頭角。

1591年，哈達首領歹商向葉赫求婚，葉赫主表面答應，卻在迎親途中設埋伏殺死歹商。1593年，葉赫會盟海西各部進攻建州，允諾將其女嫁給布占泰。可布占泰被俘虜，聯姻中斷。此時，古勒山之戰后，努爾哈赤也向葉赫提親，但遭到拒絕。當哈達部和建州結盟時，葉赫主暗中和哈達主孟格布祿達成協議：共同出兵進攻努爾哈赤，成功后將女嫁之。孟格布祿信以為真，出兵攻建州軍，結果導致身死國滅。不久，輝發部爆發內亂，拜音達里殺了七個叔父自立，其貴族紛紛投靠葉赫，自己只能投靠努爾哈赤。葉赫為了爭取拜音達里歸附，又拋出了嫁女為誘餌，拜音達里中計，果然背叛了努爾哈赤。努爾哈赤大怒，攻滅了輝發部。

如今，烏拉部恐怕又要因為這個女人而滅亡了。當然，葉赫老女只是一個有意思的線索和談資罷了，或者借口罷了。1613年，努爾哈赤再次討伐烏拉部，其3萬大軍再次列陣于松花江以西。布占泰同樣派遣了3萬大軍對峙，雙方再次出現了之前的局面。努爾哈赤低估了自己的實力，高估了布占泰的實力，所以不敢輕易發動進攻，這也是努爾哈赤多次不敢決戰的原因。

眾將駐扎在松花江畔，見努爾哈赤攻而不欲，退而不欲，都氣憤不已。其子代善見這樣僵持下去對自己不利，于是鼓起勇氣沖進了努爾哈赤的營帳，對父親說起了大道理。代善越說越激烈，最后說“要等到布占泰把葉赫女娶了后，我們再打嗎？這種恥辱，我們如何忍受”。努爾哈赤見將領們都愿意決戰，于是聽從代善的意見，和烏拉部在郊外決戰。眾將聽聞后，歡呼喜悅。

軍令下達后，努爾哈赤帶領大軍殺入烏拉軍中，下馬步戰。一時間，喊聲震天，箭如雨下。雙方苦戰不久，烏拉軍開始潰敗，他們丟盔棄甲四處逃命，原野上尸橫遍地。建州的大軍越戰越勇，在擊潰烏拉大軍后直接忽略伏爾哈城直殺烏拉城下。安費揚古下令直接攻城，大軍用土袋堆積，配合以云梯攀爬。等布占泰棄守伏爾哈城而來到烏拉城時，發現烏拉城已經淪陷了。布占泰只好帶著身邊的護衛逃到了葉赫部。至此，烏拉部滅亡了。

烏拉滅亡后，努爾哈赤繼續對沒有臣服的東海女真發動了進攻，“遂將東海沿岸散居之民盡取之”，“造大刀船，渡過海灣，逮住占據海島未服的諸部人”。到薩爾滸之戰之前，努爾哈赤已經基本統一了烏蘇里江、綏芬河、興凱湖一帶的土地。通過滅烏拉、征東海，建州的面積大為擴大，人口大為增加，兵力大為增長，為對抗明朝和徹底統一女真各部奠定了基礎。

《努爾哈赤全傳》是清史學家閻崇年創作的長篇歷史傳記，歷經三十年修訂完善而成通俗版本。全書記述其以十三副遺甲起兵、統一女真諸部、創建八旗制度、制定滿文及建立后金政權的歷程，涵蓋古勒山之戰、薩爾滸之戰等關鍵戰役。通過“天合、地合、人合、己合”的“四合”脈絡，解析其在明朝、蒙古與葉赫部多重勢力中的政治策略，并揭示其與李成梁關系及十二樁歷史疑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