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林深處,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
秋意漸濃時,我總愛往那片楓林深處走。它像一塊被大自然打翻的朱砂墨盒,將整座山林染得緋紅一片,又在時光的暈染里,漾開金黃、橙褐的漣漪。每一次踏入,都像是闖進了一場關于色彩、關于生命、關于哲思的盛大儀式。
一、葉落成毯,見自己
第一次留意這片楓林,是在一個暮春的午后。那時的它還披著一身黛綠,在滿山新綠中并不起眼,只像個沉默的看客,旁觀著桃李爭妍、杜鵑啼血。我那時正為生活里的瑣事煩憂,工作的瓶頸、人際的疏離,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wǎng),將我困在原地。我漫無目的地在林間穿行,腳下的泥土松軟濕潤,偶爾驚起幾只蚱蜢,“蹭” 地一下跳進草叢,沒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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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相遇,已是深秋。我被朋友拽著來 “賞秋”,推開車門的瞬間,呼吸都停滯了 —— 那是怎樣的一片紅啊!層層疊疊的楓葉,有的紅得像火,熱烈張揚;有的紅得像霞,溫柔繾綣;還有的紅得像陳年的酒,醇厚深沉。風一吹,葉子簌簌落下,鋪滿了小徑,像是大自然親手織就的紅毯,每一步踩上去,都發(fā)出 “沙沙” 的輕響,那是生命謝幕時的低語,卻又帶著一種義無反顧的壯美。
我獨自在楓林里走了很久,從日頭偏西到暮色四合。看楓葉在枝頭與風共舞,看它們悠悠飄落,看它們在地面堆疊成各種形狀。我想起了自己的人生,那些起起落落,那些得到與失去,不就像這楓葉嗎?春日里積蓄力量,夏日里蓬勃生長,秋日里綻放最絢爛的光彩,冬日里歸于沉寂。我們總在追逐永恒,可這楓林卻用一季的繁華告訴我們,“瞬間” 才是生命的常態(tài)。那些曾經(jīng)讓我輾轉(zhuǎn)反側(cè)的煩惱,在這片紅得驚心動魄的楓林面前,忽然變得渺小而可笑。我開始明白,人生的底色本就該是豁達,像楓葉一樣,在該絢爛時盡情燃燒,在該落幕時坦然退場。
二、林深見霧,見天地
楓林的美,不止于楓葉的紅。
清晨的楓林,是被薄霧籠罩的仙境。天剛蒙蒙亮,我便背著相機往山里趕。越往深處走,霧氣越濃,像一層輕柔的白紗,將楓樹的輪廓暈染得朦朧而寫意。陽光艱難地穿透霧層和葉隙,灑下斑駁的光點,落在濕漉漉的楓葉上,折射出細碎的光芒,仿佛整個林間都鑲嵌著無數(shù)鉆石。我站在一塊巨石上,俯瞰這片被霧氣纏繞的楓林,忽然覺得自己是如此渺小。天地之大,這楓林不過是一隅,而我,更是滄海一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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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在楓林里迷了路。手機沒了信號,四周只有風吹樹葉的聲音和偶爾傳來的鳥叫。起初我很慌張,沿著一條看似熟悉的小徑狂奔,卻發(fā)現(xiàn)自己越走越陌生。后來我索性停了下來,靠在一棵粗壯的楓樹上,靜下心來觀察。我看到樹干上布滿了歲月的紋路,每一道都像是在訴說著這片山林的故事;我看到地上的苔蘚,在潮濕的環(huán)境里肆意生長;我看到一只小松鼠,抱著一顆松果,警惕地打量著我,然后 “嗖” 地一下竄上了樹枝。
那一刻,我不再焦慮。我開始感受風的溫度,聆聽鳥的啼鳴,觸摸楓葉的脈絡。我意識到,這片楓林有它自己的秩序,有它自己的方向。我所謂的 “迷路”,不過是我以人類的視角,強行將自己的意志加諸于這片自然之上。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它用自己的方式運轉(zhuǎn)著,滋養(yǎng)著萬物,也包容著像我這樣的闖入者。我順著一條小溪往下走,最終找到了出山的路。但從那以后,我對這片楓林,對天地自然,多了一份敬畏與謙卑。
三、楓影綽綽,見眾生
楓林里,從不缺故事。
我曾見過一對白發(fā)蒼蒼的老夫妻,手牽著手,慢慢地在楓林里散步。老爺爺走得慢,老奶奶就陪著他,時不時停下來,指著一片特別紅的楓葉,笑著說些什么。他們的背影,被夕陽拉得很長,與地上的楓葉融為一體,像一幅溫馨的油畫。我想,他們年輕時或許也來過這片楓林,那時的楓葉也這般紅,他們的愛情,也如這楓葉一般,經(jīng)歷了春的懵懂、夏的熾熱,最終在秋的沉淀里,化作了最動人的風景。
也遇到過一群背著畫板的學生,他們在林間選好位置,支起畫架,認真地描摹著眼前的美景。有的皺著眉,專注地調(diào)和顏料;有的忽然眼睛一亮,在畫布上落下關鍵的一筆。他們的青春朝氣,為這片沉靜的楓林注入了另一股活力。我站在一旁看了很久,看著他們將楓葉的紅、天空的藍、泥土的棕,一一定格在畫布上。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藝術(shù)的傳承,看到了生命的接力,看到了眾生在這片楓林里,都找到了屬于自己的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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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位攝影師,背著沉重的器材,在楓林里穿梭了一整天。他趴在地上拍落葉,爬上樹拍全景,為了捕捉到一束光穿過霧層的瞬間,在寒風里等了一個多小時。當他終于拍到滿意的照片時,臉上露出的那種純粹的喜悅,感染了我。在這片楓林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都有自己的故事,而楓林,像一位沉默的傾聽者,見證著眾生的喜怒哀樂,見證著人間的煙火百態(tài)。
四、楓林憶,意無窮
這片楓林,于我而言,早已不是一處簡單的風景。它是一面鏡子,照見了我內(nèi)心的迷茫與通透;它是一座橋梁,連接了我與天地自然的對話;它是一個舞臺,上演著眾生的悲歡離合。
每一次離開,我都忍不住回頭再看一眼。看那紅得熱烈的楓葉,看那幽深靜謐的林間,看那在風中輕輕搖曳的枝椏。我知道,下次再來時,楓葉或許又有了新的模樣,我也或許有了新的心境。但這片楓林帶給我的感動與思考,將永遠留在我的心底。
它讓我明白,人生不必急于求成,就像楓葉要經(jīng)過春夏的積淀,才能在秋天綻放最美的色彩;它讓我懂得,要敬畏自然,尊重規(guī)律,因為人類在天地面前,實在太過渺小;它讓我看到,眾生皆有故事,每個生命都值得被溫柔以待。
楓林深處,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這一見,便是一生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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